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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不救我
青罡派,枫溪山。
天才蒙蒙亮,空气之中还飘着带着水汽的薄雾,万物静寂,正是众人昏昏入睡的时候。
夏瑜却突然惊醒,自床上猛然坐起。他的动作太大,突然弓起的腰背的动作如在砧板上面殊死挣扎的鱼,在实木的床榻上面发出“咚”地一声,将窗外山间林木之上休憩的雀儿惊起一片。
他头上冷汗直冒,本来俊逸白净的脸变得苍白如纸。他静静地摸着自己的身体,手臂、大腿、肩膀,确实是少年人的身体不假。
他真的重生了。
“师兄?你终于醒了吗?”一个还带着些鼻音的声音穿来。
他将将转醒,竟还没有注意身侧还有一个人。
“谁?”夏瑜猛然循身望去。身体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这臂弯青涩又带着少年特有的精瘦柔韧,教夏瑜僵了一瞬。
他慢慢偏过头,于昏暗之中见着了一个人。那人坐在床上的最外边,此时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身子坐起来,双手环在他的身上。
夏瑜再往上看,见着了一张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那人睁开了眼,眉间缀着一点红,剑眉没入墨发之中,眉眼深邃,眼睛却是如小鹿一般圆,面颊上还有几分少年还未褪去的稚气。
是莫豫北。
夏瑜愣愣地看着他,没想到再见居然却是这种情形。
莫豫北却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他皱着眉,抚上夏瑜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冷滑腻。他又摇了摇夏瑜的肩,“师兄!你怎么了?”
莫豫北慌忙跑下床,将房中烛光亮起,烛光葳蕤,昏暗的房间微微暖了起来,夏瑜眼珠转了转,目光所及之处,俱是万分熟悉,这是他曾经渴望而不得再回的家。
“师兄!你还好吗?”莫豫北又跑了回去,抓着夏瑜的手,眼中是深深的关切。
夏瑜看着他,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即使知道眼前人并非那个没能过来救他的人,心中的委屈与失望却都决了堤。他反手死死地掐住莫豫北的脖子,嘴唇翕动着,咬牙切齿,两行泪却流了下来,“你怎么……不救我?”
这句话一出,莫豫北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直愣愣地戳在了原地,任由夏瑜掐着他的脖子。他眼前又浮现出前几日夏瑜一人双眼紧闭,倒在血泊之中的情景。
莫豫北的脸上因缺氧微微发着红,所幸夏瑜的手此时没什么力气,他也还能承受。他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夏瑜的眼中盈出的泪,千言万语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也变得好难过。
“不会了,师兄,我以后都陪着你。无论你遇到什么危险,我都和你一起面对,好不好?”
他艰难地开了口,主动将夏瑜拥在怀中,低下头,把夏瑜的双手拉了下去,那双冰冷的手就被他捂在了怀里。少年人身体还是单薄的,个头却已经与夏瑜相仿,两人便是颈交着颈,仿若亲密无间。
为什么不过来?为什么丢下他一个人在眷旸宫?为什么明知道他孤立无援,却还是……
问题太多,几乎盈满了他的心口,泪也决了堤,打湿了莫豫北的衣服。
不是他,夏瑜心想,这只是曾经的他,又怎么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呢?
夏瑜的泪静静淌了一会,片刻,他拍着莫豫北的胸口,声音发闷,“我没事了,刚刚……是被梦魇住了,起来吧。”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天还未亮,许是寅时。”
莫豫北直起身,脖颈之上与夏瑜方才紧紧相贴着的地方还残存着如冷玉一样的温度,只是那脖颈皮肤却又细腻而软,就这样歪在他身上,他就出了神。
他抬手捻了捻衣服上一些湿的地方。是师兄的泪,他想。
“如今是那年那月?”夏瑜偏过头,手指拭去泪痕,回过头,又是一张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的脸。
莫豫北被他逗笑了,凑上前,“师兄,你昏迷不过两天,难不成,真能什么都不记得?”
夏瑜冷冷瞟他一眼,“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莫豫北讪讪地笑了一下,端端正正地坐回床边,“夏岐十九年,五月初七。”
夏岐十九年,五月初七……
夏瑜思索片刻,随口问了莫豫北一句,“我前几天,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重伤了?”
