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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
魏霖手握长剑,眸光晦涩幽深,理智开始爬回高点,如果他说的是真,北夷多年养精蓄锐早有一战的实力,今日魏狄死在宫中,明日就会借机向他们讨伐。
这个魏狄真是可恶,将所有利弊悉数在她面前讲清,又主动递刀开始服软,杀之前还要利用多年情分,做低伏小的说明自己的价值,让她杀也杀不得。
她反复呼吸,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遂又开口:“你如何和北夷取得联系。”
“商贩。”魏狄言简意赅,见她苗头有所改变,又道:“我可以将我们所有的书信让公主过目,掌握我的一举一动。”
魏霖抽动剑柄,锋利的刀刃轻轻割破他的皮肤,细密的血珠往下滚落。
她的确恨,恨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叛徒,可她又杀不得,一则是魏狄与北夷取得联系,而北夷实力不容小觑,他们碰上不见得谁会更胜一筹,然东瀛又虎视眈眈的盯着,一旦开战,结局与前世又将重叠,那她重回的意义不在。
二则是魏狄,前世多年信任,最后全都烟消云散,她分不清他那一句是真心,那一句是谎言,魏狄若听命于她,到是两全其美,若是它日再次反叛…
她不敢赌。
南黎数千万性命似乎压在她手中,压着她的长剑不自觉用力。
魏狄挺直腰板,哪怕刀入皮下,鲜血顺着衣襟渗入,仍是执拗拗的看着她,眼底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和他刚进宫时一样的目光,哪怕自己整个人都冻的发麻了,也要牢牢的盯着她的面孔,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永远烙印住,执着又令人难忘。
时隔多年,魏霖仿佛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当年她力排众议让他留下,跪在父皇的寝殿外也是这样的固执,如今魏狄正跪在她脚下,威逼利诱的恳求不要杀他。
她叹口气,好像也败给了当初的自己。
魏狄心神微动,长剑离开他的脖颈,他刚要开口,噗嗤一声,那柄长剑又稳稳当当刺入他的心口。
他动作很慢的仰起头,看见的是淌下热泪的魏霖,她挪开视线,声音有些颤抖:“不杀你,难平我心头之恨,魏狄,或许当初我不该救你。”
那她不用再面临这样的抉择,再无后顾之忧。
魏狄扶着剑身,不知想说什么,还没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后直愣愣的栽下去。
月挂中天,窗外不知何时刮起大风,吹着树影乱晃。
棠月正跟曦月琢磨他们二人的变化,八卦还没分享完就听见殿内在喊:“传太医!”
曦月朝小太监一摆手,人机灵的一溜烟跑去了,她和棠月随后踏入殿内,人险些吓的没站稳脚。
她们的长公主行事作风还是一路既往的异于常人。
杀人都还要传太医再救回来。
魏狄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他半眯着眼,思索自己是否还在活着,耳边传来棠月的声音,“咦,你醒了。”
他还活着。
公主又救了他一命。
伤口被层层裹住,魏狄无法起身,扫了一圈只见棠月一人,他沙哑的开口:“公主呢?”
“公主吩咐等你醒了便去通传,你稍等一会,我这就去。”棠月说完就起身。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魏霖才慢悠悠踏进房门,她的伤已好大半,整个人恢复成魏狄印象里最初的模样,灿烂明媚,骄纵可爱。
魏霖还没给他好脸色,态度也大不如前,冷哼着上下扫量他。
不杀他,她对不起前世西黎的百姓。
救了他,也为今世西黎片刻的喘息。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魏狄无法起身行李,只能抬头向她示意。
魏霖狐疑的盯着他看:“我都要杀你还冲我笑什么。”
魏狄不语,将目光缓缓收了收。
魏霖挥手屏退奴仆,半转过身面向阳光处,声音沉沉:“你今日活着,便是天意,等你养好伤立刻滚回北夷,此后再见,你我势不两立。”
“好。”他答应的很痛快。
魏霖喉间的话被噎住,胸口的无名火又开始灼烧,这个魏狄居然应的如此爽快,看来他先前都在虚以委蛇,怪她太过心软传了太医,就该任由他自生自灭。
她猛的转身,气鼓鼓的朝门外走去,留下还未反应过来的魏狄独自懵圈。
魏霖真是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绕着她寝殿门口的花坛足足走了十几遍才静下来,曦月瞧见她停下来,故作疑惑的问道:“公主可消气了?”
“无碍。”魏霖深呼吸,思索片刻后道:“派两个人盯着他。”
曦月点头应道,提醒她:“公主过几日可要去尚书房继续学习。”
午日的阳光有些毒辣,魏霖移步到屋檐下,转着眼珠忽然又问:“宫外世家大族的姑娘可会跟着父兄们一齐读书?”
“回公主,并不全是,如今只有城内世家大族的姑娘们府内设有私塾可以读书,而剩下的就不太识字了,老话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坊间很多家境贫寒都不让让姑娘们识字,肯教读书学字的少之又少。”曦月回答。
魏霖点头,转头看向她:“你想吗?”
曦月眸光闪动,怯生生又带有期许的望向她,却不敢回答。
“想吗?”魏霖又问她一遍。
曦月激动的点头,蒜捣般开心点头:“想!曦月想跟公主一齐读书!”
