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火》（四幕）

　　机会在一个午后悄然降临。
　　萧凛的宅邸需要更新一部分全息景观系统，林启被允许在监管下于庭院活动。他注意到一名负责调试设备的Beta女技师，动作利落，眼神沉静，与那些麻木或谄媚的侍从截然不同。
　　当技师调试到一处仿古地球园林景观时，全息影像中出现了几株摇曳的竹子。林启心中一动，状似无意地低声吟诵：“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这是郑板桥的诗，他祖父最爱念叨的，代表着一种不屈的气节。
　　女技师操作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只是接着调试设备，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接了下半句：“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林启的心脏猛地一跳！对上暗号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在离开时，“不小心”将一枚伪装成普通装饰扣的微型联络器（这是他利用房间里能找到的有限材料，凭借机械设计的知识偷偷制作的）掉落在了草丛里。
　　当晚，通过解密联络器里的信息，他得到了一个坐标和时间。
　　利用萧凛给予的、有限的“信任”权限，林启巧妙地避开了部分监控，在夜色掩护下，来到了城市地下纵横交错的管网系统深处。那里，有一扇伪装成废弃阀门的大门。
　　门后，是另一个世界——“火种”的秘密基地。没有精致的装潢，只有裸露的金属管道、闪烁的数据屏幕，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机油、汗水和坚定信念混合的味道。
　　接待他的，正是那个女技师，陈梵。她褪去了工作服，眼神锐利如刀。
　　“我们调查你很久了，林启。从你在公共场合信息素失控，却表现出强烈自主意识开始。”陈梵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力量，“欢迎来到真相的边缘。”
　　她带他穿过忙碌的人群，来到一面墙前。那不是普通的墙，而是一面巨大的电子纪念碑，上面密密麻麻地滚动着名字、照片和简单的生卒年月。
　　“为反抗而牺牲者名录”
　　林启看到了无数年轻的Omega，在如花的年纪被“系统优化”；看到了试图追寻真相的Beta研究员，“意外”死于实验室事故；看到了在镇压中死去的平民……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被强行掐灭的人生。
　　“他们不仅掠夺我们的现在和未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林循声望去，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Omega，眼神浑浊却异常清澈，“他们还系统地篡改我们的过去，让我们忘记自己曾经是——完整的人。”
　　陈梵指向名录顶端几个被特别标注的名字：“我的伴侣，他发现了Alpha基因中被人工置入的‘统治性偏好’片段。在他准备上报的前夜，他被指控‘叛国’，死于一场莫须有的爆炸。”
　　她的语气没有波澜，但林启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焚城般的怒火。
　　那一刻，林启个人的屈辱感，汇入了这条由血与泪汇聚成的宏大河流中。他的反抗，不再仅仅是出于个人的尊严，而是背负起了这些逝者的遗志。
　　“我需要做什么？”他问，声音因激动而沙哑。
　　然而，就在陈梵准备向他布置第一个任务时，林启的个人终端急促地震动起来——是萧凛的紧急联络。
　　回到宅邸，气氛降至冰点。
　　萧凛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他，身姿依旧挺拔，但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空气几乎凝结。
　　“你去哪了？”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林启心脏狂跳，强作镇定：“只是出去透透气。”
　　萧凛猛地转身，眼神如同最寒冷的星芒，直刺向他：“林启，我给你的庇护，不是让你用来挑战我的底线，更不是让你去接触那些……宇宙的尘埃。”
　　他一步步走近，强大的Alpha信息素如同实质的枷锁，压在林启身上，让他呼吸困难。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萧凛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收起你那些危险的好奇心，安安分分地待在我为你打造的世界里。否则，我不保证下次还能把你从‘系统优化’的名单里捞出来。”
　　安全的依附？还是危险的真理？
　　林启看着萧凛那双试图看透他灵魂的眼睛，脑海里闪过的却是“火种”基地里那些牺牲者的名字，是陈梵平静面容下的焚城之火，是老Omega那句“忘记自己曾经是完整的人”。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几天后，一个深夜。萧凛似乎因军务疲惫，在书房睡着。林启悄无声息地潜入，心跳如擂鼓。他利用自己对简单机械结构的理解，绕开了书桌电子锁的一个备用物理开关（这是他观察许久发现的漏洞），从萧凛的加密数据库中，下载了关于“创世基因工程”初代会议的部分绝密档案。
　　在将数据传输出去的瞬间，他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选择了真理。即使这真理，可能会焚毁他自己，以及萧凛为他提供的这个看似安全的牢笼。
　　火焰已经窃取，只待燎原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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