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入颜心

　　江市“环谷影视基地”坐落在一大片山脉中，面积庞大有多个出入口，是个AAAAA级旅游景区，有剧组拍摄时会封锁个别景点。

　　烈日直射向影视基地的柏油路，两旁的绿植毫无生机耷拉着头。姜沫跟在应少身后半步，墨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扶。前方《幻蝶HD》剧组试镜棚的蓝顶在热浪里摇晃，像块融化的薄荷糖。

　　“走红毯呢？”应少突然停步，姜沫差点撞上他后背。他指尖勾下她的墨镜，露出她红肿的眼皮，“昨晚看剧本到三点的人，今天装什么酷。”

　　姜沫夺回墨镜，昨夜暴雨冲刷过的记忆还在神经末梢跳动——应少说“三秒镜头”时眼里的讥诮，和父亲拒收支票时如出一辙。

　　“姜沫？”尖细的女声刺破热浪。三个穿露脐装的女孩从保姆车钻出来，胸牌上印着“任星娱乐练习生”。为首的红发女孩嚼着口香糖打量她，“你就是那个空降的？”

　　姜沫下意识摸尾指的金戒指，这是她第一次在“任星大厦”外见到活生生的练习生——像三只精心雕琢的琉璃鸟，连发丝都闪着昂贵的柔光。

　　“前辈好。”她微微点头。任哥说过，遇到同行要叫前辈。

　　红发女孩突然笑出声，水润润的大眼睛看向应少，“应老师，现在公司签人都不看脸了？”她身后的双马尾女孩跟着搭腔，“人家可是住顶楼的‘特殊人才’呢。”

　　应少单手插兜刷着手机，眼皮都没抬，“让让，挡我信号了。”

　　姜沫无视她们跟着应少绕过女孩们时，听见红发女从牙缝里挤出的嘲笑，“童星了不起啊，过气十年的老帮菜……”

　　三个练习生朝着另一边走去，可碎碎念的讨论声却依旧清晰地传来：
　　“这算空降吧，任星以前签过的童星？能让应少背书？”
　　“公司可没公告有什么新人，什么狗屁童星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女孩们嬉笑着越说越没边。
　　“我看见了，和应少一块坐电梯从11楼顶楼下来的，顶楼啊，我们都不能上去的，人家啊可是住在里面呢……”
　　“天啊，顶楼？那可是顶流明星的宿舍，她凭什么？凭她那穷酸长相？”
　　“谁知道呢，应少看上去清高得很，谁知道怎么勾搭到一起了……长相挺一般的……”

　　哄笑声中，夹杂着更多不堪的言语……

　　姜沫感到脸颊微微发烫，那些带着刺的话语像细小的针扎在皮肤上。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指甲掐进掌心带来轻微的刺痛感，让她保持清醒。她挺直了腰板，目光平视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想起了任哥很久以前说过的话，那时候她还是个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的小童星：“沫沫，要做大明星，第一条就是在外不得与人冲突。口水淹不死人，但情绪失控的镜头能毁了你。”

　　应少似乎完全无视那些议论，他看向姜沫，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挺能忍？”

　　姜沫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带着一种经历过低谷后的淡然，“任哥从小就告诉我，要做大明星，在外不得与人冲突。”她顿了顿，神态自若，“何况，我都不认识她们，随便她们说什么就是了。”

　　应少镜片后的眸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得到了确认。他轻哼一声，继续走向试镜棚，“听到了？这就是娱乐圈。娱乐别人，也娱乐自己。练习生如此，艺人更是如此。人多嘴杂是非多，要习惯。”他顿了一下，调侃道：“也不用跟她们计较，十个练习生，也未必能有一个真正签约出道。”

　　这话既是说给姜沫听，也像是对那些练习生现状的一种淡漠陈述。姜沫默默跟在他身后，咀嚼着这些话。她明白应少并非在安慰她，而是在陈述一个残酷而现实的生存法则。踏入这个圈子，被审视、被议论、被恶意揣测，都将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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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试镜棚，冷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界的燥热，却带来另一种无形的压力。等候区坐满了年轻男女，气氛弥漫着紧张和期待。姜沫领到了号码牌——17号。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尾指上那枚冰凉的金戒，紧张在心底蔓延。

　　应少没有在等候区停留，径直走向了旁边的VIP室。不一会儿，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出来，走到姜沫面前：“姜小姐，应少请你过去一下，导演想先见见你。”

　　姜沫有些意外，跟着助理走向VIP室。推开门，里面坐着几个人，居中一位老者，头发灰白，眼神锐利，正是《幻蝶HD》的总导演李崇山。应少站在一旁。

　　“导演，这就是姜沫。”应少介绍道。

　　李崇山上下打量着姜沫，目光带着审视，嗓音浑厚中气十足，“荣华大学表演系？年纪看着不大，演过戏？”

