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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路誉年,”在又一阵宁以恩看手机、路誉年玩自己手的沉默之后,宁以恩主动开口了
——虽然他并不觉得是很有必要的,但看着旁边的人懵懵的,突然又很想逗一下他,“你刚刚,是不是忘记自我简绍了。”
“啊,”路誉年用他已经乱成浆糊的脑子努力回想了一下,还真是,“抱歉抱歉,你好我叫路誉年,荣誉的誉,青年的年。”然后习惯性的要伸出右手还差点把体温计弄掉,又反应过来什么
“学长你认识我吗?”
“刚刚量体温写班级姓名的时候我看到了,很有个性的字。”宁以恩笑着。
“滴滴滴”体温计的提示音响起,校医也闻声进来“39.5°,这也太高了,赶紧找班主任请假休息。”
体温计怎么这么不识时务,再多量一会让我们多说点话该多好。校医的声音似乎越飘越远,但其实还是在他身前,路誉年晕晕乎乎地想着,有些遗憾。
“在想什么,该走了。”宁以恩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因为路誉年是坐着的,就又微微下蹲到眼睛和他眼睛齐平的高度,双手撑膝歪头看着他,“走吧,你去请假,我也该回去上课了。”
医务室和高三教学楼不在同一栋,又是一段漫长的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誉年想找点话题,但他感觉昏昏沉沉的,宁以恩在前面一直低头看手机,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宁以恩大概率脸是冷着的。
想了很久,最终路誉年还是没开口。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
“他真是复读生啊?”
“你说他高考之前考了多少分啊。”
“怎么看着流里流气的。肯定是靠关系。”
好烦,自从宁以恩坐下,这些淅淅索索的讨论声就没停下过。
即使班长已经在讲台上提醒了很多次,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越演越烈。很显然,这个班没有几个人对他是不好奇的,但只是偷偷议论,没有人会主动来问。
“同学,”终于在下课铃打响后,基本上到都一窝蜂的向食堂奔去,苍蝇似的嗡嗡声停了下来。也终于有人鼓起勇气和他搭话——宁以恩冷着脸不挂笑的时候,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你是复读生吗。”
“是。”虽然,这个消息今天已经在他们班传遍了,这个同学还是想再确定一下。
“那你高考多少分啊。”是询问,但宁以恩听着更像是质问,“冒昧的话,就算了。”见人没说话,这个同学又补充道。
“没什么冒昧的,没记错的话,是五百五十五。”
没有更多多余的话,甚至没答一句谢,他直接跑开了。
宁以恩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这几个月里,他已经和自己和解了,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自然也不介意别人知道他的分数,告诉那个人只是希望自己耳朵可以清净一点。
不过,很显然的,他想错了。
建南的午休是可以回寝室休息的,不管是不是走读,都有安排床位,但当然也可以选择在教室里学习或休息。
宁以恩一直觉得回宿舍太麻烦,在教室休息一会就够了,高中三年都没怎么去过宿舍。
宁以恩不知道这个班平时是什么样的,但今天有几乎四分之三的人都留在了教室。
“这一看就是走关系进来的啊。”
“啧啧啧,背景多硬啊这么点分敢搞来我们班。”
又很快,不知道谁给他取的外号就满教室飞了,快到几乎还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大名叫宁以恩,而已经有外班的人知道他是“三五哥”了。
这天下午,所有人都在探讨、在议论,但没有人想知道真相,谣言的苗头一出现,非常迅速的,好几个版本的三五哥和高考的故事被杜撰的几近完美,如果不是当事人是自己的话。
其实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宁以恩并不在乎,但杂碎的声音真是让人难受。最终被烦得受不了了,晚自习决定请假回家。
虽然这样无异于是为谣言的增长添砖加瓦,但他不在乎,如果要问宁以恩有什么东西是比自己舒服更重要的,他的答案是无。
下午的课结束的时候,宁以恩黑着脸收拾桌子和包准备回家。
“同学,”前桌二人转过身来望着他说“我们班的人就这样喜欢多嘴,你别介意,过几天就不会再讲了。”说话的是前桌的同桌,一个扎着高马尾的漂亮姑娘。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宁以恩神色淡淡“想问什么的也都可以问。”——要是没有人再嗡嗡那更是好。
“不是不是,”女孩赶忙摇头,头发跟着一甩一甩的,“我叫言听,这是我同桌文奚,我后桌也就是你同桌,路誉年。不过他前几天吹空调吹发烧了,不知道明天回不回来。”
