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倒影师

　　一阵阵冷风拍打在林野的脸上，试图把他从半昏迷的状态中唤醒。
　　他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冰冷的银灰色金属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神经抑制剂混合的刺鼻气味，与记忆云库爆炸后医院的味道如出一辙。四肢被特制的束缚带固定在金属椅上，束缚带内侧的电极片紧贴皮肤，传来轻微的麻痹感，让他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
　　颅内的溯影模块彻底陷入死寂，没有警报，没有蓝色光影，只有一片冰冷的黑暗，像是被强行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林野转动眼球，打量着所处的空间——这是一间完全封闭的审讯室，墙壁、地面、天花板都是一体成型的金属材质，没有窗户，只有正前方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玻璃后隐约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显然有人正在监视着他。
　　“醒了？”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从房间角落的扬声器里传来，打破了死寂。
　　林野挣扎了一下，束缚带纹丝不动，反而传来更强的电流麻痹感，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记忆监管局？”他冷声问道，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海水浸泡后的疲惫。
　　扬声器里的声音轻笑了一声：“林野先生，或者我该叫你‘夜影’？黑市最顶尖的记忆倒影师，五年前记忆云库爆炸事件的幸存者，也是我们追查了整整五年的目标。”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沉。对方不仅知道他的黑市代号，还清楚他的过往，显然对他做了极为详尽的调查。“顾明城的死，是你们干的？”他没有回答对方的话，反而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不少。”声音顿了顿，“顾明城私藏危险记忆数据，意图危害公共安全，按照《神经记忆管理法》，他本该接受记忆清除，但他顽固抵抗，所以‘意外’死亡也算是咎由自取。”
　　“意外死亡？”林野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怒火，“用枪制造密室杀人案，这也叫意外？你们到底在掩盖什么？Project-Blue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刻意加重了“Project-Blue”这个代号，想看看对方的反应。果然，扬声器里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审讯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穿着暗灰色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丝与林野隐约相似的英气。他的制服上别着记忆监管局的金色徽章，徽章下方刻着“镜城分部负责人”的字样，胸前的铭牌上写着他的名字——林晓程。
　　林晓程走到林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熟悉感。“Project-Blue是最高机密，不是你该打听的。”他的声音比扬声器里更加清晰，温和中带着冰冷的疏离，“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手里的蓝色存储设备，还有你颅内的溯影模块，都与这个项目息息相关。”
　　林野看着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这个叫林晓程的男人，不仅眉眼间与他有几分相似，连说话的语气和细微的神态，都让他想起了某个模糊的记忆片段——那是五年前，记忆云库爆炸前，他似乎在妹妹林溪的实验室里，见过一个与林晓程极为相似的年轻研究员。
　　“你是谁？”林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五年前，你是不是在记忆云库工作？你认识林溪吗？”
　　林晓程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没想到林野会突然提起林溪的名字。他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到审讯桌旁，拿起桌上的一杯水，递到林野嘴边：“先喝点水吧，你已经昏迷了十二个小时，身体还很虚弱。”
　　林野没有张嘴，眼神依旧警惕地盯着他：“回答我的问题。”
　　林晓程收回手，将水杯放在桌上，语气平淡地说道：“我确实认识林溪，她是Project-Blue的核心研究员，也是我的……师姐。”
　　“师姐？”林野的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五年前的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要抹去她的记忆，把她关起来？”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林野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束缚带的电极片立刻传来强烈的电流，让他浑身抽搐，眼前发黑。
　　“冷静点。”林晓程皱了皱眉，按下了审讯桌旁的一个按钮，电流感瞬间消失，“我知道你想找林溪，但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你要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不仅我们在找你，还有一股神秘势力也在追查蓝色存储设备的下落。”
　　“神秘势力？是沈棠吗？”林野问道。
　　提到沈棠，林晓程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看来你已经和她接触过了。沈棠是前记忆监管局的特工，后来背叛了组织，偷走了Project-Blue的部分数据。她接近你，根本不是为了救林溪，而是为了利用你的溯影模块，解码蓝色存储设备里的核心数据，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他一直对沈棠的话半信半疑，现在听林晓程这么说，更是觉得迷雾重重。沈棠到底是敌是友？她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林野警惕地看着林晓程，“你是记忆监管局的人，按理说，你应该直接提取我的记忆，或者把我关起来，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废话。”
　　林晓程的目光落在林野的脸上，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他顿了顿，缓缓说道，“我也想知道五年前的真相，也想找到林溪。而且，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着更深层的联系。”
