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知彼

　　烛光下的“荒野晚餐”
　　停电的通知来得猝不及防，刚到傍晚，整栋教学楼就陷入了一片浓稠的黑暗，连走廊里的应急灯都像是被黑暗吞噬，只余下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光晕。

　　喧闹的校园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与抱怨。唯有高二(1）班起初还维持着几分优等生的体面，直到教导主任的脚步声伴着沉重的喘息，在门口停下。

　　大家循声望去，昏暗中隐约能看见教导主任高大的身影，他手里竟提着一个半人高的铁皮桶，桶里装着十几根粗短的蜡烛，另一只手攥着一个巴掌大的巨大手电，手电的光束在教室里扫来扫去，像探照灯一样打破了黑暗的沉寂。

　　“都安静点！”教导主任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想来是挨个班级分发蜡烛跑累了，“停电通知没收到吗？后勤那边临时出了点问题，晚饭只能将就一下，先每人领一根蜡烛，同桌共用，别乱动乱跑，注意安全！”
　　说着，他弯腰从铁皮桶里抽出蜡烛，一根根递到前排同学手里，让大家依次往后传。蜡烛是最普通的红蜡，粗粗短短的，拿在手里还有几分冰凉，烛芯被黄色的蜡油裹着，看着就没什么光亮。

　　段逸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捏着那根蜡烛，眼神里满是新奇，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闫风，语气里带着夸张的惊叹：“闫风闫风，你快看！这简直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烛光晚餐啊！没想到是这样——跟你挤在一张课桌上！”

　　闫风没说话，班长拿着燃烧的蜡烛给同学们引燃，微弱的橘黄色火焰“腾”地一下窜起，又很快收敛下来，跳动着在两人之间铺开一片小小的光亮，将周围的黑暗逼退了几分。

　　火光映在闫风清俊的侧脸上，把他平日里冷淡的眉眼都衬得柔和了些，也照亮了段逸脸上写满期待的神情。

　　没等段逸再多感慨，几个值日生就提着沉甸甸的塑料桶走了进来，桶里装着大家的晚餐——清一色的馒头、卤蛋，还有一小袋真空包装的咸菜，连一口热汤都没有。值日生挨个分发，塑料餐盆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段逸捏着自己的那份晚餐，看着餐盆里干巴巴的馒头和孤零零的卤蛋，瞬间垮下了脸，拖长了语调抱怨道：“不是吧？今晚的饭就这？也太寒酸了点……连个热水都没有啊——我早上还想着晚上能喝口热汤暖身子呢！”
　　他的声音不算小，周围几个同学都听见了，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闫风拆开卤蛋的包装，咬了一小口，眉头微微舒展，淡淡开口：“有的吃都不错了，停电这么突然，后勤能凑齐这些就不容易了。”
　　段逸撇了撇嘴，看着闫风吃得认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餐盆，自我安慰似的叹了口气：“也是哦，做人要知足常乐，有馒头有鸡蛋，总比饿肚子强。”说着，他拿起自己的卤蛋，递到闫风面前，大方得很，“你既然觉得好吃，那我的蛋也给你吃，我吃馒头就够了！”
　　这话一出口，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紧接着，斜前方的周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肩膀都在抖。段逸和闫风同时看了过去，眼神里满是疑惑——这话有什么好笑的？
　　周奇被两人看得有些心虚，赶紧收敛了笑容，端起自己的水杯抿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辩解道：“没、没什么，就是……这水太烫了，不小心烫到嘴了。”
　　段逸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保温杯上：“等会儿，你哪来的热茶啊？”
　　这不都停电了，饮水机用不了，你居然还有热水喝？
　　周奇闻言，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傲慢，扬了扬手里的杯子：“早上来的时候装的热水，一直没喝，现在刚好。”说着，他还特意拧开杯盖，露出里面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那淡淡的茶香在空气中散开。
　　“我这馒头太干了，咽不下去！快给你爹我倒点。”
　　周奇把脸上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声音细细的：“我就这点热水了。”

