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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枯枝与梅
拍下名花仙草的客人都被一一带离到各自的厅阁,大厅一下宽敞许多,独余下参与竞拍琼花的另十来号人被引进内厅。厅内熏盈着海棠花的清香婉转,摆设不同于外面的金碧辉煌,奢靡无边,而是更偏向于文人墨客的风流雅致,台前有流水之宴,紫晶色的屏风宛如宝石闪耀其间,更显风雅。
陈元宝一进去四周环绕一圈,便裂开了嘴笑,“夫人喜欢书画墨宝,却别忘了画卷亦要千金可买。”
孟风行原还依靠在季锦云身上喊累,现下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背也能挺直了地阴阳怪气道,“千金可买?这都什么世道,现下银与金都一个价啦?为何如此雅堂却有目不见睫者,开口恶劣之味满满,追其根本,实则是把白银当真金使,是鳖孙,还非要称大爷啊。”
陈元宝气愤至极,却被风月阁主劝住:“诸位客官都莫要上了火气,寻铃夫人正在屏风后面呢。”她眯着眼笑着,婀娜着身姿走上台道,“夫人好风雅,她择人的眼光也全凭气度与才华,无光其他。”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直在厅内等候的小厮也举着一摞宣纸,一位位往下发。
这下萧靖安几人也犯了难,他把玩着扇子,倒是无所谓见或不见,只是牧逾青冷哼一声:“我来了,便要见。”
孟风行也可怜巴巴拽着季锦云袖子,“子皎兄,子皎兄,你宠宠我,我也想见!”
几人都是冒着风险瞒着家里人也要来一睹寻铃夫人的真容,若是无功而返那才叫真真的亏。
“子皎,画梅吧。”萧靖安实在是被吵的头疼,思索一番道。
季锦云点点头,沾过墨水就低头在宣纸上描画着雪中寒梅。朵朵雪花掠过枯竭枝头,只寒梅独一株盛开在满目萧索、天寒地冻的严冬。等成了形,便递给在旁的小厮。
这头画的轻松,剑一却是有些难捱,贺如珩并未跟来,只交代让他如有动笔只写一字‘雪’便可,他也写了。只是字形稍显潦草,没有学到他家公子的半点风骨,也不知那寻铃夫人能不能挑中......总归不会半路被那小厮当废纸丢了吧?
不多时,小厮收完所有宣纸便隔着屏风送去。又一会,屏风那头有了动静,走出了一位挺秀琼鼻,眉眼弯弯的姑娘,她穿着并不花哨,仅仅是一袭纯白的锦服,却依旧难掩璞玉之美。
只走出屏风后的几步路,已使得大半人迟迟挪不开眼,直勾勾地盯着姑娘看,首当其冲的便是陈元宝,痴痴地笑:“寻铃夫人?果真倾城之姿啊。”
那姑娘微微笑着,举止端庄,声音却是稚嫩:“阿晴见过诸位客官。”
陈元宝认错了人,自觉失了面子,便索性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就连旁边与他一同前来的人都笑他简直昏了头,迷了眼,能把姑娘认成夫人。
阿晴环视着内厅众人,笑问道:“夫人感念各位来捧琼花场,只说命阿晴定要好好谢过。只是刚刚见一幅雪景寒梅图颇有意境,却不曾题名,深感疑惑,不知是否别有深意呢?”
季锦云也好奇的望去,他方才想题时被拦下,萧靖云神神秘秘地说有奇招,果不其然,他轻轻摇晃着冷香卷扇就上去了,端的是一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姿态:“深意谈不上,却是别有歉意。”
“哦?”阿晴摇摇头,大有不认同的意思,“无论是雪与梅,具刻画的十分传神,梅之傲骨,雪之皎白,甚至于枯枝都能见其铮铮,公子又何来的歉呢?”
