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清醒后宫团

　　第三章暗涌

　　五月十六的晨省，气氛比往日更显凝滞。我随着瑾妃踏入凤仪宫正殿时，便能感受到那些若有似无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新任的薛贵妃早已端坐其上，一身绯红蹙金宫装，珠翠耀目。她原是李贵妃，昨日刚晋了位份，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副后，协理六宫，风头无两。我依礼跪拜，能感觉到她锐利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才慢悠悠地叫了起。

　　“婉贵人瞧着气色倒好，”薛贵妃把玩着腕上一串碧玺手串，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殿内众人听清，“也是，连着几日蒙受圣恩，自然是春风得意。只是，这宫里的规矩，可不能因为得了些恩宠就忘了。听闻前几日，永和宫里连御赐的雪团儿都险些遭了殃？真是……不知轻重。”

　　她口中的“雪团儿”便是那对白玉兔，我心中微紧，面上却依旧恭顺：“贵妃娘娘教诲的是，嫔妾日后定当更加谨言慎行。”

　　瑾妃坐在我上首，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这边的机锋。倒是一旁的林修仪，素日与薛贵妃不算和睦，今日却轻笑一声，接了话：“贵妃姐姐何必动气，婉妹妹年纪小，贪玩些也是有的。再说，那兔子不也好好的么？倒是姐姐宫里的波斯猫，前儿个好像抓伤了尚服局送衣料的宫女？”

　　薛贵妃面色一沉，刚要开口，端坐上首的皇后沈芷兮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带着惯有的虚弱，却瞬间让殿内安静下来。“不过是些小事，何必争执。”她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婉贵人入宫不久，许多规矩慢慢学便是。皇上既看重你，你更需恪守宫规，谨言慎行。”

　　我连忙垂首应下：“嫔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今日气色似乎比前两日更差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强打着精神主持晨省。我看着她那单薄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发酸。

　　晨省就在这种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了。回到永和宫，瑾妃屏退左右，才蹙眉道：“薛凝霜这是盯上你了。她刚掌权，正需立威，你如今圣眷正浓，家世又摆在那里，自然是她最好的靶子。”

　　我叹了口气：“我晓得。只是那兔子……我与静姝确实不曾苛待。”想起那日薛贵妃宫人将兔子拎走时，静姝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我心里便堵得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瑾妃冷笑，“她如今得意，不过是仗着皇上要用她父亲在前朝制衡……罢了，这些不说也罢。总之你万事小心，吃食用具都让青黛（我的贴身宫女）仔细查验，轻易莫要离开永和宫。”

　　我点头记下。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午后，我正在书房临帖，青黛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发白：“娘娘，不好了！薛贵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带着人往咱们这边来了，说……说咱们宫里有人行巫蛊厌胜之术！”

　　我心中猛地一沉，放下笔快步走出书房。只见薛贵妃身边的崔姑姑带着几个粗使婆子，正站在庭院中，神色倨傲。瑾妃也被惊动了出来，面色冷凝。

　　“崔姑姑这是何意？”瑾妃挡在我身前，沉声问道。

　　崔姑姑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礼：“瑾妃娘娘，婉贵人。贵妃娘娘接到举报，说永和宫内有人行巫蛊之事，诅咒皇嗣。事关重大，贵妃娘娘特命奴婢前来搜查，还请两位娘娘行个方便。”

　　“荒唐！”瑾妃怒道，“永和宫岂是你说搜就搜的！”

　　“贵妃娘娘协理六宫，掌管凤印，搜查一宫，名正言顺。”崔姑姑语气强硬，“若两位娘娘执意阻拦，只怕更惹人怀疑。”

　　我知道此刻硬抗无用，反而显得心虚，便拉了拉瑾妃的衣袖，上前一步：“既然贵妃娘娘有令，姑姑请便。只是，若搜不出什么，又当如何？”

　　崔姑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若搜不出，自是还永和宫清白。若搜出了……那就按宫规处置！”

