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铃铛

　　这人是昨天那个……
　　隋铃记起来了。
　　只不过那时未能看清他的长相。现下距离这么近，倒是瞧清楚了。

　　这人长得……
　　眉目如画，轮廓如塑，睫毛还很长，以至于尾端微微卷起，又浓又密地同落到鬓边的卷发混在一块，被太阳照射出零星的，碎钻似的光芒。
　　这人长得真好看啊。
　　她出神望着，满脑子只有这个想法。

　　“你的猫？”凌子谦问她。
　　“对啊，是我的猫。”隋铃回道，“它叫……大米饭。”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甚至还临场发挥胡诌了一个名字。
　　她爱吃大米饭，她的猫叫大米饭，嗯，没毛病。

　　“是吗？”凌子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太信。
　　“少废话！”隋铃懒得跟他争辩，“你、就你，你刚才在那鬼鬼祟祟的对这只小猫咪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你自己不会看啊。”他语气懒洋洋的，视线向下，落在自己被攥住的手腕上，眉尾一挑。

　　怔了一下，隋铃赶紧松开了手。转身去瞧小猫。

　　小猫正在菜地里欢快地打滚，瞧着倒是没有被欺负过的样子。
　　她走过去，把正在菜地里捣乱的小黑猫揪起来。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猫猫头，“不可以乱踩哦，踩坏了要赔钱的。”
　　另一只手抚上猫咪的后颈，轻轻地揉。

　　小猫咪舒服得半眯起眼，口中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来，我抱你上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猫咪抱了起来。

　　前方是个缓坡，隋铃怀里抱着小猫，地上石头子多，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滑倒。
　　幸好身旁伸过来一只手，扶了她一把。

　　凌子谦松开手，对她说等一下，几步爬上坡，穿过栏杆站到了路面上。
　　回身，再次朝她伸手：“上来吧。”

　　落地的时候不是很稳，隋铃差点一头撞上去。好在她反应算快，及时稳住了身形。

　　倒是怀里的小猫被她这么一惊一乍地颠了几次，受了惊吓，挣扎着从她怀里扑腾下来，噌噌噌跑走了。
　　身旁传来一声很不给面子的嗤笑。

　　“看来你的猫跟你不太熟啊。”凌子谦看着她，轻嘲，“喏，跑得头也不回。”
　　“……关你什么事！”隋铃不满地一把甩开他的手。

　　过于用力，只听啪的一声，像一个响亮又清脆的大巴掌，结结实实扇在那人手背上。
　　“嘶。”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不是故意的。

　　手背登时红了一片，凌子谦甩了甩手，嘟囔：“小矮个，劲还挺大。”
　　“……你说什么？”隋铃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在夸你。”
　　隋铃:……夸我矮吗？？
　　“是在夸你啊。”凌子谦信誓旦旦说，“夸你有责任，有担当。”

　　“真的，你看。”
　　说时，那张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凑过来，俯下身，视线与她齐平。
　　笑盈盈问道:“看见了吗？”

　　“看、看见什么？”距离一下子拉这么近，隋铃有些不自在，磕巴起来。
　　凌子谦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下左眼：“真。”
　　再点了下右眼：“诚。”
　　末了，又笑眯眯地补充：“满满的。”
　　“……”

　　这人就是个蛇精病！24k纯的。
　　隋铃深吸一口气，拼命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

　　话毕，凌子谦起身绕过她，靠在后面的栏杆上点了根烟。
　　烟雾在空中四散开来。

　　隋铃闻见了烟味，走到他面前，侧过身，皱着眉指了指对面。
　　对面是片海。凌子谦偏过头看了眼，回头望向她，展开双臂，露出了礼仪小姐般的文明微笑：“小虞度假村，热烈欢迎您的到来。”
　　“……”

　　“景区禁止吸烟，你没看见？”隋铃忍无可忍地说。
　　凌子谦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马路对面的确竖着一个圆牌：禁止吸烟。
　　“严格来说，得过了马路才算。”他解释说。

　　隋铃没说话，就这么盯着他。
　　几秒后，凌子谦终于抬起头，又看了她一眼，“这么多事，纠察大队的？”语气里带了点嘲。

　　不过最终他还是妥协了。把烟摁在地上捻灭，起身丢进了路旁的垃圾桶。还站那冲她敬了个礼：“报告大队长，已严格遵守规定！”

　　“……”
　　隋铃翻着白眼深吸了一口气。
　　朝前走了几步，停在他面前。从兜里掏出一样物件，往前送了送:“这是你的吗？”

　　手心里躺着一块男士手表，做工相当精良，只是表盘的边缘有些破损，里面的表针也没有在转。
　　望着她手里的表，凌子谦慢慢收起了笑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可能是昨天被我……摔坏了。”她悄悄将昨天那些尴尬的场景略过，重心放在后半句，“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修好的。”

　　“扔了吧。”凌子谦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
　　“多管闲事。”他如此说着，很不耐烦地抓起她手里的表，随手一扬，丢进了垃圾桶。
　　手往兜里一插，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隋铃一人呆愣在原地。
　　不是这家伙讲不讲理的？好心帮他捡手表，居然还嫌她多管闲事？！

　　怒气冲冲地，她也扭头就走。

　　*

　　路上，小石子咕噜噜滚到脚下，隋铃一脚将它踢开，走了几步路，又碰上了，便一路踢着回了家。嘴里还时不时骂上两句：“没礼貌的家伙！”
　　“祝你平地摔跤，方便面没调料！”

　　回去往家门前的石阶上一坐，她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掏出那块破损的手表。
　　这还是她走了一半路又返回去，捏着鼻子从垃圾桶里掏的。鬼知道她当时怎么想的！

