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

作者:种西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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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章


      谢沨遥被抬回营帐,贺崇即刻唤来医官诊治。奈何行军途中药物匮乏,只得先简单清洗伤口、正骨固定,又煎了几副祛寒化瘀的汤药。所幸谢沨遥命大,没有伤及脏腑要害,只需等他转醒再好好将养即可。

      许淩音没得到谢沨遥亲口准许,也不好擅自离开,贺崇便留她在帐中照料。

      帐外细雨未停,冷冽山风呼啸而过,远处偶尔传来山石滚落的闷响。

      但比起昨夜的惊心动魄,眼下已是安稳多了。许淩音照料着,自己反而伏在榻边沉沉睡去。

      等她再醒来,却见榻上那人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正静静地望着帐顶,侧脸在昏黄烛光下显得苍白而沉静。

      许淩音一个激灵,连忙坐直身子,脸上迅速换上恰到好处的“惶恐”:“殿下何时醒的?怎么不唤罪女一声?”

      说着连忙递上备好的温水。

      谢沨遥就着她的手饮了几口,干裂的唇瓣稍稍润泽。他目光扫过帐内,最终落在她略显倦意的脸上,嗓音沙哑:“是你……找到本王的?”

      “是众人合力寻到的。”许淩音并未居功,“殿下感觉如何?可还有何处不适?”

      谢沨遥摇头:“帮本王去找贺崇过来,记住,只要他一人来。”

      许淩音领命,至帐外传话。

      不多时,贺崇疾步而入,见谢沨遥已被许淩音扶坐起身,喜道:“殿下无恙真是万幸!当时那般险境,您何苦为那些罪奴涉险!”

      谢沨遥淡淡道:“本王奉命押送他们至北城,若途中出事,本王难辞其咎。”他话锋一转,“现在唤你来,是有另一事要告知你。”

      贺崇正色:“殿下请吩咐。”

      谢沨遥眸光一沉:“本王此次坠坡,非是意外,实为人为。”

      此言一出,许淩音与贺崇皆是心神一震。

      许淩音倒不十分意外,只是不愿掺和其中,暗忖自己再留在此处恐怕不妥。

      然而谢沨遥并无让她退下的意思,继续缓声说道:“泥流涌来时,虽有缺口,但也被挡去了一部分。本王或许会受泥流冲击,却绝无可能被直接卷走。是有人在背后推了本王一把,令本王倒向缺口之外,坠入泥流之中。”

      谢沨遥眉头紧蹙,气息微弱:“下手之人武功应当不弱,力道狠准,正落在肩胛下方的发力之处。更关键的是,那人时机拿捏得极准,偏选在泥流最猛、众人自顾不暇的瞬间,分明是要将此事伪造成本王意外溺亡。”

      许淩音忽然心念一动,适时开口:“殿下,罪女觉得还有一处可疑。”

      谢沨遥抬眼看向她:“许姑娘但说无妨。”

      许淩音认真道:“是防护沟的位置。按罪女先前向殿下禀明的,本应沿坡体岩层稳定处挖掘,避开松软的腐殖土层。可实际开挖之处,恰是坡体最脆弱的区域,倒像是……专为给泥流开路一般。”

      谢沨遥细思片刻,唇角微微一扯:“还真是处心积虑。”

      贺崇听得又惊又怒:“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谋害殿下!”

      “京中视我为眼中钉的大有人在。”谢沨遥却似早已料到,“此番被贬北城,正是他们斩草除根的好时机。本王猜测,这队伍之中,必有他们安插的内应。”

      “属下这就带人去查!”

      “不可。”谢沨遥出言制止:“眼下我们没有实证,军中将领各司其职,贸然排查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逼得他狗急跳墙,对罪臣家眷或士兵下手。”

      “殿下的意思是?”