她朝宁以恩笑笑,“我只是想说,如果有事的话,找我们几个都可以。”说着她又推了推同桌,于是文奚也笑着和他打招呼“对对,很高兴认识你,我们都很好说话的。”
“谢谢,宁以恩。”宁以恩笑得很淡,但只要笑起来那种冰冷的感觉就完全消失。
“那我们先去吃饭了,你是要回家吗,那明天见。”言听拉着文奚走了,边走还边朝他挥挥手。
“再见。”
今天并没有多好,但是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坏。走在回家的路上,宁以恩想。
傍晚的天空很沉闷,似乎有场大雨欲下,但暴风雨前也并不是风平浪静——潮湿的空气将人缠绕,紧紧扼住咽喉,不大口呼吸便要窒息,或者说溺死其中。唯一的安慰是不时吹来的、没有裹挟热浪的凉风,清爽又让人沉醉。
宁以恩原以为用几个月的时间,他可以和那件事、和高三和解。但他想错了,他不仅高估了自己的自愈能力,也低估了自己的存在感,即使一块再小的石头轻轻入水,也不可能没有一丝波纹产生,更何况复读生的头衔不可能算是一颗小石头,成绩好纪律又差的班级,也本就充满风浪。
他习惯性地边思考边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不记得这个习惯是怎么养成的了,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很难改正了,也不是什么陋习就一直没改过。
又一次他触碰到右手无名指侧那条疤,就如同一把刀狠狠刺向心脏。其实这几个月他有在刻意改变,尽量让自己避开这根手指,但十几年的习惯怎是朝夕可以改变的。
他又想,等时间久了,即使伤疤永不能抚平,心态也该平缓而不再被刺痛。于是他不再压制自己,静静的等着伤痛被岁月带走——虽然他并不知道要耗时多久、还要被刺痛多少次,不过要是能ptsd也挺好、虽然很丧气,但至少不用总是回忆那几秒。
很幸运的,大雨在他回家之后才落下。
宁以恩洗完澡热了杯牛奶,静静的坐在床边看着雨水发呆。
他强迫自己什么都别想——什么都不重要,他告诉自己,闲言碎语不重要、莫名其妙的外号不重要、甚至外人的关心也没那么重要,他要做的只有好好地、平静地度过这十个月。
只要这次高考一结束,这个班级所有就都会如大雨前的潮湿空气一般被大雨冲刷殆尽。
只要他考出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地方,初三一年、高中三年和复读一年,这五年里的所以愉快和不愉快,都能永远尘封在他回忆里,开心的可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开心的便随风而去,再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星期二
昨晚的大雨像所有夏天的雨一样,轰轰烈烈但也时间短暂,也给第二天带来了一个难得凉爽的大晴天。
高三学业紧凑,人的注意力也分散得快,今天对“三五哥”的讨论声几乎消失。
宁以恩的好心情持续到了第二节课下课——
下课的时候,有两个人在教室打打闹闹,其中一个人径直撞在了他桌子上,桌子被撞歪了,导致宁以恩在习题本上划上了一条极不美观的长痕。
没关系,他只是皱着眉把桌子扶正,这点小事不该打扰他的心情,虽然这么想,宁以恩的脸还是黑得吓人。
那个撞他桌子的人,没有丝毫歉意,还嬉皮笑脸的走到宁以恩傍边勾住他的肩膀凑近到“喂,哥们!你的桌子弄疼我了,怎么不道歉。”
其实宁以恩并没有怎么听清他的话,那人凑近的时候一股臭味随之而来,剧烈得让宁以恩除了憋气让他快走没有别的想法,于是宁以恩并没有说话,只是把勾在他肩上的手推开然后继续写数学。见宁以恩没说话,那人却更来劲了“一副清冷样给谁看呢,现在谁不知道你高考只有那么点分啊,装货。”
他旁边那个人拉了拉他,“罗耀,算了吧。”但这个叫罗耀的只是把他手甩开,“怂个屁,你好好学着点。”
宁以恩用余光撇了一眼那人,又是感觉有些脸熟但想不起来。
“别装了。”罗耀一只手大力拍在宁以恩桌子上,发出了巨大声响,“这样,你来当我小弟怎么样,叫声耀哥保你以后在学校除了我没人敢欺负。
宁以恩没有想到他这么无聊且弱智,冷不丁被逗笑了,“把你手拿开,很臭。”
罗耀也没料到这人就这态度,有些破防的开始攻击“我说你他爹的装什么啊,演得这高冷,背地里不会偷偷打手枪吗?”说着他把手放在两腿间朝着宁以恩顶胯,和身旁的人一起发出无耻又令人作呕的大笑,“你看我们班漂□□生不少吧,今晚准备yy哪个妹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滚啊罗耀,”宁以恩想好的话还没骂出口,言听从后门走进来先一步道:“脑子不用就捐了,别用□□思考。”
“还有你徐其,又他爹的欠骟是吧。”言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想搞校园霸凌这一套,小心又被打。滚滚滚赶紧滚。”
这两人还想再说什么,但上课铃响了,朝言听竖了个中指然后悻悻走开。
“谢谢。”
“没事应该的,”言听笑容爽朗,倚着窗坐着,阳光直直洒进来,像武侠小说里行侠仗义的英雄“他们就这样,恃强凌弱。”她愤恨。
