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听夏

　　图书馆里冷气开得很足，沈听夏却觉得后背全是汗。
　　她被林柚柚和顾星然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像押解犯人一样推进了玻璃门。
　　“快快快！再晚一点小说区就没位置了！”林柚柚兴奋得像只麻雀。
　　顾星然在旁边补刀：“我昨晚刷的那部剧，男主冷面学霸设定，简直跟江舟一模一样！我们得借原著回来研究！”
　　沈听夏耳朵瞬间红了，声音小得像蚊子：“……我又不看。”
　　林柚柚坏笑：“嘴硬！昨晚谁在被窝里偷偷刷到两点？”
　　沈听夏被戳穿，干脆闭嘴，低头假装看鞋尖。
　　两人直奔三楼小说区，留沈听夏一个人在一楼晃悠。
　　她本来想找个角落趴着补觉，结果鬼使神差地走到最偏僻的数学竞赛书架前。
　　阳光从高窗漏进来，落在那排厚得能砸死人的书脊上，像给它们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她随手抽出一本《高中数学竞赛题解·提高篇》，封面烫金字，厚得像块板砖。
　　刚翻开，啪嗒，一张老式借书卡掉在地上。
　　沈听夏弯腰捡起来。
　　卡已经有点卷边，条形码旁边写满了借阅记录，最后一栏空白。
　　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极小的字：
　　【江舟专用】
　　她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像有人拿指尖轻轻弹了一下。
　　江舟？
　　昨天自习课把解题纸团塞给她、结果自己被老周点名答错的江舟？
　　她下意识攥紧借书卡，指尖在“江舟专用”四个字上来回蹭，像想确认温度。
　　铅笔痕迹很淡，却带着一点余温，好像刚写不久。
　　她抱着书翻开，里面全是笔记：
　　每道题旁边都标了“易错点”“变式”“举反例”，关键步骤用红笔圈得死死的，字迹干净得像印刷体。
　　最后一页甚至贴了一张便利贴：
　　“参数方程记得换元，昨天有人丢了正负号，扣了4分。”
　　沈听夏的脸“轰”地烧起来。
　　昨天那张救命纸团，最后一行也写了“注意正负号，容易丢”。
　　字迹一模一样。
　　她抱着书站在原地，耳根红得透明，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
　　——这本书是他特意留给我的吗？
　　——借书卡本来就是要给我的？
　　——所以他早就想把笔记给我了？
　　她低头，把借书卡夹回第47页——那是昨天纸团停留的位置。
　　然后忍不住嘴角上扬，右脸浅浅陷下一个酒窝，像藏不住的小秘密。
　　二楼最里侧书架后。
　　江舟靠在阴影里，手里随意拿了一本《线性代数》，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今天中午本来打算把这本题解“顺手”放到沈听夏桌上，或者假装路过塞进她书包。
　　为此他特意办了一张新借书卡，写上“江舟专用”，又怕显得太刻意，差点擦掉重写。
　　最后还是没敢。
　　他隔着两层楼的距离，看见她捡起借书卡时愣住的样子，
　　看见她耳尖慢慢变红的样子，
　　看见她抱着书低头傻笑、右脸酒窝浅浅陷下去的样子……
　　江舟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
　　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像有人在他胸腔里擂鼓。
　　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觉得，图书馆的冷气开得太低了，
　　因为他快要烧起来了。
　　他垂下眼，嘴角极隐晦地弯了一下。
　　那一点笑意藏在镜片后，转瞬即逝，像冰面下突然裂开的一道缝，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里正在翻涌岩浆。
　　借书台。
　　管理员阿姨扫码时抬头看了沈听夏一眼，笑了：“小姑娘运气真好，这本很多人想借都没抢到。”
　　沈听夏脸更红，声音小得像蚊子：“阿姨，这本书……之前有人预定吗？”
　　“没有呀。”阿姨把借书卡递回来，“下个月五号之前还回来就行。”
　　沈听夏接过卡，在空白那一栏，用圆珠笔认认真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沈听夏
　　2025.9.5
　　笔迹歪歪扭扭，却写得特别用力，像要把名字刻进纸里。
　　图书馆门口。
　　阳光刺眼，沈听夏抱着那本厚重的书，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走到银杏树下，她终于没忍住，把书抱在胸前，脸埋进封面，声音闷闷地、带着笑：
　　“沈听夏，你完了。
　　你真的……心动了。”
　　风吹过，银杏叶簌簌落下，像一场金色的小雪。
　　二楼窗边，江舟看着她抱着书跑开的样子，耳尖也红得透明。
　　他极轻极轻地笑了一声，
　　那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像冰棱掉进温水里，悄无声息地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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