　　“小时候演过一些。”姜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不卑不亢。

　　“哦？童星？”李崇山似乎来了点兴趣，身体微微前倾。

　　“是，拿过几届百花童星奖。”姜沫如实回答，心里却有些打鼓，不知这履历在如今是好是坏。

　　李崇山点点头，目光转向应少，带着点调侃，“这是带小师妹来走关系了？”

　　应少嘴角一扬，清俊的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微笑，“导演说笑了，只是觉得她形象气质和剧本里一个角色有些契合，带过来让您看看。最终用不用，自然是您和剧组说了算。”

　　姜沫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感觉自己像个突兀的摆设。应少和李崇山导演显然有更深入的业务要谈，她杵在这里显得很多余。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不喜欢这种被当作“关系户”引荐的氛围。她骨子里那份属于“姜家宴”千金的骄傲，即使再落魄，也不愿接受这种施舍式的机会。

　　就在李崇山和应少似乎要开始聊剧本细节时，姜沫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应少，能借一下你手机吗？我……我想打个电话，确认点事情。”她的目光带着恳求，更带着一种想要逃离此地的迫切。

　　应少似乎有些意外，挑眉看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从裤袋里拿出手机递给她，动作随意。

　　姜沫接过那部质感极佳的定制手机，低声说了句“谢谢”，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VIP室，将门在身后轻轻带上。隔绝了里面可能投来的探究目光，她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手机外壳的凉意，心中那点因被“特殊关照”而产生的别扭感才稍微平复。她宁愿凭实力去排队试镜，哪怕失败。

　　解锁手机，姜沫拨通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嘟……嘟……”等待音在耳边回响，每一次都敲击着她的神经。就在她以为无人接听准备挂断时，电话那头传来男声：“姜沫？”

　　是颜回的声音！姜沫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声音急切，“是我！我的手机……”

　　“我在镜湖草地上捡到了。”颜回的声音清冷，“我去过女生宿舍还手机，宿管阿姨说你离校了，你在哪里？我给你送去。”

　　“我在环谷影视基地。”姜沫快速报出地点，随即又觉得有些唐突，荣华大学离这里有些远，“会不会太麻烦你？如果……”

　　“定位发我。”颜回打断她，言简意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姜沫愣了一下，转瞬惊喜应道：“好！谢谢你！”她迅速通过应少的手机，将定位发了过去。做完这一切，她才感到一丝踏实。手机失而复得的希望，像在阴霾中透出的一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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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等候区，姜沫的心境已经和刚才不同。安静地坐回原位，等待叫号。之前的紧张被一种更沉静的力量取代，她需要专注于接下来的挑战。

　　塑料牌上的数字被汗水洇花，姜沫抬头看向试镜间，磨砂玻璃后晃动着无数曼妙剪影——都是任星的练习生。红发女正在跳女团舞，腰肢软得像条蛇。

　　“喂。”应少不知何时靠在门边，抛给她一瓶冰水，“任哥没教过你？试剧别穿牛仔裤。”

　　姜沫接住冰水，顺手把手机还给应少，她今早翻遍行李箱，唯一能穿出门的只有这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奢侈品衣物都卖二手换钱了，只剩下这些旧的卖不掉的。

　　“又不是选美。”她把冰水瓶捏得咔咔响，“《幻蝶HD》是谍战剧，看演技才对。”

　　应少哼笑一声，“演技？”他突然拽着她走到监控屏前，画面里红发女正对着镜头抹泪，“看好了，这才叫演技。”

　　屏幕里的女孩哭得梨花带雨，台词却念得字正腔圆，“属下愿为组织赴汤蹈火！”导演组频频点头，场记本上已经画了三个五角星。

　　“她试的角色也是女三号，和你一样。”应少松开姜沫，“你猜她为什么哭得这么真实？”

　　姜沫盯着女孩下眼睑假睫毛上的泪珠，“共情角色？”

　　“因为她昨晚发现金主劈腿了。”应少拉她离开，“娱乐圈没有演技，只有人设。”

　　试镜间的门突然打开，红发女昂着头出来，胸牌故意蹭过姜沫手臂，“到你了，老、前、辈。”

　　姜沫被撞了一个踉跄，余光瞥见应少噙着笑一脸看她反应的吃瓜模样，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起步朝着试镜间走去。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必为这种小事影响心情，面试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试镜间里。强光灯刺得姜沫睁不开眼，她把号码牌交到导演组，走到台上站到镜头前，听见导演组此起彼伏的哈欠声。

　　副导演翻着资料皱眉，“19岁？我们要的是18岁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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