“——我没有说你弱的意思,只是你刚来可能他们觉得能捏颗软柿子。”
宁以恩也笑了,比言听之前见过他的任何一个笑都更浓烈更有情感,“没关系,还是谢谢你。”
路誉年的身体素质其实挺好的,昨天吃完退烧药很安稳地睡了一下午就感觉自己好得差不多了,药有嗜睡作用,晚上也很早就睡着了,但也许是睡得过久了,半夜猛然惊醒,很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个梦,早上去学校依旧是周一,他打赌输了周末要请客。
可上天不是许愿池,不能灵验了一个又一个,当然有的是也并非许愿,非要说的话只能是天意。路誉年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白天的人和他说的话印在脑子里甩都甩不掉,自己的情绪也完全混乱。
睡着后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快九点了,既然已经迟到这么久,上午就干脆请假下午再回学校。
路誉年进教室的时候午休的起床铃刚响,窗帘和灯都没打开,教室是昏暗的,不说伸手不见五指,但也要费些力气才看得清人脸。
他在后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自己位置旁边坐了人在看书,但他没细想,只以为是文奚又坐在这里——言听文奚午休的时候总是互相嫌弃弄出的声响太大,路誉年旁边的桌子一直是空的,于是文奚很多时候的中午午休都是坐在路誉年旁边的。
路誉年坐到座位上,很随意地伸手搭在旁边人生的肩膀上,用恰好旁边人能听见的声音“喂,文奚,想我...”话还没说完手就被人拍下去,他呆了一下,又猛然看到文奚的座位上也有人坐。他这才看清旁边的人压根不是文奚而是昨天说要转来他们班的那个学长。
“抱歉抱歉学长,我没以为是你。”
“没关系,”宁以恩的声音很冷,丝毫没有让人感受到他的没关系,但他的动作只是在平静的翻书,又带给人一种他真的什么都不在意的错觉。
——宁以恩讨厌这种亲密接触,即使大部分人看来这只是正常朋友间的互动。他完全不喜欢这种交流,除非是关系好到极点的朋友,但今天才刚过半就已经被两个人勾肩搭背,他心里非常不爽,就算那个人已经给出了很好的解释。
不过他并不会将他的不愉快表露——这并不是有必要的,反而还可能招来更多的麻烦,他也并不打算和这个班的同学有什么很深的交流,所有无关于他学习的事情都冷淡的面对就十分完美。
在宁以恩的视角里,虽然路誉年的态度和上午那个人的态度天差地别,但这两件事其实可以被划为同类,主动道歉和被人撵走的区别很大,不过只要不再来打扰,宁以恩也没什么所谓。
和心心念念想要交朋友的学长成为同桌,路誉年心里更多的竟是愧疚,即便他的私心影响不了任何事情的走向,但他还是会反反复复地想,万一那天晚上不想,会不会结果不一样——当然不会,但路誉年一时半会是想不通了。
“学长,可以加个微信吗。”路誉年拿着笔转了很久才犹豫着开口,“我拉你进我们班的微信群,有什么事都更方便。”生怕被拒绝,他补充到。
“行。”宁以恩放下书撕了一张草稿纸,非常随意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微信号递给路誉年。“麻烦了。”
路誉年拿着纸条愣了好几秒——宁以恩的字很漂亮,潇洒中透着些许懒散的随性,他把字条折了一下然后平整放进文具盒。
又过了几分钟,(其实因为路誉年不想补昨天的作业,这几分钟都是掀起一点窗帘望着窗外发呆。)他偷偷把手机从书包里掏出来又塞进抽屉里悄咪咪打开,也许是动静在午休结束所有人都困得不行的氛围里有些大,宁以恩余光往他这边偏了下。
“干坏事”的时候人的感觉往往都很敏锐,路誉年很锐利地感受到了目光,把手机一把推进桌洞深处,又朝宁以恩咧嘴一笑、挤眼睛道:“统一战线,哥。”
宁以恩点了点头,觉得路誉年还怪有趣,“不用管我,你玩你的。”
“那你保证不告发我。”
“当然,统一战线。”
路誉年很行云流水地打开微信输入了宁以恩刚刚给他的微信号。本以为会是像小说中描写的高冷男神一般全黑的头像和“。”的网名。
但当然并不是,头像是一只手绘的简笔小猫,用户id取的叫“N1E”,——还怪可爱的,和他的长相有很大一种反差,路誉年想着发送了好友申请,
“我是路誉年,同意我和你交朋友请通过我的申请^-^。”
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很拙劣的交友方式,但路誉年确实没有很多主动交朋友的经验——本身是一个很外向开朗的人,也有很优越的长相,所以从小到大都不缺想和他成为朋友的人,交朋友更是自然而然手到擒来,如此迫切地想和一个人成为朋友还是路誉年的第一次。
“他不会拒绝我吧,不会为了拒绝我连我好友申请都不通过吧。”第一节课上课的时候,路誉年撑着头盯着黑板发呆的时候想。
原来友谊也能让人如此慌乱。
路誉年觉得他或许懂了暗恋的滋味——虽然他当然不可能暗恋一个男生,但今天尝试交朋友的感受就莫名相似。
学长,我们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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