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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休息两天后,周凌樾照常去办公室工作。到了取体检报告的日子,秦衡一早就发送消息给关澜,让他别忘了来实验室。
关澜坐在实验室靠近门口的工位上,这里的装潢以纯白色为主,放着几台过时的台式电脑,像是间临时办公室。秦衡推门而入,后面尾随着一个意想不到的周凌樾。
“作为你的临时监护人,我也有义务参与。”
关澜没有意见,三人翻开手上的A4纸,时不时讨论两句。
秦衡问:“你父母分化出第三性别了吗?”
关澜幅度很小地摇头。
“唔,这项值显示你很快就会分化了,预测第三性别......暂不明确?”
秦衡左右翻动报告,喃喃自语:“血亲家族中出现一名Alpha,本人分化为Alpha的可能性会极大地上升。Omega也是同样的道理。分化后才能确认你的第三性别,毕竟我说过预测的准确率还不到二分之一。这只是一种大模型的推论罢了”。秦衡快速扫过其他数据,内容全面而详细,目前看下来没什么异常。
“好吧。”关澜对着眼花缭乱的结果,实在找不出吐槽的点。周凌樾问秦衡,独木舟上的几个人现状如何,秦衡主动提出带他去病房探视,还问关澜要不要一起。
关澜推说要做心理评估,先一步溜了。
秦衡无情地嘲笑他,小孩就是脆弱。
周凌樾问实验室最近有什么进展。
秦衡耸耸肩:“理论研究非常顺利,但是缺少临床试验,效果暂时未知。”
“也是。那种试剂,很难在瑞岛找到合适的研究对象。”周凌樾发挥的作用正在此,为了寥寥数个越过陆地的Omega大动干戈,是件很不划算的事。
“一旦证实有效,就有足够合理的突破口推翻法案。登岛之前,前辈们已经留下大量科研成果。我要做的,不仅是为了我们,为了瑞岛,更是为了解放全体Omega。”秦衡低头翻阅纸张,眼神却闪动着星光。
周凌樾拍他的后背:“还早呢,听说样本数量还不到50?”
听到这个炸裂的数字,秦衡就忍不住抓狂。
“这已经是瑞岛原有的人数,再加上你送过来的那些里边,愿意配合实验的对象总和了”,他叹气,“说服他们可不简单,条件又极为严苛。要是在陆地,想必一个星期就能凑齐几万人。”
“你是怎么让他们同意注射Annullare试剂的?”周凌樾出于好奇问道。
“还能怎么办,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又不像给老头老太推销保健品,送点大米油盐保温杯就能搞定。”
秦衡转头恶狠狠地指着好友,“不如派你去说服新来的小朋友,亲自体会我的痛苦。”
周凌樾边走边说:“他究竟是怎么偷到摩托艇,还能逃这么远的。光凭他一个人做到这些,实在难以想象。”
“也许是因为陆地巡逻队疏忽了?海岸线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总有空子可钻吧。”
周凌樾暂且放下不提,透过走廊的透明玻璃注视医护人员来来往往。伤员刚从ICU转移到重症病房,尽管自治社出动了全部力量,依旧是杯水车薪。
“伤得太重,那边下了死手,打算赶尽杀绝。”
周凌樾沉思:“不过是为了一个少年。”
最讽刺的是,他在逃亡路上命丧黄泉,最终也没抵达彼岸的瑞岛。有些鸟儿注定飞不出铁笼。
事件的起因是少年分化之后,根据陆地法,所有年满18周岁且第三性别为Omega的市民,将接受信息素匹配测试,和契合度最高的Alpha强制配对。这条法令据说是为了防止Omega因信息素暴发产生安全隐患和伦理道德问题而设立,在提案之初便有不少反对声,至今仍饱受争议。
少年向自治社苦苦哀求,一旦被执行官带走,等待他的将是完全未知的命运。自治社鞭长莫及,无奈告知:除非他能自行离开陆地的海域范围,否则自治社无力将他带上瑞岛。
终于,在执行官上门的前夜,少年找到了愿意将他带出陆地的民间组织。一切都来得太晚,他的企图暴露在密不透风的监控网下。一行人九死一生才勉强逃到海岸,事先准备的船只不翼而飞,就有了后面惊心动魄一幕。
周凌樾五指攀上病房的玻璃隔断,“我没有告诉社长,当时已经能望见陆地的灯塔了。这距离对他们来说,是生与死的界限,我不能放任不管。”
“可是为什么带着关澜?”
