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相依

　　日子一天天过着，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转眼已经到七月份了，算起来，乔旸已经在工地干了一个半月了。

　　这个天上工简直是折磨，上午还稍微好点，下午才是最难熬，下午大家上工的时间正好赶上太阳最毒的时候，简直是像把人放在火里烤。汗不住的往下淌，过一会就得拿毛巾擦擦脸，不然要是让汗流进眼睛里，那才是不好受呢。

　　因为天太热了，害怕工人们中暑，每天下午上工前，工头会给发两支藿香正气水，让工人们喝。

　　乔旸看着张彦接过之后一口就闷了，便问他味道怎么样，此前他没喝过这个东西。

　　“挺好喝的，甜的。”张彦一本正经的说。

　　看着他那肯定的模样，乔旸便信了，先打开了一个倒进嘴里，立马就被这刺激的味道呛住了，他弯下腰连声咳嗽，好不容易缓过劲儿，就看见张彦冲着他放声大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张彦骗了。

　　“彦哥，你怎么骗我？明明好难喝。”

　　“难喝也得喝完，万一中暑了怎么办？要是在地下还好，大不了晕在地上；要是在脚手架上晕了，那可不是小事。”说完，张彦盯着他把另外一支喝完了才走。

　　自那之后每天中午又多了一件“酷刑”——喝藿香正气水，这个味道对乔旸来说实在难以下咽，无奈张彦每天都盯着他喝。足足盯了一周，张彦才终于放下心来不再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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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彦，你快去看看吧！跟你一起那个小伙计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我们也不敢动他，你快去看看吧！”

　　张彦这时候正在筛沙，尘土飞扬的。筛沙这个活比较累，需要用锨不停的铲沙过筛，乔旸细胳膊细腿的，根本干不了，张彦便打发他去送水泥了。

　　听见这话，锨一扔就窜出去了，那人带头引着他过去，张彦一脸焦急，边跑边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摔下来，他不是送水泥去了吗？”

　　那人在前面应他：“我也不知道，刚才上面那老哥叫他上去送个家伙式儿，他才爬了一层就摔下来了。”

　　说着话两人已经跑到地方了，乔旸一条腿蜷曲着趴在地上，工人们都在旁边围观，没一个人上去。

　　张彦挤开人群径直冲上去，揽着乔旸的肩膀，让他上半身靠在自己身上，便不再动他了。

　　此时乔旸整张脸都是红的，意识不清。张彦看他这样猜测他应该是中暑了，心放下一半，伸出手放在他下巴上，用大拇指死命掐他的人中。不多时乔旸便醒了，张彦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抱着乔旸往诊所走。

　　诊所就在大队旁边，开了也有个二三十年了，坐堂的是位老中医，据说他的手艺是祖上一脉传下来的。所幸村子并不大，张彦带着乔旸很快就到了。刚一进去，张彦就开始喊大夫，把乔旸放在理疗床上，大夫也过来了。

　　“大夫，你看看我弟弟！我觉得他应该是中暑了，刚刚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应该还有别的伤。”张彦一边说一边轻轻拍乔旸，“小旸，你还有别的地方难受吗，快告诉哥！”

　　乔旸感觉自己头特别沉，右腿传来剧烈的痛感，他勉力开口：“腿，哥，我右腿疼。”

　　张彦闻言更是吓了一跳，满脸焦急看向大夫，正欲张口，就被大夫打断了。

　　“好，我听到了，你往旁边站站，让我看看他什么情况。”

　　大夫伸手在乔旸的腿上按了几个位置，到了小腿某一处，乔旸猛的咬紧牙，疼出一头汗。大夫心下了然，缓缓说：“小腿骨折了，不是很严重。接下来我要给他骨头正位，可能会有点疼，你过来按住他。”

　　乔旸被刚刚的疼痛感逼得清醒了几分，闻言，小声说：“没事，大夫你来吧，我不怕疼。”

　　大夫闻言淡淡看他一眼，又看向张彦。张彦乖乖站到理疗床前，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我开始了。”

　　刚开始的疼痛感还在乔旸能忍的范围内，再往后痛感呈指数倍增长。乔旸咬紧牙关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的腿开始控制不住的颤动，腰背弓起，下一秒就被张彦死死压下。张彦那双做惯了活的手十分有力，死死攥住乔旸那条没伤的腿，身体压在乔旸上身，以免他挣扎误动影响大夫治疗。

　　“唔……”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再忍忍啊小旸。”

　　这句话在张彦不知道说了第几遍的时候，医生松手说好了。此时乔旸眼泪糊了一脸，额角青筋时隐时现，头发汗湿着沾了几缕在脸上。

　　看着乔旸这副模样，张彦伸手将乔旸额上的发捋上去，心疼地把乔旸拥入怀中，轻拍他的后背，什么都没说。

　　不多时，大夫拿着草纸包好的中药出来：“这里是七服药，一天一包。熬之前加水没过药材，先泡半个小时，熬的时候往里加三片姜三个枣，大火煮开转小火四十分钟，一天两顿。”说完将药递给张彦，又说了句，“七天后再带过来让我看看。”

