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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
日月交替,秋去冬来。
桑明芽在现代的时候就不喜欢冬季,太冷了,由皮肉渗透进骨缝里的寒。
而现在就更加厌恶冬季了。
天一入冬,老爷子的咳嗽便止不住地加重,夜里常咳得睡不着觉。
郎中来了一次又一次,汤药换了一剂又一剂。
直到南阿星再一次去请郎中,找钱时,忽地顿住,抿了抿唇。
“可否先赊着。”少年面带恳切,哀求地看着李郎中。
“哎……南娃子,老朽实话告诉你,接下来好好陪着你家老爷子,送完他最后一程也算圆满。”
李郎中收拾着药箱,“这次义诊,不用给了。”
李郎中朝南阿星摇了摇头,见他还愣在原地,便不再打扰,走出房屋。
这是南阿星唯一一次没有送李郎中,也是最后一次请李郎中。
家中存款早已挥霍殆尽,余下的三三两两也是邻里可怜他们爷俩,先借给他们的。
学堂是早就不去了的,往常上学的时间,全变成了去村子上给人做工,杯水车薪。
少年黑了几度,身材精瘦,生理上仿佛也知道自己要变成家里的顶梁柱,个头窜得老高儿,乍一看也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依稀可以从他稚嫩的眉眼,窥查到少年年纪也还小。
桑明芽沉默着从南阿星口袋里探出头,黯淡的羽毛蹭着南阿星的衣服。
“丫丫,我好害怕。”
南阿星感受到她的动作,将小鸭子放到地上,自己双手抱膝,靠着墙蹲坐下来,脑袋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
桑明芽……桑明芽也听见了郎中的话,她难受地说不出话,脑子里全是老爷子慈祥的笑脸。
但她知道南阿星比她悲伤,她按耐着心情,靠近蹲坐的少年。
“嘎嘎嘎……”南阿星……
桑明芽的脑袋靠近少年,嘴巴衔起他的衣物,扯了扯。
少年叹了口气,把衣物扯回来,“不要乱咬,不干净。”
一阵咳嗽声响起,是老爷子醒了。
南阿星顺手把桑明芽放到口袋里,急忙朝里屋跑去。
“老爷子。”南阿星信步跪在床榻边,双手握着老爷子的手。
“阿星,别怕……咳咳……别怕。”骨瘦如柴的老者将另一只手搭在少年双手上。
老爷子虚弱地提起嘴角,安抚地向南阿星笑了笑。
“你这孩子,从小就不爱笑,再不笑笑……爷爷……就看不到你笑了。”
桑明芽看见南阿星在笑,比哭还难看。
少年仿佛感应到什么,将脑袋放在老爷子手下。
老爷子摸了摸少年的头,“咳咳……如若有自称青云宗的人来找你……便随他们去吧,阿…星……”
形容枯树般干瘪的手掌抬起来,砸在少年头上。
屋里没了任何声响。
良久……
“嗯。”,少年的声音荡在风里,却再也没有那个笑呵呵的老人慈祥地拍着他的头。
桑明芽扒拉着口袋,泪眼模糊地叫着,“嘎嘎嘎嘎……”老爷子…老爷子……
恍惚间看见了少年双眼通红,一脸茫然,脸颊上滑下一滴泪,砸进老者好似沉睡着的脸上,融进皮肤里……
南执中没有一刻停歇,张罗着老爷子的后事。
下午,他来到棺材铺,才被告知,老爷子的棺材早一个月前就做好了。
显然是老爷子自己订的。
少年借了推车,将棺材拉回家。
牛是没有的,早些时候便卖了换成药剂。
桑明芽看见少年背着衣冠整洁的老爷子,将他放进棺材里。
老爷子生前爱干净,走了也是体体面面的。
南阿星定定望着躺在棺材里的老爷子,“我不会忘了你的,老爷子。”
当地传言,投胎转世要排很长时间,如果在世的人忘记了逝去的家人,地下等待的逝者就会消散,等不到投胎转生。
少年将老爷子的面容刻进了心里,结果发现心里本来就印着,他在长大,而他的面容在逐渐苍老。
他闭了闭眼,将棺材盖上,停放在院子里,只等明天下葬。
老爷子曾说如有万一,一切从简,一切依他的来。
桑明芽呆在口袋里,静默着。
曾经阖家欢乐的场景在这寒风中破碎……
她看着自从老爷子生病后便不间断的飞雪变成越来越小,明天该是个难得的晴天,许是上天也想让老爷子风风光光地走………
夜深了,南阿星蜷缩在床榻上,怀里搂着桑明芽。
“雪停了,明天是个好天气,真好。”
少年睁着眼,不见丝毫睡意,黑夜里,他的眼眸看向桑明芽。
“嘎嘎嘎……”是啊,如果老爷子在的话,也会开心的吧……
“我想老爷子了。”
“嘎嘎嘎”我也是……
“我想爷爷……爷爷”
“很想,很想……以后也会很想。”这样老爷子就可以投胎了吧,不知道他想投成什么,人吗,鸟吗,花草吗……会再次相见吗,爷爷……
那是南阿星未曾说出口的的妄言。
那天晚上南阿星话很多,比他好几个月加起来的都多。
他每说一句,桑明芽回应一句,未曾间断……
她想,如果可以的话,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
南阿星,她的恩人,她的伙伴,她的家人……
思绪如麻,不知何时,深深睡去,陷入沉寂……
老爷子的话隔天一早便成了真,桑明芽是被一阵敲门声唤醒的。
躺在她身侧的少年在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就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自己,不禁让人怀疑,他是否一夜没睡?
