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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重现
待跟在裴昭身后迈进大理寺那道厚重的朱漆大门,早已有人在西廊亭候着他们。
是个女子,一身绯色窄袖胡服,腰间革带束出挺拔身姿,短刀别在一旁。乌发高绾成男子样式的圆髻,仅以素银簪固定,眉峰如刃,眸色沉静,望过来时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
大人鲜少带着女子出现在身旁,今日特地把她叫来,想必就是因为这位了。想起今日大理寺里沸沸扬扬的传闻,晋菁心中了然,面上却丝毫不显,来人已三两步行至眼前。
“裴大人”她叉手利落地冲裴昭行了个礼,接着立在一旁,目光规矩地避开明黎君探询的视线,静候着吩咐。
裴昭略一颔首,转向明黎君道:“晋菁,隶属于大理寺。你我身份诸多不便,接下来她会跟着你,关于案件,有任何发现或想法,可先告知于她。”
话虽委婉,但那“我是官你是贼,我们身份有着云泥之别。”的意思,几乎写在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监视我呗?”
明黎君摆了个我懂的眼神,揶揄出声。
不过,裴昭这个行为反倒正中她下怀。
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身边有个人帮衬着会方便很多,更何况还是大理寺的人,办事儿顺手的很。
被人监视而已,反正她又不是凶手,她不在乎。
而且这晋菁看着冷冽干练,能跟在裴昭身边的,绝非庸碌之辈。明黎君深谙其中的道理。哪怕是看起来脑子不够用的谢沛,也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想到这儿,她眉眼一弯,冲晋菁谄媚地嘿嘿一笑。
“菁姐,我叫明黎君,接下来要麻烦你了。”
遇事不决,就叫姐。
这是她短暂社会经验里宝贵的一条人生交际准则。
她的声音清亮,却又刻意放软了声线,甜丝丝地听得晋菁心头一缩。
昨日的事情她有所耳闻,可此时却怎么也无法将面前这个弱弱小小的身躯与佛前那血腥的凶杀现场联系起来。
她会是这两桩案件的凶手吗?她举刀杀人时也是这样带着笑吗?
这些念头只一闪而过,与她无关。她只需奉命行事。思及此,晋菁微一皱眉,正欲问裴昭该以何种定例来对待这个身份不明的女子,有人匆匆忙忙地奔了过来。
谢沛喘着粗气,手里攥着一把当票,额上见汗,自西廊那头跑来。
“大人,你可叫我好找。昨天你吩咐我去查的当铺有消息了,就在城...诶?”
他本扶着腰大口喘着气交代着,话说到一半才瞧见旁边眨巴着眼、一脸“乖巧”的明黎君。
瞬间直起了身子,瞪圆了眼。
稀奇,太稀奇了!竟真的被放出来了?!
裴昭见他分神,冷着脸啧了一声。
“先说正事。”
“哦哦,那家当铺就在城东临永街上,是城东最大的一家当铺,所以他们每天的生意不计其数,只凭这张当票...暂时...不太能确定死者身份。”
谢沛收回目光,一本正经地禀告今天的结果。
“都一天了,死者身份还没确定?”
明黎君在一旁听着,实在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方才看他跑得着急忙慌的,还以为是有什么重大发现,结果就这一句话,力气还都花在了找裴昭身上。
此话一出,亭下三个人都敛容看着她,这人真是好大的口气,昨天泪洒罪案现场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明姑娘又有何妙招?”谢沛还不知道俩人在牢房里那一番较量,此时看她便是那个阻碍了自家大人成就一番伟业的拦路石,憋着一口气跟她顶嘴。
明黎君不屑跟这种小孩子逗趣,直截了当,“走吧,别耽误时间了,我陪你们去那当铺走一趟。”
“等等。”
裴昭叫住她,接着转头吩咐晋菁,“带她先去换身合适的衣服,定例规制就按照你的来。”
明黎君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和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有多格格不入。
怪不得方才一路走进来那么多人看她。
除了破案,支线任务还需早点融入这个社会生活才是!
邰朝繁荣,京城俨然成为了一个经济中心,东城区又是京城最繁华的一块地界,一行人还未行至东城中心,明黎君就已经感受到那里的繁华热浪扑面而来。
里里外外一耽搁,这会儿整个京城已经浸在琥珀色余晖中。波斯琉璃与鎏金蜀锦在绸缎庄前翻涌霞光,看得明黎君眼花缭乱,忍不住上手摸了摸那顺滑的料子。
来往人流如织,若不细看,他们也不过是其中最寻常的几个。
乐坊飞檐下已悬起绛纱灯,琵琶声里,东城千盏灯笼次第亮起。
周遭笑语叫卖声混作一团,明黎君一边新奇地观察着这真实的古代市井。一边还得侧耳去从他们几人的对话东拼西凑出这几起案件的来龙去脉。
上月下旬,银兴酒楼的徐掌柜尸体在城外小路旁被发现。
裴昭带人到达现场时,徐掌柜也是呈跪拜姿势朝向供奉的菩萨,人已经死去多时。
“你都不知道,那天的雨比昨天的还大,他就那样被绑着,跪在泥水里,朝着个不知哪来的野菩萨像,脖子那...血都把雨水染红了。菩萨还笑眯眯的,那场景...啧....”
