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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队
用美来形容一个男生似乎不太合适，但钟柯宇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美，兼具男性的阳刚和女性的柔和，多一分显得凌厉，少一分又太秀气。
上高中的时候，钟柯宇的五官彻底长开了，这种美的特质在他身上就更明显。
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顶着这样一张脸在学校里，钟柯宇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其他人递来的情书，这样的情况从钟柯宇在迎新晚会舞台上唱了一首歌开始，变得越发夸张。
可惜钟柯宇没这方面的心思，每次都是礼貌拒绝。
一天放学回家路上，他被一个男生拦下，对方递来一张卡片，“钟柯宇是吗？我想请你……”
钟柯宇以为他是来送情书的，语气冷淡，“不好意思，没有兴趣。”
他侧过身，正要离开，谁知对方再一次拦下了他。
“学弟，我想你是误会了，先听我说完好吗？”
钟柯宇这才正眼看向他，对方比他稍高一些，穿着陵州二中的校服，左胸别着的校牌上写着:高三六班，许竞。
“我和几个朋友组了一个city pop乐队，之前我在迎新晚会听了你唱歌，觉得你很符合我们乐队的需求，所以想邀请你加入我们乐队当主唱。”
钟柯宇的答案依然没变，“不好意思，没有兴趣。”
“学弟，先别急着拒绝，我们乐队周六晚上会在酒吧演出，这是演出邀请函，你可以来听听看。”
对方的目光看起来很诚恳，钟柯宇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接过了邀请函，“谢谢，我会考虑的。”
钟柯宇对音乐的喜欢很纯粹，他喜欢唱歌也好，喜欢弹钢琴也好，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快乐，他并不需要观众。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意识到，音乐是有许多种可能性的，他仔细看了看邀请函上的时间和地点，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想去看一看，去听一听，别人喜欢的音乐是什么样的。
周六晚上，钟柯宇本想让楼佳宁陪他一起去酒吧看演出，可楼佳宁最近迷上了一款网络游戏，一放学就往网吧里面钻，还每次都让钟柯宇帮他打掩护。
钟柯宇只好一个人前往。
这是他第一次去酒吧，因为到的时间有点早，演出还没开始。钟柯宇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来到吧台坐下。
他翻开酒单，看着各种酒的名字犯了难，直到指尖翻过最后一页，他才做好了选择，“要一杯长岛冰茶。”
话毕，一只手突然揽上了他的肩，“小宇，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钟柯宇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管是对方对他的称呼，还是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都让他觉得不适。他偏头一看，是许竞。
许竞朝服务员说道：“这是我表弟，第一次来酒吧不懂，别给他上长岛冰茶，来杯橙汁就好。”说完看向钟柯宇，“小宇，别坐这儿了，我带你去那边卡座。”
钟柯宇:“没事，我坐这儿挺好的。”
许竞突然靠近了他，对他耳语道：“你没注意到别人看你的眼神吗？这里是酒吧，不是学校，你知道你刚才点的那杯鸡尾酒又被称为什么吗？”
钟柯宇身体往后挪了挪，心中疑惑，他刚才点的难道不是茶吗？
“失身酒。”
昏暗的灯光下，钟柯宇的眼睛微微放大，方才所有的游刃有余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消失不见，此时终于显露出与他年龄相符的懵懂与天真。
许竞很满意他的反应，“跟我去卡座吧，那边都是乐队的人。”
乐队成员暂时都在卡座休息，许竞向钟柯宇介绍道：“这是吉他手朱霖，键盘手宋一诺，以及鼓手洪轩。”
“许哥，这又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弟弟？长得可真带劲。”说话的人是键盘手宋一诺。
许竞踹了他一脚，“别闹，这是我学弟钟柯宇，也是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主唱人选。”
钟柯宇和大家打了招呼，在沙发角落坐下。
晚上九点，乐队登台开始表演，许竞背着贝斯，站在话筒前开始唱。
“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海边，
你披着长发，笑得很甜。
风亲吻着你的侧脸，
想上前搭讪，可转眼你已走远。
……”
许竞用低沉的嗓音将一个爱情故事娓娓道来，年轻的男女从初见到相爱再到分离，自始至终，他们都在享受恋爱。
钟柯宇不懂什么叫city pop，只觉得这首歌听起来慵懒又惬意，很复古，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
