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妻鬼

　　洁白的窗帘在清风中扬起，从窗户向外看去只见窗外漫天晚霞。空旷的教室内，少女趴在桌子上，窗边扬起的白纱轻柔的拂过少女漆黑浓密的发丝。

　　陈漫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场景愣了一下。

　　她直起身，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好半晌才恍惚的想起这里好像是大学教室？

　　记忆中褪去颜色的场景在此刻鲜活起来，陈漫水有些茫然。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不是在看路灯吗？

　　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因为想到了和楼观河的初遇，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想到什么，她连忙向前方看去，记忆里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靠在墙壁上，静静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少年修长的身影半边隐入黑暗，橘色夕阳给少年露出的身上添了份亮色，只是他的瞳孔黑沉沉的，似一滩死水，透不进半分光亮。

　　陈漫水试探的叫道：“楼观河？”

　　“……”

　　“……嗯。”

　　少年声音极轻，生怕惊扰到什么。

　　陈漫水松了口气，这是……楼观河的梦境？

　　还是她的？

　　可她变成鬼之后从没做过梦啊？

　　这样想着，她起身走到楼观河面前，自然的拉起他的手向教室外走去。

　　边走边抱怨：“你怎么不叫醒我？等了很久吧？”

　　楼观河手指僵硬，像个提线木偶跟着少女走出教室。

　　一高一矮的身影穿过被夕阳染成橘色的走廊。

　　少女边走边抱怨他傻呼呼的，不知道把她叫醒。

　　楼观河喉间发紧，心中翻滚着无数浓烈的情绪，铺天盖地的喜悦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他仿佛被困在这具躯体内的木偶，看着鲜活明媚的少女不知作何反应。

　　“你怎么不说话？”少女疑惑的扭头，不高兴的看着他。

　　楼观河如梦初醒，修长的手掌用力握住少女柔软纤细的手指，似乎在确认什么。

　　他突然的举动换来对方疑惑的目光，暖茶般的瞳孔盛满疑惑，仿佛在询问他怎么了。

　　他轻笑一声，近乎贪婪的看着少女明艳夺目的面容，目光从少□□美的眉峰落到那颗小巧的红痣上。

　　对方被他看的不自在，撒娇似的晃了晃他的手臂，“你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

　　“漫漫。”

　　他用极大的克制力才不让自己失态，他的手掌拂上少女白皙的脸颊，用力抚摸着那颗小小的红痣。

　　在浅浅的清风中，黑发少年喉结滚动，低头吻上那颗小痣，动作虔诚，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化成一句话。

　　“我很高兴。”

　　陈漫水被他的动作搞懵了，古怪的看着他，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感觉楼观河跟之前不一样了？

　　他似乎有哪里变了，给她一种莫名危险的感觉。

　　她以为是七年没见带来的陌生感，没放在心上，拉着楼观河的手沿着记忆中的道路走。

　　火红的枫叶铺满这条街道，她眯起眼睛看着熟悉的枫叶，微风吹起她耳畔的发丝，带来凉爽。

　　陈漫水开口：“楼观河。”

　　她突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如果……他开始了崭新的人生，自己会不会将他拉进灰暗的泥沼？会不会打扰到他现在的生活？

　　但想到华生衣的话，她又觉得不能这么轻轻放下。

　　临走前，华生衣不知看到了什么，叹息道：“如果有机会的话，陈小姐还是劝一下他吧。”

　　“谁？”

　　华生衣静静的看着她：“你生前的男朋友，他在你死后，自杀了一百八十次。”

　　陈漫水还记得听到这个消息后的荒谬和不敢置信，她不明白楼观河为什么要这么做。

　　楼观河见她这幅纠结的模样轻笑一声，漆黑的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他温声开口：“漫漫想说什么？”

　　陈漫水停下脚步，思维有些发散，想到从前楼观河看她看的紧，他们在一起后她的一切都被楼观河接手，她从来不用操心。

　　369天，他们一天都没有分开过。

　　唯一一次分开是她要去a市采风，而楼观河被导师强制带走出差，没想到却成了永别。

　　华生衣的声音似乎回荡在耳边，‘他一年自杀了一百八十次’。

　　陈漫水觉得不能再这么犹豫了，她需要知道楼观河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想不开自杀？

　　“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漫漫想听什么？”楼观河避而不答。

　　陈漫水抬眼看向少年漆黑的眼眸，认真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你能……唔？”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唇被灼热的手掌捂住，堵住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

　　楼观河眼中笑意淡了，他垂眸看着惊讶看着他的少女，松开手，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嘴角。

　　“漫漫刚刚说什么？”

　　陈漫水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心里升起怪怪的感觉，迟疑道：“…如果我死了……”

　　看着表情变得阴沉的楼观河，她呐呐噤声，突然说不下去了。

　　她从来没有在楼观河身上看到过这些情绪，晦暗、偏执，阴气沉沉，整个人仿佛要被浓稠黑暗吞没的死水。

　　陈漫水突然有些后悔这么草率问出这个问题了，早知道就该铺垫一下的。

　　“……”

　　微风卷起地上的枫叶，铺天盖地的金红枫叶中，楼观河俯下身，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

　　陈漫水被勒的喘不过气，她有些茫然，还有些没搞清楚状况。

　　“漫漫在开玩笑吗？”

