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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火
太子最终还是“配合”了昱衡的抽查。过程自然是波折重重,太子一党多方阻挠、提前布置,最终只查出几处无关痛痒的库存亏空,被推了几个替罪羊出来顶缸。那批精铁与硝石,如同人间蒸发,不见踪迹。
这个结果,在昱衡和林微的预料之中。若真能如此轻易抓住把柄,太子也坐不稳东宫之位。
然而,这番折腾并非全无收获。皇帝对太子的信任显然已打了折扣,朝中风向更加微妙。
而昱衡雷厉风行、不畏东宫的姿态,也吸引了一些真正想做实事的官员暗中投靠。
这日,昱衡邀林微过府,商议屯田事务后续的推进,以及……如何利用此次事件余波,进一步巩固势力。
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初春的寒意。昱衡褪去了在外人面前的亲王常服,只着一身墨色暗纹锦袍,更衬得他身姿修长,眉眼间少了几分刻意伪装的温润,多了几分真实的疏懒与锐利。
林微坐在他对面,听着他条分缕析地安排后续事宜,目光却不自觉地被他执笔书写时,那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吸引。
他翻动卷宗时,袖口偶尔滑落,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线条流畅而隐含力量。
“……故此,河西道的屯田试点,需得一个足够精明且压得住场的人去主持。”昱衡说完,放下笔,抬眼看她,“林小姐以为,何人合适?”
林微骤然回神,对上他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心头莫名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心中既有人选,又何必问小女?”她方才走神,并未完全听清他前面列举的几个人选。
昱衡眉梢微挑,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书案上,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书案不算宽大,他这一靠近,林微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墨香,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如同雪后松林。
“本王是在问你的意见,”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还是说,林小姐方才……在看别的什么?”
林微指尖微蜷,稳住心神,迎上他带着探究和些许戏谑的目光,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殿下风姿卓绝,小女偶尔失神,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未来的夫君容貌俊美,总好过面对一个貌丑无盐之人合作,不是吗?”
她四两拨千斤,将他的试探化为一句带着调侃的恭维,既不失礼,又守住了自己的阵地。
昱衡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微怔,随即低笑出声,那笑声从喉间溢出,带着磁性的震动,竟比平日的讽刺多了几分真实的愉悦。
“林微啊林微,” 他唤她的名字,尾音拖长,似是在品味,又似随她,“你这张嘴。”
语气里却并无责怪,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他非但没有退回,反而靠得更近了些,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那里肌肤细腻,因他突如其来的靠近而微微绷紧。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气音:“不过,本王倒是好奇,若本王真貌丑无盐,林小姐这‘合作’,是否还会进行得如此……心甘情愿?”
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微麻的战栗。
林微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呼吸都有些发紧。
这狗东西,分明是在用这种方式试探她的底线,扰乱她的心神。她不能退,退了便落了下乘。
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甚至微微侧过头,拉远了一点那令人心悸的距离,目光清亮地回视他,语气带着一丝挑衅的慵懒:“殿下说笑了。
小女看中的,从来不只是皮囊。若殿下空有其表,小女怕是早另寻‘明主’了。毕竟,”
她学着他刚才的语调,慢悠悠地补充,“与虎谋皮,总得挑一头……最有可能成事的,不是吗?”
她这话,既承认了他的魅力,又明确划清了利益的界限,将两人之间那点暧昧的苗头,再次摁回了“合作”的框架内。
昱衡眸色深了深,看着她强自镇定却掩不住微微泛红的耳尖,心底那股想要撕破她这副冷静面具的欲望更加强烈。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双清亮的眼眸染上情动时会是什么模样。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朵带刺的花,需得慢慢折,急了,反而会扎伤手。
他缓缓直起身,拉开了距离,脸上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很好。”他回到之前的话题,语气公事公办,“那就定下由陈御史前去河西道。此人刚直,且与东宫素无往来。”
林微暗暗松了口气,掌心已沁出薄汗。她端起旁边微凉的茶盏,抿了一口,压下心头的悸动。
“殿下英明。”她垂眸应道。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翻动书页和偶尔讨论的声音,但空气里,却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一种无形的、拉扯的张力在两人之间弥漫,像暗夜里悄然滋生的藤蔓,缠绕着,试探着,既危险,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们都清楚,是彼此利用向上爬的阶梯。但在这冰冷的权谋之外,某种源于本能的东西,正在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
这无关情爱,至少现在还不是。
这只是两个同样聪明、同样骄傲、同样不甘被掌控的灵魂,在碰撞中,不可避免产生的火花。
而这火花,终有一日,会点燃什么,还是将彼此焚烧殆尽?