　　来的时候是抱着乔旸来的，现在又提了一大包药，怕是不好抱。张彦想了想，让乔旸手提着药，自己则蹲下身。正好此刻乔旸在床上坐着，天然有个高度差，只要微微俯身便趴在了张彦背上，张彦顺势起身，双手插在乔旸腿窝里，将其背起。

　　届时才下午五点，外面日头依旧很大。张彦背着乔旸一步一步走回家。偶尔走到没有绿荫的路上，阳光又太过刺眼，张彦不得不微眯着眼看路，乔旸便用自己空的那只手斜放在张彦额头，为他稍稍遮挡太阳的光芒。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家门口，张彦一只手垫在乔旸屁股底下一只手掏钥匙，掏出来递给乔旸让他开门。进了屋把乔旸放在床上，张彦才开口：“小旸，我去外面打水，你先把衣服脱了，一会儿我给你擦洗一下你再躺着。”说完张彦拿着一个搪瓷盆就出去了。

　　压根没给乔旸拒绝的机会，他有些难为情，转念一想都是男的，心一横还是脱了。

　　压水井在外面太阳晒了一天，刚出来的水还是温热的，张彦拿着毛巾给乔旸仔细擦了一遍，将原本出了汗的粘腻都擦掉，乔旸清爽了不少，换上了身干净衣服。

　　张彦一手捡了乔旸换下来的衣服，一手端起盆子，正欲出门。

　　“啪嗒”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地上，只见两支藿香正气水在地上滚动。应该是从乔旸的裤子口袋掉下来的。

　　屋内气氛瞬间凝滞。

　　“嘿！你这孩子，我说你怎么中暑的，敢情连藿香正气水你都没喝。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得喝得喝，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背地里就藏了不喝是吧？”

　　乔旸嘴巴嗫嚅几下，心虚不已，无力地解释：“我…我忘了。”

　　张彦瞥他一眼，不知信没信，出门去了。乔旸一下慌了神，想追出去，无奈自己右腿上着夹板，不敢用力，只好在床上轻轻挪动，试图从窗户里窥探到张彦的身影。

　　“踏实坐着吧，腿不方便还乱动。”张彦又端了盆水拿着块皂回来，看见乔旸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不由想笑，面上还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你躺着，我给你头发洗洗。”

　　他把角落里一个长腿凳子拎过来放在床头，盆就放在凳子上。原本凳子上放的编织袋被张彦随意仍在墙角，里面装的是张彦冬天的棉被。原本放上面是害怕老鼠咬，但是因为没有别的板凳，只好先拿出来用了。

　　乔旸依言躺好，张彦看着床和盆之间的距离，似乎还有点勉强，不过要是把枕头去掉应该还行。张彦一手托起乔旸的头，一手去拿枕头。

　　这个动作发生的太突然了，在乔旸反应过来，想去拦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六支藿香正气水安然躺在躺在枕头底下，在两人面前现了真容。

　　……

　　“彦哥，对不起。我实在是喝不下去，不是诚心骗你的，我错了，你能不能别生我气。”

　　张彦这下彻底没气了，看来当初自己看着乔旸喝藿香正气水的果然是对的，这孩子一没人管，可就一天都不喝了。

　　“行了，我不生气，你好好躺着吧。”

　　张彦把那六支连同刚刚地上的一起放进抽屉里，又给乔旸头底下垫了一件自己的衣服，就开始洗了。张彦爹娘都还年轻，并没有什么伺候人的经验，动作不算轻柔，偶尔扯到乔旸，乔旸也不敢声张。

　　两人沉默着洗完了头发，张彦叮嘱乔旸自己歇着，就出门忙去了。

　　先是把两人衣服洗了晾上，又去隔壁大娘家借灶。这年头家家都烧柴做饭，也不好白用，再加上乔旸这个腿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张彦并不过多思索就拿出些钱给大娘。

　　起初，大娘还在推辞，乡下人都实诚，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么点小事，大娘也不好意思收钱。最后实在是推辞不过，再加上张彦说至少要用个把子月，自己要照顾乔旸抽不开身，就当给个柴火钱，大娘才勉强收下的。

　　买菜做饭、烧火熬药这些自是不必多说。只是有一点，夏天这灶火里的事真不是好做的。就算张彦一刻不停的给自己打扇子，也没有多大用处。偏生这火也离不了人，张彦硬生生在旁边坐了两个小时，才把饭和药都弄好。太难的饭张彦也不会做，就做了鸡蛋汤、拍黄瓜和馒头，当然馒头是买的。

　　端着碗回家的时候天擦黑，热度慢慢也降下来了，只叫人觉得分外舒爽，连头发丝都得到了解脱。

　　外面还能看见，屋里却是不行了。张彦把碗放好，伸手扯了一下灯绳。伴随着“滋滋”声，昏黄的灯泡照亮一小片天地。灯泡用的时间长了，不太明亮，两人也不嫌弃，就坐在下面吃饭。黄色的灯光隐隐透过窗子，在院子里洒下些许光斑，显得格外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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