      “你按我说的去做。”谢沨遥闭了闭眼,随即吩咐,“第一,对外宣称本王曾短暂清醒,指认有人谋害,但因伤势过重、伤及心脉,现已昏迷不醒,军医正全力救治,只怕凶多吉少。第二,你在帐外假意布下重兵,装作情势危急的样子,但不必严加戒备,每半个时辰换岗一次,制造可乘之机,除此之外还要盯着医官那边。第三,选几个信得过的人,分作三队:一队暗中潜伏在中军帐四周,不可令人察觉;一队紧盯昨日跟随本王补缺口的那几个士兵营帐;还有一队巡视营帐,若发现底下有异动,立即来报。”

      许淩音立时领悟,谢沨遥此计,意在引蛇出洞。

      幕后之人是为取谢沨遥性命而来,如今他不仅活着回来,更料定有人加害,待他伤势稍微好些了,定会彻查此事。那些人如何还能坐得住?只怕会铤而走险,趁他“昏迷”之际再次下手——届时,便是自投罗网。

      贺崇也心领神会,应道:“末将领命。”

      夜色降临,高地上燃起了几堆篝火,现在营地已经安稳下来,但对于谢沨遥重伤,营中一直流言不断。

      ——
      偏将营帐内。

      林高飞在自己的营帐中坐立难安,烛火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

      昨日,他擅自更改防护沟的位置,刻意隐瞒缺口险情,延误士兵通报,更趁泥石流爆发、谢沨遥亲自守在缺口时,又令人借着混乱绕到其身后,将人推下坡缘。

      本以为谢沨遥必死无疑,可没想到,贺崇竟带着人四处搜救,还真把人找了回来。

      如今虽传闻谢沨遥昏迷不醒、命悬一线,他心中却愈发忐忑,谢沨遥已经知道是有人害他,若是他活过来了……

      他在帐中踱来踱去,直到深夜,另外一名士兵悄悄潜入他的营帐。

      “大人有何吩咐?”那士兵低声问道,面露惶惑。

      “吩咐?”林高飞脸色阴沉,“谢沨遥醒过,还喊着有人害他。你说,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将军放心,当时属下按您指示将他推下,他绝无可能看清属下的脸,更无人知晓是您指使……”

      “无人知晓?”林高飞冷笑,“他现在昏迷,谁知哪天就会清醒!一旦他彻查此事,你们这些当时跟在他身边修补缺口的人,第一个逃不掉!”

      “那……将军要属下怎么做?”

      “事到如今,唯有斩草除根。”林高飞眼中闪过狠厉,塞给他一包药粉,“这是‘牵机散’,无色无味。你想办法混入他的汤药中,事成之后,我立即带你离开,回京领赏!”

      “将军,是否再观望一二?万一有诈……”

      “等不了了!此事若追查下来,你们这些在场之人一个都逃不掉。他若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你还有命回去见家人吗?要不要先下手为强,你自己掂量!”

      秦枣略一犹豫,终是接过药包:“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夜色如墨,秦枣攥着怀中的药包朝医官的帐子走去。

      他掀开帐帘:“李军医,我来取些干净布条,有兄弟刚刚又受伤了。”

      李军医正低头搅拌药碗里的药膳,闻言头也没抬:“布条在右侧木架上,自己拿。”

      秦枣目光飞快扫过帐内;这里面除了医官,只有一个侍卫正背对着他整理药箱。

      想来能让李军医亲自动手照料的,必然就是谢沨遥的药膳。

      他蹑手蹑脚走到木架旁,趁李军医转身去添炭火的瞬间,飞快掏出药包,指尖刚碰到温热的药碗边缘,手腕突然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

      秦枣脸色骤变,下意识抬臂格挡,与对方缠斗起来。他这才发现,那整理药箱的侍卫,竟是谢沨遥帐中亲兵!

      不过三五招,他双臂已被反剪至身后,冰冷的刀锋架在了脖颈上。

      “带走!”

      与此同时,贺崇带着一队精锐士兵,闯入了林高飞的营帐。

      灯火通明下,林高飞正焦灼等待消息,见贺崇带兵闯入,面色瞬间惨白:“贺将军,这是何意?”

      “何意?”贺崇冷笑,“林大人,殿下有请!”

      林高飞被押至谢沨遥帐中,只见谢沨遥端坐榻上,虽面色苍白,眼神却清明锐利,哪有半分垂死之态?