谢沛接嘴道,想起那天的画面他还有些发怵,感觉仿佛又回到了现场一般,丝丝寒意袭上他的后背。
明黎君微一点头,追问关键,“凶器呢?伤口呢?死者背景呢?死前接触过哪些人?”
“凶器也是一支青玉簪,和昨天的一样。致命伤同样是在喉部,并未发现其他伤口。”
在嘈杂背景音里,裴昭的声音显得极其沉静,只是带着一丝未能破案的懊丧。
“至于其他。”他顿了顿,“自然查过。只是银兴酒楼来客众多,掌柜出去应酬也是常有的事,暂不清楚他是如何遇害。”
“不怪你们。”
明黎君忽然出声,语气平和。
谢沛正听得专注,闻言差点左脚绊右脚——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会说人话?
然而下一秒,就听她接着道,眼神真诚的不能再真诚,“效率低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查不出来实属正常。不过照你们这样查案,凶手各个都能长命百岁。”
谢沛:“......”
拳头硬了。
你最好是有点真本事,不然总有一天我要狠狠嘲笑回来!
-
富昌当铺坐落于临永街头,再往深处去,便满是酒楼赌坊等销金窟,选在这个位置,意味着生意便是不愁了。
初夏的傍晚是人们寻欢作乐的最佳时间,此时刚过芒种,散去一天的疲惫,东边也许有美酒佳肴急不可耐,西边也许有胡姬琵琶翘首以待。当铺夹在中间,此时虽说不上人满为患,可也算是门庭若市。
明黎君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各个气质不同于常人,甫一靠近,便有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可一瞧见谢沛那张脸,他堆笑的脸立即干瘪了下来,几乎要哭出来,“这位官爷...下午你已经问得很清楚了,非是小的们有心隐瞒,每天过手那么多人,我们实在对那位没印象啊!”
顺着那张当票,今天下午谢沛很是带了些人来调查,见他们都带着大理寺的腰牌,又听说是出了命案。一开始,店小二们也有心配合,可问来问去也都是那些车轱辘话。
一下午过去了,不仅没问出来些什么,反倒是百姓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避之,还损失了不少生意。
这会儿眼见生意又好起来了,这群人怎么又来了。伙计满腹牢骚,却也不敢真得罪,只得苦着脸引他们入内。
明黎君看着店小二的表情,心中已经了然,忙上前道,
“小哥放心,我们绝不耽误你们做生意,我们只是再随便转转,马上就走。”她目光扫过店内颇为气派的陈设,笑着夸道:
“小哥,你们店里生意真好啊,真不愧是京城最大的典当铺。这一日流水,怕不得有万两之数?”
这话伙计爱听,脸色顿时由阴转晴,喜滋滋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姑娘说话中听,不像那些官差老爷鼻孔朝天。
“客官过奖,都是托各位主顾的福,时常照顾我们的生意,我们才得以勉强维系。”
说来查案,结果就是在这里跟一个打杂的扯闲篇!
裴昭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些你捧我我夸你的场面话,皱着眉只身去了里间。
就在这时,店外突然摇摇晃晃走进来一个生得面团团,腹便便的人,那人穿着团花纹样明黄圆领袍,腰系九环玉带,那玉带几乎兜不住他丰腴的肚腹。脚下六合靴,手指带着枚硕大的马鞍形金戒指,通身富贵。
他一进来,仿若看不见旁人似的,边直冲冲地往他们几人这里走,边从怀间大喇喇地掏出一上好的玉佩便往那小二眼前怼,“小二,帮我看看这个值几何?”
谢沛下意识想拦,可一见这人装束,下巴险些掉三尺长。眼睛瞪着正欲扒拉下他家大人询问,一回头连裴昭的影子都没找见,便也只能勉强咽下自己满腹的疑惑。
伙计却是眼睛一亮,这可是老主顾!脸上笑容又殷切了几分,立马迎了上去。“许久未见,爷近来可好?”
那富人却面露愁容,颇有些不耐烦,砸着嘴,“好什么好,近来生意有些不好做,不然能老往你这儿跑?”
“是是,小的也听说了,最近这绸缎生意啊,确实是萧索了些。但是以您这头脑,掀起金砖来翻身那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儿!您放心,我们定给您个满意的价钱!”
说着,他接过那富商的玉佩,只端量了两眼,啧啧出声
“哟,爷这次这宝贝,与上次那金杯也是不遑多让啊!我这就拿进去给掌柜的过过眼!”
正准备转身上楼之际,腕子却被人啪地一声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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