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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律
校门口的值日生和纪律委员站得笔直,像一排恪尽职守的标杆,检查着每一个涌入学生的仪容仪表。
江也混在人流里,脸上的膏药贴和随意系在腰间的校服外套,让他显得格外扎眼。
果然,他刚踏上台阶,一只手臂就横了过来。
“同学,校服穿好。” 拦他的是个戴着红袖章的男生,眉头皱着,目光先落在他腰间的校服。
随即被他脸颊上那块深色膏药贴吸引了片刻,眼神里掠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被职责带来的严肃覆盖。
江也脚步顿都没顿,甚至没看拦他的人,肩膀一侧,就要从旁边绕过去。
“喂!说你呢!” 那纪律委员被他无视的态度激了一下,声音提高,又追了一步。
这次直接挡在了他正前方,“把校服穿好!还有,你脸上贴的什么?学校不允许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周围进出校门的学生慢下了脚步,目光或明或暗地投过来,带着看热闹的好奇。
清晨的阳光照在江也脸上,膏药贴边缘的红肿隐约可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不耐烦的冰冷。
“让开。” 江也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
“你什么态度!” 纪律委员大概没遇到过这么硬茬的,脸有点涨红,“报上你的姓名班级!屡教不改要扣分的!”
江也看着他,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没到眼底,反而让那膏药贴下的脸显得有点森然。“江也。高二七班。” 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周围进出校门的同学开始放慢脚步,目光有意无意地飘过来。窃窃私语声像细小的蚊蚋,嗡嗡响起。
“是江也……”
“脸上贴的什么啊?”
“听说昨天……”
“啧,又是他,纪律委员撞枪口上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没去理会腰间的校服和脸上的膏药贴是否符合规定。
直接从那气得瞪圆了眼睛的纪律委员身边走了过去,背影消失在涌入教学楼的人潮里。
“江也……高二七班……” 那纪律委员对着手里的记录本,愤愤地记下名字,旁边另一个值日生凑过来,压低声音,“算了,别惹他……听说他……”
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但眼神里的忌惮说明了一切。
江也穿过嘈杂的走廊,对周围或好奇或躲避的目光视若无睹。脸上膏药贴的药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
腰间的校服随着他的走动轻微晃动,与周围穿着整齐的同学格格不入。
他走到高二七班的后门,推开。教室里早读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停滞,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落在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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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像一道赦令,切断了教室里沉闷的空气。江也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没动,直到前排的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季砚扭过身,半个身子趴在他堆满杂乱试卷的桌沿上,一脸“有八卦”的兴奋,压低了声音:“江哥,看这个!”他献宝似的把手机屏幕怼到江也眼皮底下。
是学校匿名表白墙的最新一条,没有图片,只有一段文字描述:“昨晚xx路后巷惊现真人PK!一挑四!主角疑似我校某位不好惹的江姓大佬,战斗力爆表,但貌似也挂彩了?有目击者吗?求细节!”
下面已经跟了几十条回复,有惊叹的,有猜测具体地点的,有添油加醋编故事的,也有零星质疑真实性的。
江也的目光在那段文字上停留了不到两秒,就移开了,重新落回窗外开始飘落的梧桐叶上,脸上贴着的膏药贴随着他细微的呼吸几乎看不出起伏。
“你昨晚真干架了?”季砚观察着他的脸色,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还一挑二?伤哪儿了?严重不?”
他的目光在江也贴着膏药贴的脸上和看似随意、实则可能隐藏着伤势的身上逡巡。
江也终于转回视线,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就那样。”三个字,敷衍至极。
季砚习惯了江也这德行,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担忧起来:“那你爸那边……没事吧?他要是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了。”江也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好像在说明天的天气,“还能怎样。” 他想起清晨那个火辣辣的耳光,和口袋里那张冰冷的卡。
季砚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江也眼底那片沉寂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他了解江也,有些事,问多了也没用。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走到了江也桌边,挡住了部分从窗户透进来的光。是班长。
一个戴着细框眼镜、总是抱着记事本的女生,脸上带着一贯的、努力显得公事公办却难掩局促的表情。
“江、江同学,”班长推了推眼镜,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班主任让你现在去一趟办公室。” 他说完,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好像……挺急的。”
教室里还没完全散去的几个同学悄悄竖起了耳朵,目光似有若无地飘过来。表白墙的八卦、江也脸上的膏药贴、班主任的突然召见。
季砚皱起了眉,看向江也。
江也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他甚至没有问一句“什么事”。只是沉默地站起身,动作间牵扯到伤处,让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也没看班长,径直从后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光线明亮,喧闹声从各个教室涌出。江也的身影在其中穿行,脸上的膏药贴和腰间松垮系着的校服。
让他像个不和谐的音符。他走得不算快,左腿的伤让步伐有些微的不协调,但背脊挺直。
班主任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
江也在门前停了一秒,抬手,用指节叩响了门板。声音不轻不重。
“进来。”里面传来班主任略显严肃的声音。
他推门而入。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走廊的大部分喧嚣,但里面的声音依然鼎沸。几个老师正围着饮水机闲聊,角落里有学生在哭哭啼啼地解释着什么。
电话铃此起彼伏,打印机嗡嗡作响——一个典型的、混乱又充满各种小故事的课间办公室。
江也班主任的办公桌在靠窗的位置,相对安静一些,但此刻也被这背景噪音包裹着。
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属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常年处理学生问题积攒下来的疲惫和审视。
江也走过去,在他桌前站定。班主任的目光像探照灯,先落在他腰间随意系着的校服外套上,眉头拧起;然后上移。
定格在他脸颊那块白色的膏药贴上,眉间的沟壑更深了;最后,才与江也平静无波的眼神对上。
没有迂回,没有铺垫,班主任开门见山,声音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砸过来:
“江也,你看看你自己!校服又不穿好!我知道你学习好,脑子聪明,每次考试都能给班级拉平均分!”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那里放着一份似乎是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油墨味的表格。“但是!”他加重了语气:
“学习好,不是你为所欲为的资本!你自己数数,这个学期第几次了?跟学校的人起冲突、逃课、晚归记录还有这次!”
他拿起手机,屏幕对着江也晃了晃,虽然看不清具体内容,但大概率是那张“表白墙”的截图或者相关消息。
班主任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头痛。像江也这样的学生,成绩拔尖,却像颗不定时炸弹,永远不知道下一次“意外”会在什么时候。
周围的嘈杂似乎低了一些,有几道目光悄悄瞥向这边,带着好奇或了然。
在老师们看来,这不过是问题学生江也又一次被“请”来办公室接受教育的寻常场景。
江也站在原地,听着班主任的训斥。那些话语,关于校服,关于打架,关于处分。
他插在校服裤兜里的手,指尖无意识地刮擦着那张冰凉的信用卡坚硬的边缘。
终于,在班主任因激动而短暂停歇换气的间隙,江也抬起了眼。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却奇异地穿透了办公室的背景噪音,清晰地落在班主任耳中:
“我错了”
班主任被他这态度噎了一下,脸上的怒气缓和了下来。
江也却微微偏了下头,目光似乎越过了班主任,看向他身后窗外被楼房切割成方块的天空。
“如果没事,”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在班主任的脸上,语气依旧平稳,“我回去上课了。”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班主任的回应,转身就朝办公室门口走去。步伐依旧因为腿伤而有些微的不自然。
背影挺直,腰间的校服随着动作晃动,脸上那块膏药贴在办公室明亮的日光灯下,显得格外突兀和沉默。
办公室里的喧哗似乎在他转身的瞬间又恢复了一些。班主任瞪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
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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