“他非要跟上来,撵都撵不走”,周凌樾说,“也挺好,让这小子长长记性,下次就老实了。”
护士从病房出来。周凌樾上前询问受伤的情况。她叹了口气,“送过来3个人,还有一个在ICU,这两个也怕是凶多吉少。”
周凌樾点头,“麻烦你们了。”
遥远的另一端,匿名邮件提示从屏幕右下角弹出,内容总共3行文字,没有落款。他冷哼一声,扔进了回收站。
关澜听说自治社每周都有急救培训,屁颠颠跑去报名上课。托自治社的福,周凌樾这几周以来都不用带小孩,别提有多清闲。
星期五晚上,瑞岛的一家小餐馆内人声嘈杂,这是岛内唯一称得上高级的聚会场所。周凌樾被包厢里冲人香薰和酒味弄得头晕,走到餐馆门口透气。他身披浅色的亚麻外套,黑色鸡心领短袖打底。早春夜风微凉,带走身上沉闷的气息,吹拂过岸边高大的棕榈树。
无人注意的角落,树下闪过一道身影,穿过两人高的礁石群隐没在小路上。瑞岛这样的地方鲜有人趁黑灯瞎火的时候乱逛。滔天巨浪拍打着石堆,来人爬上石头最高点,左顾右盼后掏出一个外形类似信号发射器的小型终端,顶上泛着幽幽绿光。
那人在终端上操作一番,光芒闪烁,信息发射成功。黑色身影沿着原路返回,消失在浓稠夜色中。
周凌樾站在山腰间隐蔽的位置静静凝视这一切,凌乱发丝盖住双眸,眼神写满深不见底的思绪。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瑞岛的夏天异常难熬,散发着黏糊糊的气息。人们贪婪地汲取室内冷气带来的清爽,紫外线所到之处仿佛无人之境。在30多度气温下多呆两分钟,都像是某种非人道的酷刑。
“啪啪啪——”普通病房里热浪丝毫不亚于窗外炙烤,社长送上一束金黄向日葵,在医护的掌声环绕中恭喜病人出院。
伤势最重那人接过鲜花,虚弱地点点头,微笑着感谢自治社所有成员的付出。特别是当时接应他那位——
他环视一周,并未见到救命恩人。社长带着歉意,“小周身体不适,托我转达祝福。”
伤者挣扎着要从轮椅上下来,社长伸手去扶,医生劝阻道长期卧床导致下肢肌肉萎缩,需要一段时间康复训练才能独立行走。他又被按回轮椅上坐好,接受众人轮番慰问。
“是吗?那太好了”,周凌樾在实验室回公寓的路上接到社长打来的电话,听说病人出院想感谢他,谦逊地笑笑。
那头的社长还在讲些什么,周凌樾站在阴凉处休憩,灼热日光在水泥地上反射后刺向眼睛。他半眯着眼睑,忽然注意到少年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正穿过广场。
他放下电话称呼少年的名字:“关澜。”
关澜扭过头,顿时停住了脚步。周凌樾向他走去,态度十分温和,“这么热,怎么还在外面呆着。”
他的嘴巴张成O型,双手背在后面。生长期的孩子像火箭一样往上窜,几乎可以和周凌樾平视。他的肤色肉眼可见地加深了两度,加上四肢修长,整个人像棵挺拔的小树。
“我、我想去实验室找秦衡。”
“哦,我刚去拿了抑制剂,发情期要到了。他有说你什么时候会分化吗?”
关澜摇头。周凌樾伸手揉揉他的头发,露出一排白牙,“走,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天气晴朗时,海水仿佛翡翠卧在细沙上。顺着木筏划过的轨迹,水色逐渐从莹绿变为宝石般的蔚蓝。关澜眯着眼,大声问他们要去哪。周凌樾只是笑笑,一味地向海中间前进。
行驶到暗礁附近,周凌樾放下船桨,抬手脱掉上衣,背部雄浑而结实,有如越冬的棕熊。关澜看呆了。紧接着,剧烈水花劈头盖下,炭色身影消失在茫茫大海中。
关澜扶住船沿,风吹得让人想要呕吐。周凌樾水性极好,倘若不加解释,和土生土长的瑞岛人没什么两样。身影消失在海平面之下,黑魆魆不知游去哪个方向。转眼间,水下热闹起来,灰色影子穿梭游动,撞得船只左摇右晃。关澜头有点晕,努力攀紧船桨,艰难保持平衡。周凌樾跳上船头,湿哒哒地坐下,单手捋过头发,指向船底:“见过这么多鱼吗?”
波纹织成透明的玻璃网,银色梭状鱼群悬停在水下,成千上百只聚成一团,尾巴来回摆动。海豚腾空跃起,背鳍在太阳下射出金光。
关澜连连惊叹,问周凌樾怎么找到的。“要是能钓鱼该多好”,他颇为惋惜。
周凌樾轻摇船桨,青色水滴淌过俊朗的眉骨,从鼻尖直挺挺落下,蒸发在炎热空气中。关澜趴在船尾玩得起劲,全然不顾濡湿衣服,在水面折腾出不小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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