南阿星将桑明芽装到口袋里,以为是前来吊唁的人,匆匆打开了房门。
一堆大多都身穿白衣的人聚在家门口,这当中有一人打扮得花里胡哨最为显眼。
“黑白无常?”南阿星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喂,你怎么说话的,这就是你家的待客之道吗?”身穿青衣的姑娘跳出来,剑鞘指着南阿星。
“清鸾,不可无理。”站在最前端的男人皱了皱眉,抚下了许清鸾的剑鞘。
“大师兄。”少女跺跺脚,到底没敢反驳男人。
男人上前一步,公事公办地朝少年解释。
“我名江寅礼,自奉师尊之名,迎故人之子,引其仙途,阁下可是南阿星。”
“是。”
“令尊可是南风。”
“是,你们是青云宗的?”少年发问。
“正是,阁下是否要和我们走?”江寅礼向南阿星颔首。
南阿星没说话,盯着他们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清鸾被他盯得发毛,“你这土包子,让你走就走,真是不知个好的,懂不懂有大把的人想修仙都没门路。”
“修仙可以活的更久吗?”少年歪歪头。
“那当然炼气期就可活百年,进入筑基便可得二百年,一旦结丹五百年不再话下,至于往上就更不用提了。”
青衣少女骄傲地抱着胸。
“那我去。”南阿星打定了主意。
“对了,我要带上丫丫”
“丫丫?”江寅礼看向少年。
“对,丫丫。”少年边说,边把桑明芽从口袋里拎出来。
正在疯狂装死的桑明芽浑身一激灵,胡乱蹬着小短腿,不要care我啊。
这是什么走向,故人之子也太小说男主了吧,笃定脸。
众人看向桑明芽,诧异地问,“你要带上一只鸭子吗?”
南阿星坚定地点头。
“噗嗤。”最显眼的男人抱着肚子笑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只是没想到你想带着一只凡鸭去上三界。”
“嘎嘎嘎”什么鬼?你才凡鸭,你全家都是凡鸭,凡鸭招你惹你了。
“小鸭子,个子小小,气性不小,不好意思昂,我全家都是高贵的孔雀来着,不是你小小鸭子可以碰瓷得起的。”
花里胡哨的男人挑了挑眉,不客气地回怼。
“嘎嘎嘎”你能听懂我说话?!!
“祁安是妖族,可以听懂动物说话。”江寅礼解释到,“我看你这鸭子也通人意,带上它也可,只是切记勿要让她乱跑。”
“好,我安葬完老爷子,便和你们走。”
“节哀。”江寅礼道。
“要不我们帮你吧,一个法术下去快得很,刚刚我不知道你……”
许清鸾涨红着脸,扭捏道。
“不用,我自己来。”南阿星拒绝了她的提议。
说完转身便打算去挖墓,少年忽然顿住,转过身来。
“你们可以借我一两银子吗,会还的。”南阿星保证着。
江寅礼愣了愣,刚打算说话,便被许清鸾打断。
“区区一两银子还用还,拿去,不用还。”许清鸾将一个钱袋丢给南阿星。
少年接过,数出一两银子,又将钱袋丢回许清鸾怀里,“够了,要还。”
“那明日巳时,我们再这出发可以吗?”江寅礼向南阿星示意。
南阿星点点头,“好。”
众人朝少年颔首,等少年再眨眼时,已不见了踪影。
少年一脸淡定地回到家中,拿上锄头,打算将老爷子葬在院里的松树下。
日已高悬,正当午时,少年已将暮土堆成小山,拆了块栅栏,上面写着老爷子的名字,充当墓碑。
南阿星跪在墓碑前,给老爷子磕了三个响头,旁边的桑明芽,也上下点了三下……
待南阿星把钱还给邻里,太阳下岗,月亮上岗。
月光挥洒,照亮前方,少年揣着一只小鸭走向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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