无人知晓。
河西道屯田试点的人选定下,并不意味着麻烦结束。
东宫虽暂时蛰伏,但暗地里的动作从未停歇。昱衡收到密报,太子似乎正在暗中清理与那批精铁硝石相关的最后痕迹,目标直指京郊一处早已废弃的皇家铸币厂旧址。
时机稍纵即逝,必须尽快拿到实证。
是夜,月黑风高。废弃的铸币厂隐在荒草荆棘之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残破的围墙,落入院内。
正是昱衡与林微。昱衡一身利落夜行衣,勾勒出挺拔劲瘦的身形。
林微亦是同样装扮,青丝紧紧束起,面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在夜色中格外清亮的眼眸。
“跟紧本王。”昱衡的声音在寂静中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微没有反驳,此刻不是争执的时候。她敏锐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如同暗夜中的狸猫,穿梭于断壁残垣之间。
铸币厂内部比想象中更为复杂,废弃的熔炉、散落的模具,处处透着荒凉与诡异。根据情报,可疑之处在于地下。
几经搜寻,他们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库房角落,找到了通往地下的隐秘入口。
入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石阶陡峭,向下延伸至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昱衡率先向下走去,林微紧随其后。地道内空气混浊,带着浓重的霉味和铁锈气。黑暗中,视觉受限,其他感官便变得格外敏锐。
林微能清晰地听到前方昱衡沉稳的呼吸声,以及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
忽然,走在前方的昱衡脚步一顿,林微猝不及防,几乎撞上他挺直的脊背。
他迅速反手向后,准确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灼人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夜行衣传来。
“小心。”他侧过头,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廓,“前面有机关丝线。”
林微心头一跳,不是因为那看不见的机关,而是因为他掌心传来的、与她冰凉手腕截然不同的滚烫温度,以及这过于亲密的接触 。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别动。”他命令道,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磁性,“跟着我的步子。”
他牵着她,极其缓慢而谨慎地绕过那几乎看不见的陷阱。
黑暗中,两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贴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线条和透过衣料传来的温热体温。
她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了冷冽与墨香的气息,在这危险的环境里,竟生出诡异的安心感。
好不容易绕过机关,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线和说话声。
昱衡立刻将她往身旁的阴影里一带,两人紧密地贴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空间狭小,他几乎是将她半圈在怀里,为了隐匿身形,他的下颌几乎抵着她的额角。
林微浑身僵硬,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沉稳有力的心跳,与她如擂鼓般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他的体温隔着两层衣物源源不断地传来,驱散了地道的阴冷,却带来了更令人心慌意乱的燥热。
外面似乎是两个看守在低声交谈,抱怨着这鬼地方的差事。
昱衡垂眸,看着怀中女子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动的睫毛,那双总是冷静清亮的眼眸此刻紧闭着,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扣在她腰间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纤细腰肢的轮廓和不自觉的轻颤。
莫名的满足感和更深的侵略欲在他心底滋生。
他忽然很想看看,这朵带刺的花,在彻底被他掌控时,会露出怎样动人的神态。
他低下头,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恶劣笑意的气音问:“林小姐,现在……还觉得与本王合作,只是挑一头‘可能成事的虎’那么简单吗?”
他的气息灼热,话语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林微猛地睁开眼,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在昏暗中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眸子。
她想反驳,想推开他,却被这暧昧到极致的姿势和氛围禁锢着,动弹不得,所有的机智和冷静在此刻仿佛都失了效。
就在这时,外面的看守似乎朝这边走来。
昱衡眼神一凛,瞬间收敛了所有戏谑,将她更紧地按入怀中,同时另一只手已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全身肌肉绷紧,进入了绝对的戒备状态。
危险与暧昧。
林微屏住呼吸,将脸埋在他胸前,能闻到他衣襟上淡淡的、属于他的气息。
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她奇异地发现,自己依赖着这个同样危险的男人带来的庇护。
真的是疯了,想扇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算了,她下不了手,找机会扇他得了。
脚步声在附近徘徊了片刻,最终渐渐远去。
危机暂时解除。
昱衡缓缓松开她,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已截然不同。
那层名为“合作”的薄冰,在方才紧密的贴合与危险的试探中,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汹涌的、未知的暗流。
他没有再看她,只是低声道:“走。”
两人继续深入,最终在地道尽头,发现了尚未完全转移的铸造模具和少量残留的精铁碎屑——这,便是实证。
退出铸币厂,重新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两人都沉默着。方才地道里的一切,像一场旖旎又惊心动魄的梦。
临分别前,昱衡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月光在他眼角那颗尖月牙胎记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忽然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那种带着讥诮的慵懒,却又似乎多了点什么别的东西:“林微,下次‘添柴’……或许不必亲自来这等危险之地。”
他顿了顿,补充道,“若你伤了,本王岂不是少了个……最好的‘盟友’?”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说完,不待她回应,他便策马离去,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林微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她依旧有些发烫的脸颊。她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缓缓握紧了袖中藏着的那一小块作为证据的精铁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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