      他心中一沉——果然还是中计了。

      秦枣已经被绑到一边。

      林高飞强作镇定,跪地道:“不知殿下深夜召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贺崇上前一步,沉声道:“林大人,此人是你的亲卫秦枣,深夜潜入医官帐,意图在殿下的药膳中下毒,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林高飞猛地抬头,脸上满是“震惊”,连连叩首:“殿下明鉴!此事下官全然不知!秦枣虽在我帐下当差,却断无胆子行此谋逆之事!定是有人暗中指使他,甚至故意让他混入我的亲卫之中,意在栽赃陷害!下官治下不严,愿领责罚,但谋害殿下的罪名,下官万万不敢认!”

      谢沨遥的目光淡淡扫过被押跪在一旁的秦枣:“你可受何人指使?”

      秦枣牙关紧咬,朗声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自己想要你死,与别人无关!”

      “倒是忠心。”谢沨遥似笑似嘲,没再说话,只眼神示意贺崇。

      贺崇会意,将两张图纸重重扔在林高飞面前:“这是从你帐中木匣里搜出来的。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那是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防御部署图——一一份是谢沨遥亲笔批注、盖有主帅印鉴的原件,上面清晰标注着“沿岩层稳定带挖掘防护沟”;另一份则是仿制图,笔迹刻意模仿谢沨遥,却在关键位置做了篡改,用红炭笔圈出的新址,正是昨日坍塌引发泥石流的缺口处,旁侧还残留着一行小字批注:“腐殖土区,雨后易塌”。

      “殿下将防御工事交你负责,你却包藏祸心,利用职务之便篡改图纸。这两张图纸的出入、你批注的坍塌地点与防护沟坍塌的位置完全吻合,你还有何话可说?”

      林高双手死死按住地面,仍旧辩解:“殿下,这图纸绝非我所改!定是有人伪造我的笔迹,偷偷塞进我帐中!下官冤枉啊!”

      贺崇朝外喝道:“带人证!”

      亲兵带上来一名工兵走进帐中,那人一进门便跪地叩首:“殿下在上!昨日小的们找林大人所言垒造石墙,不料缺口出现裂痕。我们第一时间禀报林大人,他却斥我们‘大惊小怪’,硬生生拖延了好几刻才上报,否则那缺口早就补好了!”

      林高飞身子一颤,高声反驳:“你血口喷人!”

      那工兵连连叩首:“殿下明鉴,当时在场的几位工兵都可作证,殿下一问便知。”

      林高飞终于慌了神,额上渗出细密冷汗:“殿下……”

      一直沉默的谢沨遥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无波无澜,听着却有几分寒意:“你父亲在工部任职,本王知道你自幼随他勘探山林,对山川地势了如指掌。”他顿了顿,目光如利刃般刺向林高飞,“只是本王没想到,你会把这份本事,用在谋害本王身上。”

      这话一出,林高飞顿时面如死灰。他知道谢沨遥既已认定,再多的辩解都是徒劳。

      何况眼下铁证如山,他确实无从辩驳。

      他瘫坐在地,声音嘶哑:“此事从头到尾,皆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父亲无关,还望殿下明察。”

      “本王自问待你不薄。”谢沨遥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玩味,“你却不知珍惜。告诉本王,你背后的人是谁?”

      林高飞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咬牙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我嘴里撬出半个字,你做梦!”

      “是吗?”谢沨遥声音轻柔,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本王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

      谢沨遥转头对贺崇下令:“将他和秦枣分开关押,严加看管,不准任何人接触。也不必费事送往京安禀报陛下,经三司会审了。”他语气一转,带着一种残忍的玩味,“听说北城那边……刑法颇多,花样百出。把他们直接押过去,动用军法私刑,连夜审讯。本王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谢沨遥缓缓起身,踱步至林高飞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笑意冰冷。

      “本王也想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北城的刑具硬。”

      人刚被押出去,谢沨遥转身欲回榻上,目光便撞上了站在榻边的许淩音——只见她目瞪口呆,一双眸子怔怔地望着他,脸上难掩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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