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我心

　　这日晌午，你正伏在窗边的竹榻上小憩，蝉声聒噪，却扰不乱他为你打扇的节奏。那风悠悠的，带着他袖间清冽的香气，比任何安神香都来得有效。
　　忽然，院墙外传来一声清亮的口哨，接着是少年人清朗的呼唤：“卿卿！卿卿！快来看！”
　　你几乎是立刻醒了过来，眼眸里还带着惺忪的睡意，却已亮起了光。那是与你一同长大的邻家少年阿昭，他最懂哪里有好玩的、新奇的物事。
　　你赤着脚便跳下榻，像一只被惊起的雀儿，就要往窗外探身。
　　“卿卿。”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让你伸出去的身子顿住了。
　　你回头，见他已放下纨扇，站起身，手里拿着你的绣鞋。他走到你面前，并不责备，只是极自然地屈膝蹲下，握住你纤细的脚踝，为你将鞋子穿上，系好丝带。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这是一件顶重要的大事。
　　“虽是夏日，石板上也有寒气。”他抬头看你，眼里的温柔像一层薄纱，将你轻轻笼住，“去吧，别跑太快。”
　　你得了允许，立刻像一阵欢快的风，提着裙角跑了出去。他站在原地，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方才脸上那无懈可击的温柔，如同水面投入一颗石子，漾开几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涟漪。
　　墙外传来你与阿昭清脆的笑语声，隐约听见阿昭在献宝：“……最新样的风筝，我央人从京里带来的，就想着给你……”
　　他缓步走到窗边，并未现身，只隔着疏疏的竹影望去。见那少年举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风筝，正意气风发地比划着，而你仰着头，拍着手，笑得眉眼弯弯，那是全然不设防的、纯粹的快乐。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叩击着。他记得你在他面前也常笑，多是依赖的、满足的、带着睡意的慵懒笑颜，却少见这般……飞扬跳脱。
　　心底那丝陌生的、细微的涩意，如同墨滴入清水，缓缓弥漫开来。这不是你的错，他的卿卿，年岁尚小，如同初绽的花苞，吸引蜂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是外面的阳光太盛，是那少年的笑声太亮，是他这方精心营造的温柔天地，还不够暖，不够牢，才让你这般容易被外间的热闹所吸引。
　　是他做得还不够好。
　　不知过了多久，你顶着一头细汗，脸颊红扑扑地跑了回来，手里还攥着阿昭塞给你的一把新巧的鲁班锁。
　　“玉生！你看阿昭给我的！”你献宝似的举到他面前，眼里还残存着方才的兴奋。
　　他垂下眼睫，看着那还带着少年体温的木锁，又抬手，用袖角轻轻拭去你鼻尖的汗珠，动作一如既往地轻柔。
　　“玩得可开心？”他问，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
　　“开心！”你用力点头，兀自沉浸在方才的乐趣里，“阿昭说下次带我去城外放风筝！他说那里的风最好！”
　　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蜷，随即又舒展开。他接过你手中的鲁班锁，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然后牵起你的手，引你到梳妆台前坐下。
　　铜镜里映出你跑得微乱的双鬟，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他站在你身后，拿起玉梳，一下一下，为你梳理着微湿的鬓发。他的动作很慢，很柔，像是在抚平一件稀世珍宝上的褶皱。
　　“卿卿，”他看着镜中的你，声音低沉而缓，“放风筝是很好。只是城外路远，日头又毒，我怕你受累。”
　　你从镜中对上他的目光，那目光深沉如水，将你包裹。你忽然觉得，方才与阿昭在外奔跑的畅快，似乎不及此刻这梳齿划过发丝的安宁来得熨帖。
　　“那……不去了？”你小声说，带着点不确定。
　　他微微笑了，那笑容如同月光破开云层，清辉漫洒。他俯身，从背后轻轻拥住你，下巴抵在你发顶。
　　“不是不让你去，”他的气息拂过你的耳畔，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若你想放，待秋凉些，我陪你去。东郊有处山坡，景致极好，只有我们两个，安安静静的，可好？”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定，将窗外那些喧嚣的世界都隔绝开来。你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心里那点因不能立刻去放风筝而起的微小失落，也渐渐被这更为绵长的安心所取代。
　　他拥着你，目光掠过小几上那枚崭新的鲁班锁，眼神静默。他不会阻止你接触外界，但他会用更细致、更周全的温柔，为你编织一个更舒适、更安全的天地，让你慢慢懂得，哪一种陪伴，才是能贯穿一生的、沉静如水的深爱。
　　他的卿卿还小，他可以等，可以教。而在她真正长大之前，所有试图“诱惑”她离开这片天地的风雨，都由他拂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