莫豫北从旁边拿来一个软枕,垫在夏瑜身后,“重伤算不上,只是战至力竭,昏迷了几天……对不起,我不应该放你一个人在那里的……”
这声“对不起”在夏瑜心中惊起一层层涟漪,他低下头,自己心里面却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他要的道歉。
夏瑜勉强扯了扯嘴角,“你才多大,能做些什么呢?不过才十五岁,能叫来陆师叔帮我,我已十分感谢了。”
他心下已明白了,如今正是莫豫北十五岁的时候,而他自己正值二十三岁。现下该是他因下山除妖,被一蛇妖袭急,导致昏迷不醒的时候,却不知为何,竟提前醒了来。
许是因为重生么,他想。
莫豫北见他还是愣怔着的,有些担心,“师兄,还要再睡一会吗?我感觉你还不太好。”
夏瑜看向他,眸子中还是血丝遍布,莫豫北却莫名觉得他有些可怜,像一杆即将被摧折的竹。
“我陪着你,再睡一会吧。”
夏瑜抿了抿唇,没有再坚持,躺了下来。莫豫北就抱着他,头埋进他的怀里,像一个人形暖炉,煨着他的手脚。
不多时,他竟真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至天光大亮,夏瑜睁开眼,却没有见到莫豫北,几乎以为重生是一次虚影。
他坐起身,循着记忆,学着自己以前的样子,更衣、梳洗。
又留恋的在屋内走了一遭,又摸出来一个铜镜,镜中映出一个凤眼丹唇,长眉入鬓,面色瓷白如玉,额间一点朱砂的青年来,正是他二十三岁时的面容。
原来都是真的,他唇角一弯,却流露出些许讥讽的意味。
突然,房门窸窣几声,夏瑜抬起头望去,却见门口打开了一条缝隙,一只眼睛却在向里窥探着。夏瑜不悦地一皱眉,大声呵斥,“是谁敢在此放肆!”
那门外的人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光景,便险些被这声呵斥吓得魂飞魄散,“咣”地一声砸在了门上。
夏瑜上前,将房门踹开,却见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李青,李宇,你二人怎地在此?”
门外二人形容狼狈地起了身,向夏瑜行礼,讪讪地道:“大师兄。”
夏瑜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静静等着他们的解释。
李青挠了挠头,“师兄你别生气,我们也是听见里面有动静,恰好莫小师兄又出了门,想着你可能醒了,便过来看看你。”
李宇低下头,说话硬邦邦的,“正是如此。”
李青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夏瑜一番,“大师兄,你感觉好一些了吗?那日,我们见你被陆师叔带回来,身上都是血,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李宇又是硬邦邦地一声,“嗯”。
夏瑜眼中警惕掩去,对他们淡淡笑了笑,“好一些了。”
李青咧开嘴,笑得有些傻气,“那就好,师兄,你知不知道,你那天身上的伤有多吓人,这几天都是莫小师兄精心照料着,那叫一个寸步不离……”
他还没说完,胳膊被李宇一拉。他有些懵地看向李宇,“哥?”
李宇却没理他,一板一眼地说道:“恭喜大师兄身体好转,不知师兄是什么时候醒来,我们应该早早过来看望的。”
夏瑜莫名觉得这语气有些怪,但对着好久不见的自家人,脾气还是好了些,“也是今天才醒的,不过好了些,不必如此客气。”
李宇点点头,“既如此,我们也不好多叨扰师兄静养。方才惊扰师兄,还望师兄见谅”。他礼数周全地朝夏瑜拜别,实在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李青板着一张脸,明显是还不想走,被李宇拽着衣领子拖着往院门外走,还不忘手舞足蹈地向夏瑜道别,“再见啊师兄,我们明天再来看看你,你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啊——”
恰好此时莫豫北走进房门了来,看见眼前光景,忍俊不禁,“这又是在闹哪出?”
夏瑜被李氏兄弟这么一闹,身上人气也多了些,倚着门框,看向莫豫北,“十八里相送。”
“你去哪里了。”他问。
莫豫北晃了晃手中的纸皮包,“拿了点东西。”
夏瑜挑挑眉,直觉这个“拿了”有些微妙,“哪里来的?”
莫豫北如实回答,“师姐那里顺的。”
“什么东西?”
“桂花糕。”
夏瑜没好气,轻飘飘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活气,“拿她的糕点,她得和你拼命。”
“我拿给你吃,你行行好,不告诉她。”莫豫北拉着他进屋,话里还卖弄着乖巧。
夏瑜低下头,看向两人相牵的手。果然,他还是没有办法对莫豫北这种装模作样的讨巧卖乖有半点抵抗力。
“好啊。”他微微一笑,应了莫豫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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