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在盛夏

　　实验室的三叶草

　　仓库的吊扇转得慢悠悠，把空气里的灰尘都搅得懒洋洋的。崔景蹲在地上拆最后一个设备箱时，余光瞥见余琛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侧脸绷得像块拉满的弓。

　　“又算错了？”崔景拖长了调子，把拆下来的泡沫垫往旁边一扔，“我们余大天才也有卡壳的时候？”

　　余琛没回头，镜片反射着屏幕幽蓝的光：“唐川的权限记录彻底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从系统底层抹掉了。”他顿了顿，指尖悬在回车键上，“这不符合逻辑，总部的加密系统不可能有这种漏洞。”

　　“说不定是系统抽风呢？”崔景凑过去，下巴差点搁在余琛肩上，“你看这天气，热得连机器都犯迷糊。”他刚运动完的气息混着汗水味扑过来，余琛的耳尖又开始发烫，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逻辑上不存在‘抽风’这种解释。”余琛推了推眼镜，“我怀疑……”

　　“怀疑什么？”门口突然传来动静，唐川斜倚在门框上，银灰色头发被阳光染成浅金色，手里把玩着个金属小球，“怀疑我是间谍？”

　　崔景直起身，脸上的笑淡了些：“唐先生倒是坦诚。”

　　唐川笑起来，浅紫色的瞳孔在光线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开个玩笑而已，崔队这么紧张干什么？”他走进来，把金属小球往桌上一放，小球突然展开，变成个巴掌大的检测仪，“这是最新的异能波动仪，九希……哦不，总部让我带来的，说是能提前预警能量异常。”

　　“九希？”宋今茶不知何时站在了实验室门口，军绿色马甲的领口沾着片草叶，“你刚才说什么？”

　　唐川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没什么，随口说的。”他把检测仪推向宋今茶，“宋小姐的感知共情异能最敏感，这个仪器或许对你有用。”

　　宋今茶没接，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柄。刚才唐川说出“九希”两个字时，她的异能突然有了反应——像摸到了块冰，带着刺骨的寒意，还有一丝……熟悉的绝望。

　　“姐姐。”宋永乐拉了拉她的衣角，浅棕色卷发蹭着她的胳膊。小女孩举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几只萤火虫，翅膀的微光在罐子里忽明忽暗。她比划着“外面有奇怪的风”，眼睛里满是担忧。

　　崔景注意到姐妹俩的神色，打了个哈哈把话题岔开：“小太阳又抓萤火虫了？晚上给我们当路灯啊？”他接过宋永乐手里的罐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女孩的体温比常人低些，像揣着块凉玉。

　　“对了，”崔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片皱巴巴的三叶草——正是昨天宋永乐送他的那片，“这个还你，小太阳，我没弄丢。”

　　宋永乐眼睛一亮，接过三叶草小心翼翼地夹进笔记本里。她抬头冲崔景笑，酒窝里像盛着糖，然后拉着姐姐往培养皿那边走，一边走一边比划，像是在说捕蝇草今天很活跃。

　　唐川的目光落在那片三叶草上，眼神暗了暗。他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唐九希发来的消息：【看看那对姐妹的异能反应，尤其是那个小的，她很有趣。】

　　余琛突然开口：“唐先生刚才说这是最新的检测仪？”他拿起那个展开的金属小球，指尖在接口处摸了摸，“这里的线路焊接方式，和三年前淘汰的旧款一模一样。”

　　唐川的脸色微变：“可能……是批次问题吧。”

　　“是吗？”余琛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可这仪器的核心芯片上，刻着个‘九’字，据我所知，总部的设备编号从来不用单个数字。”

　　实验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吊扇的风好像也凉了下来，吹得人后颈发毛。

　　崔景慢慢握紧了拳头，怀表在口袋里硌得他生疼。他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唐川的眼神，他说话时的停顿，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九希”，像拼图一样，在他脑子里慢慢拼出个模糊的轮廓。

　　“看来唐先生有很多事没交代清楚。”崔景的声音沉下来，“不如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比如，‘九希’是谁？”