　　“不要那么小气——”段逸凑得更近了，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嘿嘿，就倒一点点，大下次我带了热水，加倍还你，怎么样？”一边说，他还一边对着周奇挤眉弄眼，那副耍赖的样子，让闫风都忍俊不禁。
　　周奇最终还是拧开杯盖，用段逸的餐盆盖倒了一小口热水。段逸端起来，瞬间眉开眼笑：“舒服！果然还是热水喝着得劲！”
　　教室里渐渐热闹起来，大家都捧着自己的餐盆，一边吃一边小声交谈，烛光在每个人的脸上跳跃，把原本枯燥的晚餐衬得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氛围。闫风慢条斯理地吃着馒头，眼神无意间扫过桌角的蜡烛，忽然眼睛一亮，从自己的餐盆里掰下一小块面包，又抽出一根筷子，把面包插在筷子上，慢慢伸到蜡烛的火焰上方烤了起来。
　　面包的边缘很快被烤得微微发黄，一股淡淡的麦香混合着焦香慢慢飘了出来，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闫风转头看向正在啃馒头的段逸，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轻声问道：“段逸，你闻到香气了吗？”
　　段逸停下咀嚼的动作，使劲吸了吸鼻子，眼神里露出几分好奇：“嗯……有点，香香的，像是烤东西的味道。”
　　“那是当然。”闫风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把烤得半焦的面包从火焰上拿下来，递到段逸面前，“你尝尝，刚烤好的，应该挺好吃的。”
　　段逸看着那块边缘微微发黑的面包，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咬了一小口。然而，面包刚入口，他的脸色就变了——外层烤得太焦，又干又苦，里面却还是凉的，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难吃得让人皱眉。他下意识地把嘴里的面包吐了出来，一边吐一边摆手，还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呕~ peipeipei！这也太难吃了！”
　　闫风却还是不死心地看着他，问道：“味道怎么样？我看着应该还行啊。”
　　段逸擦了擦嘴，看着闫风好勉强的笑了笑，把剩下的面包递了回去：“还行还行，就是有点没烤透，要不你尝尝，说不定你觉得好吃呢。”
　　闫风看着那块被吐过、还沾着唾沫星子的面包，嘴角抽了抽，连忙摆了摆手：“……算了，我还是吃我的馒头好了。”
　　“怎么能算了呢！”段逸却不依不饶，一把拉住闫风的胳膊，语气格外认真，“好东西要分享啊，我都说还行的，你肯定得尝尝！”说罢，他不等闫风反抗，拿着剩下的面包，另一只手按住闫风的肩膀，还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强行把面包往他嘴里塞。
　　闫风猝不及防，被他勒得喘不过气，一边挣扎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不要……别塞了……太难吃了……”
　　两人扭打在一起的样子，再加上段逸强行喂面包的滑稽举动。
　　“都笑什么笑？！”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方传来，瞬间打破了教室里的笑声。大家下意识地回头，只见班主任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手里也拿着一根蜡烛，火光映着他紧绷的脸，格外下人。
　　喧闹的笑声戛然而止，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蜡烛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还有段逸和闫风没来得及收敛的动作，显得格外突兀。
　　段逸松开搂住闫风脖子的手，心里不服气，抬头看着班主任，鼓起勇气说道：“老师，我们没笑什么啊，就是闹着玩呢！而且现在不是上课时间，是吃饭时间，为什么不能笑啊？”
　　班主任皱着眉，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耐烦，语气强硬：“我说不许笑就是不许笑，没有原因，赶紧坐回自己的位置，好好吃饭！”
　　段逸撇了撇嘴，心里更不服气了，又小声嘟囔道：“不许笑那都哭吧，哭着吃。”
　　这话一出，周围的同学都努力压抑着笑意。班主任白了段逸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那你哭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哭出什么花样来。”
　　一旁的闫风闻言忍不住小声吐槽了一句：“哭着吃饭……这不跟吃丧席一样吗？”
　　“噗嗤——”这句话像是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大家压抑已久的笑意，原本安静的教室，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比刚才还要响亮。同学们一边笑一边摆手，生怕班主任生气；段逸和闫风，笑得直跺脚。
　　班主任的脸色因手里的蜡烛火焰晃动忽明忽的，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训斥，却和段逸对视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笑吧笑吧，不过不许太过分，吃完赶紧收拾好，蜡烛别乱碰，注意安全！”
　　听到这话，同学们更是放开了笑，烛光下，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都洋溢着纯粹的快乐，那笑声穿透了黑暗，飘出了教室，在寂静的校园里久久回荡。

　　段逸拿起自己的馒头，又掰了一小块，递到闫风面前，笑着说道：“再来试试？这次我烤，肯定比你烤的好吃！”
　　闫风无奈地摇了摇头，却还是点了点头：“行，不过要是再烤那么难吃，我可就真要哭着吃饭了。”
　　周围的笑声再次响起，烛光跳跃着，把这片小小的天地照亮，也把这份突如其来的欢乐，深深印在了每个人的青春里。原本枯燥的停电夜晚，因为这一场小小的闹剧，因为这点点烛光，因为同学们的欢声笑语，变得格外难忘。大家一边吃着简单的晚餐，一边聊着天，分享着手里的食物，连那干巴巴的馒头，似乎都变得香甜起来。
　　教导主任提着空了大半的铁皮桶，再次路过教室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停下了脚步，透过窗户往里看了一眼。烛光下，一群少年少女围坐在一起，笑得眉眼弯弯，那份纯粹的快乐，让他紧绷的脸色也渐渐柔和下来，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转身悄悄离开了——或许，这样的夜晚，比平日里规规矩矩的课堂，更能让这些孩子们记住彼此，记住这段独一无二的青春时光。

　　段逸最终还是没能烤出好吃的面包，反而把自己的手指烫了一下，引得闫风又气又笑，连忙从保温杯里倒了点凉水，给他敷了敷手指。
　　烛光依旧在跳动，笑声依旧在延续，黑暗似乎不再可怕，简陋的晚餐也不再寒酸。
　　那一刻，大家都明白，最珍贵的不是丰盛的美食，也不是明亮的灯光，而是身边这群并肩同行的人，是这份在平凡日子里，意外收获的温暖与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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