许竞和他的乐队一共在台上演唱了四首歌，歌里有繁华的都市夜生活，有泳池里的生日派对，也有灯红酒绿之下纵情享乐的男男女女。
最后以一段许竞的贝斯独奏作为结尾。
台下掌声如潮，钟柯宇这才发觉酒吧里不知不觉间已经坐满了人，他跟着鼓了掌。
许竞下台后直接坐到他身边，额角还带着薄汗，“怎么样？”
钟柯宇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回答他：“你弹贝斯很好听。”
许竞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所以还是没有打动到你对吗？”
钟柯宇不置可否。
许竞：“真是遗憾，不过要是哪一天你反悔了，欢迎随时过来找我，我们乐队每周六晚上都会在这里演出。”
钟柯宇对乐队主唱确实没什么兴趣，但他对贝斯还挺感兴趣，听起来很酷，不过这话就没必要告诉许竞了。
放寒假这段时间，钟雪莹越发忙碌，经常到外地出差，一去就是好几天。
钟柯宇因此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楼佳宁家里弹钢琴，他最近在练习弹奏《D大调奏鸣曲》。
“小宇，你真的不去考级吗？”
“不去。”
他弹钢琴不是为了在特长那一栏写上钢琴几级，也不是为了升学加分，更不是为了将来能去音乐学院。更何况，他妈并不同意他弹钢琴。
“好吧，你弹了这么久休息会儿吧，我去洗点草莓。”
钟柯宇的眼神专注地落在琴键上，“嗯，再弹一遍就休息。”
楼佳宁去了厨房，钟柯宇沉浸在钢琴的世界里，渐渐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小宇？”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了钟雪莹的声音，语气是那么震惊，那么难以置信。
钟柯宇停了下来，他回过头，看见他妈就站在书房门口。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钟雪莹朝他走近，响亮的一巴掌落了下来，钟柯宇没有躲，被打得偏过了头，脸上留下几道红红的指印。
“小宇，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为什么……”
“妈，对不起。”
钟雪莹提前结束出差，给陈怡一家带了伴手礼，回来时刚好和陈怡在楼下碰见，便一起上来。
进门后，她听见书房传来钢琴声，而楼佳宁端着果盘，正从厨房里出来。
那在书房里弹琴的人是谁？
小宇弹奏的动作很熟练，绝对不是一个新手该有的样子。
“多久了？”
钟柯宇没有回答。
钟雪莹被气红了眼，她再一次扬起了手，楼佳宁这时冲了过来，把钟柯宇拉开。
钟柯宇却挣脱了他的手，朝门外跑去。
“阿姨，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不同意小宇学琴，但小宇真的很喜欢钢琴，他也很有天赋，难道热爱也是一种错误吗？”说完，楼佳宁朝钟柯宇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天台的风很大，许久没下过雪的陵州竟然飘起了雪。
钟柯宇伸出手，雪花落在他手心，很快就化了。
楼佳宁气喘吁吁地在他跟前停下，他嫌电梯太难等，走的是步梯。
他碰了碰钟柯宇露在外面的手，只觉得冷冰冰的，于是用自己的手紧紧包裹住对方的手，用了点劲，慢慢揉搓了起来。
这可是弹钢琴的手，可不能冻着了。
钟柯宇抬眼看向他，双眼泛着红。
楼佳宁看着他白皙脸颊上新鲜的指印，心中很是自责，“小宇，都怪我不好，光顾着洗草莓，没听到开门的声音。”
钟柯宇笑着骂了他一句“傻子”。
雪越下越大，把外套表面都打湿了，两个人跑到楼梯间坐下，紧挨着彼此取暖。
钟柯宇第一次跟楼佳宁谈起他的爸爸。
“我爸以前是个歌手，没什么名气那种，只靠唱歌根本养活不了自己，他不得已，只好放弃了唱歌，找了份正式工作。后来遇见了我妈，恋爱两年之后他们结了婚，然后生下了我。”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们一家人也曾有过几年其乐融融的生活，可我爸逐渐不满足于这种平淡的日子，重新拾起他对音乐的热爱，花钱请人写歌然后发专辑，可惜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他没有放弃，又开始尝试自己写歌，可工作的压力、家庭的繁琐事逐渐消磨掉他的激情，更别说创作的灵感了。”
“在我五岁那年，我爸留下一张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离开了家，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答应过我妈，绝对不会走上音乐这条路。可笑的是，我爸虽然离开了我，却把热爱音乐的基因遗传给了我，不怪我妈生气，本来就是我对不起她。”
百分百的信任，最终换来的却是背叛，任谁都难以忍受。
楼佳宁不认同：“可是小宇，热爱音乐本没有错，错的是不负责任、违背诺言。”
钟柯宇当然也明白，“其实我刚才也想通了，比起音乐，我更爱我妈。如果她真的无法接受这件事，我可以放弃。我会让她知道，我和我爸不一样，我永远也不会为了音乐，为了所谓的追求梦想而离开她。”
在无人注意的楼梯转角，钟雪莹无声地捂着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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