　　唐川突然笑了，这次的笑里没了之前的疯癫，只剩冰冷的漠然：“谈？有什么好谈的？”他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在墙上，指尖划过的地方突然泛起涟漪，像水波一样，“你们以为自己在做什么？保护世界？拯救未来？”

　　“你什么意思？”宋今茶挡在妹妹身前，匕首已经出鞘，寒光在她眼底闪了闪。

　　“意思就是，”唐川的手穿过墙壁，半个身子已经融进那片涟漪里，“这场游戏，从你们决定加入‘时间碎片’计划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他的声音从墙壁里传出来，带着诡异的回响，“对了，忘了告诉你们，异能波动仪不是预警用的——是定位器。”

　　话音刚落，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响了。刺耳的蜂鸣声里，培养皿里的捕蝇草突然疯狂抖动，叶片边缘渗出黑色的汁液；电脑屏幕瞬间黑屏，只剩下一行扭曲的血色文字：【第一轮：荒废都市，倒计时三小时。】

　　宋永乐吓得往姐姐怀里缩，手指紧紧攥着那本夹着三叶草的笔记本。玻璃罐里的萤火虫突然集体熄灭了翅膀，罐子“啪”地一声裂开，碎片溅在地上。

　　崔景冲到窗边，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灰蒙蒙的，原本晴朗的六月天，竟然飘起了黑色的雨，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虫子在爬。

　　“余琛！”崔景回头喊，声音在警报声里有些发飘，“能定位异常能量源吗？”

　　余琛正飞快地敲击键盘，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数据，红色的警告灯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不行！能量场完全紊乱，像是……像是空间在扭曲！”他突然按住太阳穴，脸色白得像纸，“头好疼……”

　　“别硬撑！”崔景冲过去按住他的肩膀，“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余琛摇摇头，咬着牙继续操作：“必须找到能量节点……否则我们都会被困在这里……”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越敲越快，额角渗出冷汗，滴在键盘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宋今茶突然开口：“在西边！”她闭着眼睛，指尖按在地上，异能全力发动时，她的脸色比余琛还要苍白，“我能感觉到……那里有很强的能量波动，像个漩涡，在吸走周围的一切……”

　　“姐姐！”宋永乐拉了拉她的手，比划着“危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崔景看了一眼墙上的倒计时——已经只剩两小时五十分。他深吸一口气，从工具箱里摸出把多功能军刀别在腰上，又把自己的旧怀表塞进余琛手里：“拿着，掐好时间，我们不能超时。”

　　余琛攥紧怀表，铜壳子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稍微压下了些头痛：“小心。”

　　“放心。”崔景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宋今茶姐妹，“小茶，带好永乐，跟紧我。”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上，“记住，不管待会儿看到什么，都别松手。”

　　宋今茶点头，握紧了妹妹的手。宋永乐把笔记本抱在怀里，里面夹着的三叶草仿佛成了唯一的慰藉。

　　唐川的声音还在墙壁里回响，带着嘲弄的笑意：“祝你们好运啊，各位。别死得太早，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崔景没再理他，拉开实验室的门。外面的走廊已经变了样子——原本的白墙爬满了暗红色的藤蔓，地砖裂开的缝隙里渗出黑色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腐烂的味道。

　　蝉鸣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却不再是夏日的热闹，而是像无数只虫子在耳边爬行，带着死亡的预告。

　　崔景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三人，余琛的脸色依旧苍白，宋今茶紧握着匕首，宋永乐把脸埋在姐姐背后，只露出双攥着笔记本的手。

　　他突然笑了笑，左边的梨涡陷得深深的，像在掩饰什么：“怕吗？”

　　没人回答，但他能感觉到，余琛悄悄往他身边靠了半步，宋今茶把妹妹护得更紧了些。

　　“别怕。”崔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有我在，碎不了。”

　　他带头走进走廊，军绿色的工装外套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道利落的弧线。怀表还在余琛手里滴答作响，像在为这场未知的冒险，倒数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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