　　她手一挥，那几个婆子便如狼似虎地冲进殿内。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巫蛊是宫中大忌，一旦沾上，不死也要脱层皮。我自问从未行此阴毒之事，但薛贵妃既然敢来，必定有所准备。

　　果然，不过片刻，一个婆子便从我所居的听雨轩后窗下的花圃里，挖出了一个浑身扎满银针的布偶，布偶上依稀写着生辰八字！

　　“娘娘！找到了！”那婆子高声叫道，将布偶呈到崔姑姑面前。

　　崔姑姑拿起布偶，看了一眼上面的八字，脸色骤变，厉声道：“好啊！竟是诅咒三皇子！婉贵人，你还有何话说！”

　　我脑中“嗡”的一声，几乎站立不稳。那八字……我根本不知三皇子的生辰！这是赤裸裸的栽赃！

　　“这不是嫔妾的东西！”我强自镇定，“嫔妾从未见过此物！”

　　“证据确凿，岂容你狡辩！”崔姑姑冷笑，“来人，请婉贵人跟奴婢走一趟吧！”

　　“谁敢！”瑾妃猛地挡在我面前，声色俱厉，“仅凭一个来路不明的布偶就想定罪？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瑾妃娘娘，您这是要包庇罪妃吗？”崔姑姑寸步不让。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何事如此喧哗？”

　　众人回头，只见容嫔陪着皇后娘娘走了进来。皇后沈芷兮依旧是那副病弱的模样，被侍女搀扶着，目光扫过庭院中的众人，最后落在那布偶上，眉头微蹙。

　　崔姑姑见到皇后，气势稍敛，但还是将事情禀报了一遍。

　　皇后听完，沉默片刻，缓缓道：“巫蛊之事，关系重大，不可不查，但也不可偏听偏信，冤枉好人。”她看向我，“婉贵人，你可有话说？”

　　我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委屈却坚定：“皇后娘娘明鉴，嫔妾入宫以来，恪守宫规，从未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此物绝非嫔妾所有，嫔妾愿对天发誓！”

　　皇后点了点头，又看向那布偶：“这布偶的布料、针线，可曾查过来历？埋藏之处，可有他人动过的痕迹？仅凭此物出现在永和宫，便断定是婉贵人所为，未免武断。”她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崔姑姑，回去禀报薛贵妃，此事本宫会亲自查明，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为难婉贵人。”

　　崔姑姑脸色变了变，似乎想争辩，但在皇后平静的目光注视下，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是，奴婢遵命。”

　　皇后又看向我：“婉贵人，这几日你便待在永和宫，无事不要外出。待本宫查清此事，自会还你清白。”

　　“嫔妾谢皇后娘娘！”我叩首道。

　　皇后娘娘离开后，瑾妃一把将我扶起，容嫔则走到那被挖开的花圃旁，仔细看了看，又捻起一点泥土嗅了嗅，冷声道：“这土是新的，埋下去不超过十二个时辰。而且……这布偶的针脚，倒有几分尚功局的手艺。”

　　我心中一动，与瑾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寒意。薛贵妃这是有备而来，若非皇后娘娘及时赶到……

　　“云裳，你这几日务必小心。”容嫔看向我，眼神严肃，“薛凝霜此番未能得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点了点头，经历此事，我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深宫之中的险恶。皇上的恩宠如同镜花水月，而暗处的冷箭，却随时可能致命。

　　当晚，我辗转难眠。窗外月色清冷，我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处被翻动过的泥土，心中一片冰凉。今日是巫蛊，明日又会是什么？在这四方宫墙内，想要安稳度日，竟是如此艰难。

　　忽然，一件披风轻轻落在我的肩上。回头，是瑾妃。

　　“别想太多，”她轻声道，“皇后既然插手，薛凝霜短期内不敢再明目张胆动你。只是……经此一事，你也该明白了，在这宫里，光是‘不争’是不够的。”

　　我握紧了窗棂，低声道：“娘娘，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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