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

　　“孙朦，来办公室签工资单。”
　　财务部的严潇踩着高跟鞋来到孙朦的办公桌旁，招呼着今天第十七位员工去签工资单，一早上重复机械性的工作让她显得面带死气，好像欲求不满的中年妇女一般见谁都骂两句。
　　陈森在孙朦耳边小声嘀咕着。
　　“嘘。”孙朦在嘴边比划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随即便跟上严潇的脚步，去签字了。
　　孙朦有些开心，这已经是他在公司里领的第九份工资，不知不觉间他就要攒够两万块，虽然钱不多，却是实打实的属于他自己的，万一出了个什么事，他也不用手心朝上地向景淼要钱花。
　　“攒钱做什么？”陈森曾经问过他，都“嫁入”豪门了，还需要和他们这些普通人一样攒钱买房吗？像他们这样的有钱人，应该每天携带着五六张银行卡四处买买买，在公司里上班只是为了让自己有个消遣。
　　“……”
　　陈森说得对，但那是他很久之前的生活了，现在他可没有那个本事活得风生水起。孙朦想了想自己那双穿了两年的休闲鞋，再看看陈森手里最新款的手机。还不知道他俩是谁过得更滋润一些呢！
　　更何况去医院看一次腿花的钱都得一千起步，要是再大手大脚一点，他会立刻成为月光族，出门买矿泉水都要考虑买1.5一瓶的了。
　　签完字回来，孙朦笑得一脸灿烂，走到茶水间，心情很好地给自己和陈森泡了两杯茶。
　　“怎么了？涨工资了？”陈森八卦地凑到他旁边，眼看着他的两只大眼睛乐得小了一半，揶揄道，“瞅你这样财迷的样儿。”
　　孙朦心情好，不和陈森计较。他把那杯属于他的茶放到他面前，并附到他耳边，“涨了两千块。”
　　“这么高？”陈森讶异，心里却变得酸溜溜起来，当年他入职的时候第一次涨工资才多了五百块，当时少不经事，还和大家炫耀来着，结果五百块就像是在他这里串了个门，转头就跑到烧烤店老板的兜里去了。
　　老规矩的，“工资发下来，我就请你吃饭。”
　　“这可是你说的。”
　　陈森在自己专门的记事簿上把这事记下来，防止孙朦赖账。
　　过了没一会儿，严潇又来到他们旁边，这一次她敲了敲陈森的桌子，领着他去财务部签工资单。同人不同命，陈森心想他可没有孙朦这种好运气，住别墅吃大餐不说，还能舒舒服服有一个养老工作。他家里就靠他这点工资过活，交完孩子的学费、再把剩下的钱当作生活费，便不剩下什么了。
　　……
　　月中，下班后。
　　孙朦拉着陈森去他提前订好的小饭馆，对着手机研究了半天，才选出了这家店。发工资的时候又正好赶上小饭馆做活动，双人餐减二十元不说，还会另送一份水果拼盘。
　　特别划算。
　　陈森看着服务员端上桌的地三鲜和葱爆羊肉，合着这大兄弟带他来吃家常菜来了。
　　他还以为会带他去吃西餐呢。
　　真是小气的有钱人。
　　“我也就请得起这个了。”孙朦有些尴尬地搓搓手，好歹也是几道大菜，量大管饱。他也打不肿脸，充不起胖子，挣的每一分钱最好都花在刀刃上。
　　陈森拆开一次性筷子，顺便也给孙朦拆开一双，“我觉得这就挺好的……”
　　说着说着，他的眼神突然就直了，一脸惊讶的表情看着孙朦后面的什么东西。
　　上一次他出现这个表情还是两人一起逛街时路过一个腰细腿长大胸脯的美女的时候。
　　孙朦有些好奇，“你看到了什么？”
　　他扭过头，也看向了后面。
　　挂在小饭馆墙上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放法制频道，是一则寻人启事，名字叫孙朦，男，25岁，四川成都人，已经失踪两年半。
　　“如果有线索，请拨打12580，若帮助寻找到失踪人口，将提供十万奖金。”女主持人十分有专业素养地在电视机里广播，标准的普通话传进了收看节目的每个人耳朵里。
　　她的旁边还显示着孙朦的一寸照片。
　　陈森抹了一把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走眼。他把眼前的孙朦和那张照片仔细比对了一遍，根本一模一样，眼前的炒菜跟十万块比都不香了，“朦哥，我好像有了发财的契机……”
　　孙朦一看他就知道准没好事。
　　“我警告你，别打我主意啊！”
　　他使劲闭了一下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何诗桐在后面捣鬼，他可不能被这个女人找到。跟她一对比，景彬居然都能算是一个善良的男人了。
　　他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可不能被搅黄了。
　　吃完了饭，喝完了酒，孙朦和陈森抱得难舍难分地出了小饭馆，夜风温温热热地吹过，让他们本就浆糊似的脑子更迷糊了。