　　手表沉甸甸的，拿在手里很有一定分量。背面刻着很小的一行字母。仔细一看，又不像英文。像法语。

　　隋铃拿出手机，照着字母搜索了一下。是瑞士很小众的一个牌子，再看眼价格……她怀疑自己眼花了。
　　凑近些再数数上面的零。
　　……OMG！好贵！居然要大几十万！
　　把她卖了都赔不起！

　　淡定，淡定。说不定这表是山寨的。
　　看那家伙那副德行，俗得很，不像是个有品位的人。

　　由于受到的冲击过于大，她只能捂着小心脏如此安慰着自己。

　　隋铃把手表揣回口袋，准备找个时间去钟表店修一修。
　　说到底，毕竟是她弄坏的。至于修好之后那人要不要，那就是他的事了。

　　一抬头，看见院门口杵着个小孩。
　　隋铃一愣。

　　小孩不声不响地也不知站那多久了，瞪着双大眼睛怯怯地望着她，像是有话要说。

　　是昨天那个穿花裙子的小男孩。
　　隋铃将他认了出来，走过去问道：“小孩，有事吗？”

　　小孩不吱声，一只手不自在地抓了抓裙角。
　　隋铃蹲下来，抬头望着他，一本正经地说：“放心，姐姐不吃小孩，有什么事你尽管放心大胆地说。”
　　两秒后，“风筝。”小孩开口说话了。

　　“风筝？什么风筝？”隋铃问。
　　“昨天，风筝不小心掉进去了，哥哥进来帮我找。”小孩说。
　　“我等着，看见他灰头土脸地出来，没有风筝。”小孩又说。

　　隋铃捋了一下他的话：“你是说你的风筝掉进我们院子里了，哥哥进来帮你拿？”
　　小孩朝她点点头。

　　隋铃震惊。
　　猛地想起昨天被小白羊吐出来的那一地花花绿绿的东西。
　　原来那是风筝。

　　……看来她还真是误会了那个人。

　　“姐姐。”小孩叫了她一声，“你有没有见过我的风筝？”
　　隋铃：……见过，是见过。

　　隋铃：“那个哥哥没告诉你吗？”
　　小孩摇摇头:“他说我的风筝被外星人骑走了。”

　　……这么扯的理由，亏他想得出来！
　　“那个，小孩儿，”事已至此，隋铃只好如实告诉他，“你的风筝一个不小心掉进我家羊圈，然后一个不小心，被我家小羊给，吃掉了。”
　　小孩怔怔地看着她：“风筝，没了？”

　　隋铃：“嗯，没了。”
　　想了想，又带着私心补了一句：“那个哥哥很坏，骗了你。”

　　被骗的小孩呆愣了几秒。小嘴蓦的一撇，嗷呜一声，竟嚎哭起来。
　　隋铃愣住：“你、你别哭啊！”
　　“诶呀别哭了别哭了。”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

　　然而那哭声却有如滔滔江水越发连绵不绝，任她怎么哄都无济于事。就在这个时候，闫庆馨牵着羊走了进来，看见这副场景，也挺懵。
　　“这是咋了？哭这么凶？”

　　隋铃垂下头，举手承认：“我干的。”心说早知如此，她还不如说风筝被外星人骑走了。
　　闫庆馨笑了笑:“那咋办，给哄哄呗。”把羊牵去了羊圈。
　　丢给隋铃一个大难题。

　　孩子吧嗒吧嗒哭得很伤心，咋哄都不行。隋铃没了办法，搬了个小板凳让孩子坐着哭，然后跑进屋，把刚买的那包大白兔奶糖翻了出来。

　　一边走一边撕开包装，她抓出几颗糖，一路小跑来到院子里。
　　舅妈不在，两只小羊腻腻歪歪地挨在一块在嚼草。那小孩也不哭了，肿着红通通一双眼坐在石榴树下，拽着树枝玩。

　　隋铃把奶糖往他手里塞。
　　小孩望了望手里的糖，又抬头望了她一眼。“吃吧。”隋铃朝他眨眨眼睛，“请你吃。”自己也吃了一块：“很好吃的。”

　　小孩没说话，剥开糖纸吃了一块糖，手里的树枝还在地上划来划去，好像在画画。

　　隋铃蹲在他身边，嘴里嚼着奶糖，双脚在地上来回地踮起又落下，很没个大人样。
　　看了一会，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风筝？”

　　小孩抬头望着她，眼神在问：你怎么知道？
　　隋铃指着地面，笑：“看你画了一个风筝。”

　　小孩又把头垂了下去，过了会，才轻声说道：“那是姐姐送我的。”
　　隋铃哦了声：“那可以让她再给你买一个呀。”
　　“没有了。”小孩很缓慢地摇了摇头，语气有些落寞，“这是最后一个了。”

　　隋铃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下。
　　“迟早！”
　　吼叫声猝不及防响起，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院门是敞开的，来人就这样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十分粗暴地把小孩从板凳上拽起来骂：“小兔崽子！不是让你乖乖在家待着吗？他妈有病还瞎JB乱跑！”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干巴瘦，肤色黢黑，说话时嘴里一股滂臭的烟味。

　　“手里拿的什么？谁给你的糖？不是说让你不要随随便便拿陌生人的东西吗？”
　　小孩被他拽着胳膊，被中年男连珠带炮似的一连三问吓得话也不敢说，小脸憋得通红。

　　隋铃皱了皱眉，起身直接打掉了中年男的手，把小孩推到了自己身后。
　　冷冷看着他：“能好好说话吗？你吓到他了。”

　　“你谁啊？”中年男眉毛一扬，“我他妈是他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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