　　“更深层的联系？”林野愣住了。
　　林晓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的神经数据读取器，放在林野的太阳穴旁。读取器启动后，发出微弱的蓝色光芒，屏幕上显示出一串复杂的神经编码。“这是你的神经编码序列。”他说着，又掏出自己的个人终端，调出了另一串神经编码，“这是我的。”
　　林野的目光落在两串编码上，瞳孔骤然收缩。这两串编码的前半部分竟然完全一致！他知道，神经编码就像是人类的基因序列，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除非是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否则绝不可能出现如此高度相似的编码序列。
　　“你……”林野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你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晓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收起了读取器和个人终端，转身走到单向玻璃前，背对着林野说道：“五年前，记忆云库爆炸，Project-Blue的核心数据丢失，林溪失踪，而我失去了部分记忆，关于爆炸前后的事情，我记不清了。但我一直怀疑，爆炸不是意外，林溪的失踪也另有隐情。”
　　他转过身，看着林野，眼神坚定：“我知道你手里的蓝色存储设备里有真相，也知道只有你的溯影模块能解码它。我可以帮你逃出去，帮你找到林溪，但作为交换，你必须让我一起参与解码，我要知道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要知道我丢失的记忆里，到底藏着什么。”
　　林野的大脑飞速运转。林晓程的话太过匪夷所思，他们之间的神经编码相似，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是兄弟？但他从小就只有林溪一个妹妹，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兄弟。而且，林晓程是记忆监管局的分部负责人，他的话能相信吗？
　　“你为什么要帮我？”林野问道，“如果你真的是记忆监管局的人，完全可以强行提取我的记忆，何必费这么大劲？”
　　“强行提取会破坏记忆数据，而且你的溯影模块是林溪改装的，有特殊的防护机制，强行提取只会导致数据永久损坏。”林晓程解释道，“更重要的是，我怀疑当年的爆炸和林溪的失踪，与监管局高层有关，我需要真相，来证明一些事情。”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特工走了进来，在林晓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林晓程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看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林晓程看着林野，语气急促，“监管局总部已经知道了你被抓获的消息，派了特派员过来，他们的目的是直接销毁你和蓝色存储设备，永绝后患。现在，你必须立刻做决定，要不要跟我合作？”
　　林野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挣扎。相信林晓程，可能是一个新的陷阱；但不相信他，等待自己的很可能就是死亡，而寻找妹妹真相的希望也会彻底破灭。
　　“蓝色存储设备不在我身上。”林野突然说道，“沈棠带走了它，我们约定三天后在旧城区的废弃火车站见面。”
　　林晓程的眼睛亮了起来：“很好。我现在就带你逃出去，我们去废弃火车站，找到沈棠，解码存储设备。但你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完全信任我，否则我们谁都活不了。”
　　他说着，走到林野身边，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带。束缚带解开的瞬间，林野立刻感觉到体内的力量正在恢复，但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看着林晓程：“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我们的神经编码相似，你说我们有更深层的联系，到底是什么？”林野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你是不是我的兄弟？”
　　林晓程的身体微微一僵，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我，我不知道。”
　　林晓程似乎在努力的回忆自己和林野的交集，但是无果。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着林野，语气带着一丝急切：“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特派员已经到楼下了！”
　　林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疑团越来越重。林晓程的回避，让他更加怀疑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更加不确定这场合作到底是机会还是陷阱。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四肢，朝着林晓程的方向走去：“我跟你走，但如果我发现你骗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林晓程点了点头，推开门，警惕地看了一眼走廊两侧，然后对林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他朝着走廊深处的紧急通道走去。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林野能感觉到，颅内的溯影模块似乎在慢慢恢复能量，一丝微弱的蓝色光影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他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审讯室后，单向玻璃后的阴影里，一个穿着黑色西装、面容阴鸷的男人正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低声说道：“让他们走，把沈棠和蓝色存储设备引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而林野和林晓程，此刻正穿过紧急通道，朝着监管局大楼的外部逃去。他们身后，是步步紧逼的追兵；前方，是未知的危险和等待揭晓的真相。林野看着身边与自己有着相似眉眼的林晓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前方有多少陷阱，他都要找到沈棠，拿到蓝色存储设备，解开五年前的谜团，找到妹妹林溪。
　　眼前的男人，陌生而熟悉，而那个蓝色的存储模块里有什么？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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