　　“我……我跟你说，你可……不准打那个电话。”孙朦打了个酒嗝，“你要是……打了电话，我就……把你……打死！”
　　陈森没太听清他说什么，两只脚不太听使唤地在大马路上行走着，再加上有些份量的孙朦，就觉得好像随时要扑倒在地一样。
　　“我……送你回家。”
　　孙朦晕头转向的脑子一瞬间清醒，他可不能让景彬看到他这醉醺醺的样子，“不，我不回家，景彬要打死我！”推开陈森，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着。
　　就算是睡在大马路上，今晚他也不要回到景家。
　　陈森担心他的右腿支不住，又重新和他搭肩走在一起，“好，那去我家，我家老婆大人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允许你在我家呆一晚上。”
　　孙朦十分有眼力见地行了个抱拳礼，“没白请这顿饭啊，兄弟！还好有你收留我。”
　　还没等两个人走到家门口，孙朦的手机就开始叮铃铃响个不停。他抬眼一看，是景淼的电话。她给他定过门禁：必须在八点半之前回家。或许是酒精冲昏了头脑，孙朦也想放肆一回，他取出手机，看着上面无法对焦的字体，按下了拒绝的按键。
　　“嗯？”陈森扭过头，挠挠自己的脸，“你怎么把电话挂了？”
　　这可是富婆的电话，要是他能榜上这种又美又有钱又高智商的富婆，一定把自己所有的忠诚都奉上，只要富婆不抛弃他。当然，这也只能幻想一下，富婆不瞎，得是他朦哥这种内有乾坤的帅哥才能吸引富婆的目光，让人家为他一掷千金。
　　“她……又不是我的老婆，我为什么不能挂她的电话。”孙朦借着酒劲硬气一回，他是答应“以身相许”，但也不能没有一点自由。
　　“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不懂，不能让女人太管着自己。我以后也要翻身农奴把歌唱。”
　　说完这些豪言壮语，孙朦却沉默了，一开始的醉意也快没了。他蓦地有些羡慕家庭幸福美满的陈森，却又无所谓似的自揭伤疤，“我也只有景淼了，我的爸爸妈妈都在三年前的车祸中去世了。”
　　陈森没想到孙朦情绪转变如此之快，方才还乐呵呵地耍酒疯，现在就开始收不住闸似的往下大颗大颗掉着眼泪。
　　他陪着孙朦释放完了情绪才壮着胆子回到了家里。
　　推开了家门，陈森的家人都已经睡着了，只有他的老婆在客厅给他留的灯还亮着，灯下压了一张字条：回来了就别打游戏熬夜，早些睡觉。
　　孙朦更羡慕了，他不见外地把沙发上的几个枕头摆好位置，这里就是今夜他的安寝之地了。陈森从卧室的衣柜里轻声取出一床崭新的被子，冬天楼里的暖气非常足，甚至只要一床夏凉被就可以睡得很好，就算孙朦有腿伤也不用担心。
　　他递给已经躺好的孙朦。
　　“谢谢。”
　　“那我也去睡觉了。”陈森今晚也没少喝酒，为了不让老婆第二天秋后算账，他十分识趣地睡在了孩子写作业的书房，挤在不舒服的沙发都比发生家庭矛盾要好。
　　他关上所有的灯，室内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孙朦很困，却没有立刻睡觉的打算。他把手机重新拿在手里，景淼发的五六条短信显示在屏幕上，那一条被拒绝了的电话也在上面。看来不回短信也不行，他潦草地说着今天工作太忙，和陈森加班后就直接回到他家休息了。
　　“我去接你。”
　　“不用了。”即使景淼是一个再完美的女人，他也有些受不了这种被全方位掌控的感觉。今夜好不容易能离开景家，在不属于他们的地盘上好好睡一觉，他可不想看到景彬的面孔。
　　景淼心生不满，却又不好直接发作孙朦。喝醉了住在别人家而已，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女人把孙朦勾搭走的。
　　“那好吧，早些休息，晚安！”
　　想通这一点，景淼见好就收，她虽然十分想看见孙朦，想看着他顶着微微自来卷的发型，和她有说有笑地吃完晚饭，互相依偎着在电视机前看节目。
　　她会在他入迷的时候，偷偷看他的侧脸，浓密的眉毛，又长又挺翘的睫毛，高挺秀气的鼻梁，嫣红微嘟的嘴唇。
　　看着看着她也入了迷，会趁他不注意偷得一个亲吻。
　　一边回忆，景淼也止不住有点失望，不知道是不是家里人太多的缘故，孙朦从不会如她一般热烈地亲吻，非常偶尔地，也只会回应她一个蜻蜓点水。
　　深夜里，孙朦沉睡在一个小小沙发上，暂时逃离了他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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