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

　　晨光穿过雕花窗棂，在波斯进贡的金丝绒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乌云珠蜷在榻上，发间散落的珍珠簪子滚到地毯褶皱里，像颗被遗弃的泪珠。

　　她已枯坐整夜，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蒙古袍的盘扣——那是阿妈去年冬天灯下缝的，针脚细密，边缘还留着草原风沙磨出的毛边。这一夜，她想得很清楚：多铎是皇上的亲弟弟，正白旗的旗主。昨夜他敢在草原上劫人，今日便敢在营地里拆了阿爸的台。她不能拿父亲的前程冒险。

　　门轴轻响，多铎走了进来。

　　他换了身鸦青色常服，袖口绣着暗金云纹，发髻用白玉冠束起，褪去了昨夜的煞气，眉宇间却依旧笼罩着一丝未散的阴郁。他手中托着个紫檀木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一碟奶皮子，还有个金光闪闪的物件。

　　“吃点东西。”他把托盘放在案几上，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乌云珠没动，目光越过他，落在窗外那株海棠树上。树上停着只灰雀，正歪头打量屋里，像在嘲笑她的处境。

　　多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忽然低笑一声：“想要那只雀儿？”

　　不等她回答，他走到窗边，打了个唿哨。灰雀受惊扑棱着飞走，他却回过身，将托盘里那个金光闪闪的络子轻轻放在她膝上：“比那只笨鸟灵巧些。”

　　那是用细如发丝的金线编成的缰绳状络子，末端坠着一颗幽绿的猫眼石。乌云珠认得，这是满洲贵族男子佩戴的“金络”，象征着驯服与掌控。此刻，它像一道枷锁，静静地躺在她的膝头。

　　她猛地攥紧络子，锋利的金丝勒进掌心，瞬间渗出血珠。她抬起头，眼中带着泪光与怒火：“贝勒爷是要把我当马驯？”

　　“不。”多铎眉头微蹙，伸手扣住她流血的手腕，将那团刺手的金丝从她掌中剥离。他用指尖沾着她的血，在那颗猫眼石上轻轻一抹，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马跑了能再追，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白的唇上，声音压得极低，“你若出了事，我拆了科尔沁。”

　　权力的温柔

　　多铎亲自拧了帕子，要给她擦手。
　　乌云珠偏头躲开，带着一种困兽的倔强。他也不恼，只把帕子塞进她手里，力道却不容抗拒：“奶茶是蒙古做法，奶皮子是盛京厨子的手艺，你尝尝。”

　　乌云珠盯着那碗奶茶。乳白的液体上浮着金黄的奶皮，像极了草原上初冬的湖面。可她知道，这碗奶茶里盛的不是善意，是警告——他连她喜甜还是喜咸都查得一清二楚，在这个男人眼里，科尔沁部甚至她自己，不过是掌中棋子。

　　“我不饿。”她别过脸，声音干涩。

　　多铎拿起银匙，舀了勺温度刚好的奶茶，递到她唇边，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耐心：“不饿也得吃。你若饿死了，你阿爸就得背上‘教女无方’的罪名，全家贬为庶人。”他指尖沾着温热的奶液，故意蹭到她冰凉的嘴角，动作轻佻却又带着致命的威胁，“或者，你想试试？”

　　乌云珠咬住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她夺过银匙，一口气喝完那碗仿佛有千斤重的奶茶，奶皮子粘在喉咙里，像团化不开的雪，冰冷而沉重。

　　多铎满意地笑了，那笑容让他冷峻的面容有了一丝温度。他打开紫檀木匣，里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他铺在案上，指尖点在科尔沁的位置，那里正是他们昨夜驰骋的地方。

　　“三日后，我要去科尔沁巡视牧场。”他抬眼，眸子里闪着狡黠而势在必得的光，“你若乖乖跟我去，我就当着全族人的面，赏你阿爸一匹汗血宝马，算是给你家的体面。”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若不去……”

　　“我去。”乌云珠打断他。

　　她知道这是陷阱，一个用家族荣耀编织的华丽陷阱。但她没得选。她看着桌上那个染血的金络，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被这根无形的缰绳，永远地拴在这个男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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