萧靖云带着是一个镂空的半面狐面具,火红的尖耳攒上香花,他本就生的颜如雪玉,眉目含烟,此刻半张脸隐在狐狸面下,只露出一双明眸,眼色极其认真地盯着阿晴看:“这便是了。雪成群来,却化成水;梅熬过冬,却败于春;而枯枝则逢冬萎萎,更在春来时更盛。这便是自然的规律,亦是它们的因果,如此一来,笔墨晕染时,季兄与我都犯了难,竟不知该题谁的名,做谁的词。”
阿晴点点头,心中了然一片,片刻道:“几位公子请稍等片刻,容阿晴去回禀夫人几句。”
萧靖安目送她走去屏风后,这才将扇子合上,又一脸不骄不躁地回来。
牧逾青揶揄道:“小民佑,当真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孟风行朝她抚了两掌,喜滋滋道:“大抵是成了!就是也不知寻铃夫人如此好风雅,怎会选择来这方腌臜地。”
季锦云随手将孟风行的大氅给他系好,才回:“且不提风月阁为清馆,便是九街其他红楼,那里的女子也都是全靠自己的才情与美貌更生,如何能称是腌臜?但若是有更好的选择,哪位女子又会愿意以色侍人呢……万静,世道本艰辛,女子只会更为不易。”
孟风行听的认真,那边却突然争抢起来,牧逾青慢悠悠打开萧靖安一直抓于手上的扇子,只见从冷香卷扇里猛地掉落出一张小纸条,疑惑道,“小民佑,这是什么呢?”
萧靖安见被发现,索性也不遮掩了,耸耸肩道:“就你最坏!少明知故问了,诺,作弊小纸条,何博士写的。”
何智辕,太学教导书与礼的博士,也是最爱“关照”他们四人的博士。
孟风行扯了扯嘴角,牧逾青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几人笑闹着,只季锦云神色不明地看向萧靖安。
“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一些投机取巧的嘴皮功夫罢了。”内厅里有落选者有扮书生模样,收拾笔墨时不甘的嘲弄。
周围很快响起寥寥几句附和声,“竞琼花,作梅花?还说是全凭才华,知道的称是附庸风雅,不知道的,呵呵,只以为是尤爱富贵荣华呢!”
孟风行眉毛一挑正要起身,萧靖安已经轻轻一笑:“是不是向来落魄书生都在错憾自己怀才不遇?不过读过几本诗书就要以孔孟来视自身?更有甚者见以出局,闭口不谈君子气度,反而谣言生风,张口全然不顾女子清誉,其实本质逃不过一个私字。怎么,你们现在官至几品,为国为民了吗?”
刚刚开口嘲讽的几人都脸色铁青,还不等他们开口反驳,阿晴便又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不同于先前的温和,明明依旧带笑,却好似冷若冰霜,刺的他们恹恹地住了嘴,再一转头,声音都柔和下来,“未料想几位公子不仅画技高超,思想独特,还生的口齿伶俐,真乃性情中人。”她眉眼弯弯,一抬手道:“夫人有请。”
先前的紫晶色屏风将后面的格局全数遮挡,等走过去后才知道屏风后连同着一扇拱形月亮门,阿晴掀开珠帘道:“夫人在从这里上去二楼的最左边那间厢房。”
牧逾青好奇问:“二层,从这里上和从大厅上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阿晴神秘兮兮回道:“大厅?大厅可见不到我们夫人。”
“哈欠——”孟风行揉了揉眼,四下张望了下见无果,小声抱怨着:“也不知道现在多迟了,也不见个窗看看天色。”
“亥时末。”阿晴说:“几位公子,到了。”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下,厢房的门啪一声开启,先露出的是一段纤细白皙的手指,指尖上蔻丹千娇百媚,再而后走出了一位身着浅紫色赤金线缎子袄的夫人,她已是半老徐娘,一撇一笑具明丽妩媚,微微福身道:“寻铃见过几位公子了,里面请。”
等到四人落座完,寻铃适才缓缓道:“几位公子看着年纪颇小,不想竟对因果之事看的如此透彻。只是妾身如此亲眼见到,又觉公子应该天真烂漫,能悟得此道,真是奇也怪也。”
萧靖安有些羞愧,心道幸亏狐狸面遮去了颊间红,这才坦白道:“是我的错。夫人有所不知,我不过是侥幸猜到,细细揣摩‘寻铃’二字的其中道理,大胆推测可能与因果有关,这才往此方面去靠。”
寻铃早就猜出,现下见他耳尖泛红也收起逗弄之心,只笑道:“公子至真至纯,无需道歉。”
“只是虽然方向全凭猜测,季兄所作之画我们却是真不知梅、雪与枯枝,究竟该题谁的名,做谁的词。”萧靖安说:“不知夫人有何见解呢?”
寻铃不假思索:“自然是......”
“叩叩。”厢房外传来了敲门声,寻铃说:“进来。”
便见阿晴手上提着一张宣纸道,“禀夫人,小厮做事不仔细,以为是废纸,竟意外漏了张客人的字。”
寻铃颔首,抬手将宣纸摊开来看,一下愣住,宣纸跌落在桌子中央。
只见那纸中央歪歪扭扭写着一个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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