魏霖满意的笑了。
第二日去许先生课时,魏霖身后加了两把桌椅,能够来这里听授先生教书习字,本就个个身份贵重,不乏皇亲贵胄,世家子弟,猛然看到这里摆桌子,还以为哪位关系户也被塞进来,全都瞪着眼往这里瞧,直到看到曦月、棠月二人坐下,又面露疑惑的盯着她们看。
魏霖的性子从小就胆大妄为,经常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也能理解,可她把两个奴婢塞这里一起上课,这就让人有些不爽。
在座个位哪个不是皇亲世家,跟这个两个小丫鬟坐一起,听由许先生一同教书,不是自贬身价吗?
大家开始窃窃私语,相互攀谈,棠月紧张的抓住曦月衣角,后者回以她稳住的眼神,她只得哆嗦着坐稳。
不知是哪位被推出来的枪炮,大着胆子询问魏霖:“敢问长公主此举何意?”
魏霖低着头翻阅书籍,头也没抬的回道:“上课啊。”
“那身后的奴婢也是上课?”他又问。
“不然呢。”
“自古以来就没有奴婢同皇子一同授教的事情,长公主此举怕是不妥吧,她们想要听课公主可以私下教课,但这样一起…有失体统,不合规矩。”有人接着开口。
魏霖没有立刻回他,一张小脸严肃思考片刻,才道:“体统和规矩是用来约束你们,本公主乃是天潢贵胄,我的话才是体统规矩,而你们本质上和她也无分别,允你们跟我一同习课已是抬举,若是不想可以离开,本公主准了。”
“你!”被魏霖这样一噎,那人愤愤甩袖,因为她说的事实,在座各位没有比她身份更尊贵。
魏和琰手下除了她和魏巍,便再无子嗣,如今房内这些人要么是王爷所出,要么世家子弟,要么重臣子嗣。
魏巍是东宫太子,自有太傅亲带,也亏魏霖之前不用功,要不然她也不用在这里因为这点小事费口舌。
“好了,咱们大家聚在一起本身就是为了听许先生的课,何必拘泥于细节,一会先生过来肯定是要不满的,各位仁兄先坐。”见他们水火不容,有人又站出来打圆场。
魏霖回头扫了一眼,是个白净的书生。
还有人想争辩几句,被旁边的人硬拉着坐下来,这才算彻底安静下来。
魏霖坦然的坐在原地,转着毛笔不禁失笑,一群自以为卓尔不凡的半吊子草包,整天将那点墨水挂在头顶高高在上显摆,等着袭爵的诏书用来满足高贵的形象,实则大难来临时提裤子就跑,地位名声不及脑袋上的头颅有分量。
若是国家全靠这些人来支撑,那才是天要灭南黎。
她笑完又自嘲的再笑,前世的魏霖不也是这样的蛀虫吗,只不过她偶然窥见命运的一角,留有余地可以改过自新。
这堂课大部分人都心不在焉的,许先生看着曦月棠月,也并未多言,他也理解这位公主偶然的心血来潮。
回长乐殿的途中,棠月正愤愤不平的嘀咕:“我今天都快吓死了,生怕他们再说什么难听话,还好公主聪明威武,直接让他们全都闭嘴。”
“估计这几天都会这样,公主,要不然…”曦月担忧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魏霖明白她的意思,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那你们喜欢读书吗?”
“喜欢啊!”棠月争着回答,笑着凑过去:“凭什么他们男子可以读书写字,而我们女子只能在房内伺候,一点都不公平,明明我们能做的也有很多。”
“谁敢小瞧我们棠月呀。”魏霖开始逗着她玩。
棠月想接话,停了会哼着转身,没一会又主动跟在她们后面。
“只要你们喜欢读书,其他不用管,有本公主罩着你们。”魏霖承诺她们。
两人喜笑颜开,冲着她行大礼,而后齐声:“公主千岁!”
一连几天,魏霖天天带着她们去上课,其他子弟虽有不满却不能多言,只能暗戳戳的给她们使绊子,居然给曦月的坐垫塞装满热水的汤婆子,还扎漏了洞,待她坐下后直接压开,烫了曦月半个腿都是水泡。
看热闹的众人纷纷大笑,出言询问她怎么这么不小心。
魏霖震怒,又被曦月拉着劝了回来,她哪里能忍受这种手段,当即吩咐奴才等下学后封锁殿门,又令他们在备好冰水。
等先生走后,魏霖撤掉仆从,将所有人困在殿门口,命太监们爬上梯子,从上头泼了十几桶冰水,本就是寒冬天,各位被结结实实的浇个透心凉,寒风一吹简直刺骨发抖。
人群中开始有人破口大骂让他们好看,也有砸门的要放他们出去,也有要回去躲着的,结果内殿门全都锁死了,他们只能在风口里相互取暖。
魏霖在侧殿喝了两个时辰的热茶,才伸着懒腰去给他们开门,故作惊讶的问:“你们怎么还没走?呀呀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衣服都湿透了。”
他们哪里不清楚这是魏霖的手法,却又不得不从,个个咬牙切齿给她行礼,然后打着喷嚏哆嗦着向宫门走去。
办完这一切,魏霖回去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没睡醒就被皇帝拎到养心殿,漫天的奏折劈头盖脸的甩过来,他气极指着魏霖鼻子骂:“你就这么给朕保证的?长本事了魏霖,你真是够有本事!把他们困在宫内不说,还泼冰水,还让他们在寒风里等了三个时辰!你怎么不等他们死了再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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