　　少女下意识摇头。

　　“唔！”

　　楼观河双臂猛地收紧，几乎要勒进肉里，听到少女的痛呼连忙松了力道。

　　他的左手插/入少女的黑发中，极其没有安全感的抱着她。

　　陈漫水耳边响起楼观河低声祈求：“别说这种话，求你了，宝宝。”

　　她感觉到少年高挺的鼻梁抵在她的脖颈上焦躁的摩挲着，带来极强的存在感，飘飘洒洒的枫叶落在他们肩上、头顶，像下了场金红的大雨。

　　鼻尖嗅到少年身上熟悉的清浅皂角香，陈漫水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她最快乐的那段日子，宁静美好。

　　陈漫水沉默片刻，抬起手臂抱住少年清瘦的脊背，一下一下，宛如顺毛般安抚着他不安焦躁情绪。

　　她抬头看着夜色渐渐笼罩住晚霞，声音很轻，仿佛下一秒就被风吹散了，却很坚定。

　　“楼观河，我希望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停在原地，鲜明的记忆会随着时间褪色，再浓烈的情感都会消失在岁月的侵蚀中。”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突然升起的不舍，“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过去的已经发生，重要的是过好当下的日子。”

　　“……”

　　心脏似乎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呼吸间带着密密麻麻的痛，少女的话一字一句仿佛重重砸在他的心脏，带来不可磨灭的烙印。

　　这就是她希望的吗？希望自己忘了她，开启新的人生。

　　他嗓音低哑，艰涩道：“那你呢？那你怎么办？我走了，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楼观河，我已经死了。”

　　陈漫水平静的陈述事实。

　　虽然很残忍，但她必须要这么说。

　　滚烫的液体落在脖颈，她心尖一颤，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楼观河。

　　楼观河在陈漫水印象中虽然冷淡，但很好相处，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脆弱的楼观河。

　　这让陈漫水有些无措，但她知道有些东西是要说开的，她不想看到楼观河为了自己做傻事。

　　可她又实在担心楼观河，两种不同的情绪拉扯着她，煎熬又磨人。

　　“为什么自杀？”

　　“这是你想看到的吗？”楼观河再一次避而不谈，低声问道。

　　“是。”

　　楼观河突然感到愤怒，无法言说的恐慌和愤怒充斥着他的胸口，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留在原地？凭什么！？

　　他抬起头，脸上苍白的没有血色眼眶泛着薄红，鸦羽似的睫毛泛着水光，瞳孔是极致的黑，让他看起来有些病态。

　　楼观河突然笑了一声，紧紧盯着陈漫水，一字一句道：“不，我不会这样做。”

　　陈漫水愕然的看着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皱眉，“为什么？”

　　“我不会向前看，漫漫，除非你会在前方等我。”他叹息着，将额头抵在陈漫水额头上，漆黑的眼眸满是病态的偏执和执着。

　　“我会等你回来，到那时，不会再有什么将我们分开。”

　　想到什么，他极轻的笑了一下，“为什么自杀？因为我想见到漫漫，如果漫漫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就心软的留下来？”

　　“第一次自杀的时候，漫漫没有出现，那就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你出现在我面前为止。”

　　陈漫水感到浓浓的荒唐，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楼观河，不敢相信曾经高岭之花的少年，会变成现在这副偏执疯狂的模样。

　　什么叫第一次自杀后没看到她就再来第二次？

　　她忍不住提高声音：“可我已经死了！死了！变成灰埋进了地底！回不来了！”

　　“那就变成鬼来找我！”

　　“你…你……”

　　陈漫水觉得楼观河不可理喻，巨大的荒诞无力将她笼罩。

　　她第一次见楼观河时，只觉得他外冷内温，有时也会和她开玩笑，故意逗她。

　　可现在的楼观河偏执、死气沉沉，不可理喻，与从前没有半点关系。

　　陈漫水心里一团乱麻，完全想不到自己的死会让他变成这样，她用力别过头，挣扎着要推开少年的怀抱。

　　漫天枫叶几乎将他们掩埋，死死抱住陈漫水的少年突然开口：“我说错了。”

　　少女挣扎的动作一顿，下一秒，少年露出她见过无数次，最熟悉不过的笑容。

　　楼观河轻声道：“我会找到你，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然后和你一起再也不分开。”

　　“啪！”

　　忍无可忍的陈漫水抬手打在少年的脸颊，她纤瘦的身躯气到发抖，语无伦次。

　　“疯了…你…你真是疯了。”

　　垂落的额发遮住少年深邃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苍白的脸颊上印着清晰的巴掌印。

　　陈漫水这一巴掌毫不留情，用了十足的力气。

　　她推开怔愣的少年，冷声道：“清醒点吧楼观河，我已经死了，死了就是不存在，也变不成什么鬼，你这样做只是在折磨你自己！”

　　她深深看了眼阴郁的少年，转身离开，灰暗的黑夜中响起她的声音。

　　“我对你很失望。”

　　“……”

　　楼观河抬手摸向刺痛的脸颊，面无表情地看着离开的少女，眼里翻滚的偏执和占有欲浓郁的像化不开的暗潮，一眼看过去让人惊肉跳，脊背发凉。

　　“失望……哈…”

　　他在阴影处低低地笑着，带着痴痴地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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