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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别过
叶娘子找来两面铜镜,前后对着看,赵银屏才知自己竟真的有刺青,祥云托月纹,纹样色泽艳丽,有婴儿拳头般大小,不知有何意义?
她从小被师父带大,四岁开始自己洗澡,山上简陋,四间草屋凑不出两面镜子,她这么多年也没看过自己后背。
若是四岁之前刺的,师父怎么从没提过?
叶娘子没有追问,仔细帮她穿好衣裳,改了半边脸的妆,梳好头发,眼看就是俊逸的男侠客,再无破绽。
“妹妹可学会了?做男装时,眉目要英挺硬朗,我给你用的胭脂水粉,你未必要带在身上,若情急之时,锅底灰、墙皮、哪怕是地上的泥,都顺手用得!”
赵银屏抱拳:“多谢娘子妙手!”
从包袱里拿了十两银子,恭敬奉上,叶娘子却没收她的钱。
“要是我那死鬼丈夫还在世,你想要任何身份样貌,他都能扮的来,可惜,我只学了个皮毛,这点子功夫不值钱,若是拿了你的银子,他定要托梦来羞臊我。”
赵银屏才知她死了丈夫,有心安慰,却奈何自己笨嘴一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生平最怕麻烦别人,从不欠人情,但自己只是路过此地,日后不会再来,许什么承诺都是实现不了,想了想,只有给银子最实在,趁着叶娘子收东西,不声不响,将银子放进首饰匣子。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姐姐,你在不在房里?李江临呢?都是他惹的祸!衙门四处找杀林公子的凶手。”
听着是个少年声音。
赵银屏心惊,尸首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按她所想,尸首被冲到下游再到被人发现,怎么也要几天,她学了本事,先找地方落脚,等夜里寻一处坟地将赃物埋了便是。
没想到……
外面人拍门变砸门。
“人呢?官府现在正从码头挨家挨户搜东西呢,过不了多时便要搜到咱们这,我眼疾手快溜回来报信儿的,好在我把赃物全都塞给那女侠,自己留了些清白的,不然铁定要受连累,那小子跑哪去了?”
叶娘子脸上震惊,就要去开门,赵银屏抢先一步,四目相对,少年摘下斗笠,狠揉眼睛。
“你……你是?”
她是改头换面,他是才卸下伪装,他认不出来她,可她仔细辨认,认出了他!
“你是那船家!”
竟是个和李江临差不多大的少年!
原来李江临和他是一伙的,杀了林公子,再把赃物塞给她,亏她还信李江临,他带她来此,难道是想黑吃黑?
果真江湖险恶!
岚音剑瞬间搭上船家脖颈。
“从实招来!”
少年连连退步,惊恐地摆手,才认出她是谁。
“女侠饶命!林公子要杀人我俩早就知道,原本只计划能活命就行,谁知他去了又回……我冤枉啊!”
李江临说,去了又回是为了她……
叶娘子也急忙来劝。
“妹妹别冲动,那小子是有些手段,可他本性不坏,手下留人,等他回来你们再对峙不迟。”
叶娘子虽说也有嫌疑,可到底她真正帮了她,若李江临想黑吃黑,犯不上在自己地盘,他就不怕她把这里的人都杀光吗?
赵银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也说不上来,她艺高人胆大,不想滥杀无辜,剑回到剑鞘。
三人来到前面等李江临,不多时他抱着块木头进屋,瞅见她男人打扮,还没恭维出声,被“船家”一拳打在胸口上。
“你可算回来了!”
三两句道明此时情势,李江临震惊之余,连忙澄清。
“女侠你别误会,我的确是为了救你啊!官府的人可寻到蛛丝马迹?”
“不曾,我回来的时候,他们正从码头一路搜查赃物呢,估摸着再过一两个时辰就到咱们这,你既然带了女侠来,是早就有打算?”
李江临点点头。
“方才我已经跟地头蛇打了照面,咱们这就过去销赃。”
听闻“销赃”二字,赵银屏的眉毛立刻揪起。
一来自己白身一个,从未谋财害命,如今却要她去销赃,像是好玉沾上泥巴,癞蛤蟆蹦哒到鞋上,不咬人,但恶心人;二来她没做过这种勾当,不懂规矩,李江临也是个不能完全信任之人。
“不必了,既然我已学艺在身,来去自如,赃物我自然妥善处置,咱们就此别过。”
方才半点没急的李江临忽然有些急。
“你打算如何处置?找个地方埋了?丢回江里?若是被人发现,翻出来花销,岂不是要白担上罪名?”
“……”
他好像并未说错,她尚有武艺傍身,若换做老弱妇孺,又该如何?
李江临把怀里的木头塞给她。
“这把剑太招摇了,套上这剑鞘,保准谁也看不出来。”
想起他之前跟在她身后,可怜兮兮的眼神,他说:“你初来乍到,浑身都是破绽,我只是想帮你。”
赵银屏脸色这才软下来。
旁边的少年瞪大眼睛看着木头剑鞘。
“这不是你的宝贝吗?这都舍得拿出来?”
一个木头剑鞘有什么好宝贝的?
赵银屏低头,只见上面雕刻的花纹,工序繁杂,手艺精湛,只是还未上漆面,不仔细看不出精致。
木头剑鞘格外合适,轻轻一推就放进去了,表面完全看不到岚音剑真正的样子。
他手艺竟然这般好,才看了几眼的剑便知宽窄,年纪轻轻,倒是有老木匠的眼力。
算了……且再信他一回罢。
赵银屏重新挂好剑,吩咐一句:“带路”,李江临立刻出发。
“女侠,不是,大侠,请!”
她斜了他一眼,心里无奈。
真是可惜他那张贵气俊俏的脸了。
李江临走在前面毫无察觉,谄媚地又给她介绍。
“那包东西,东城没哪家当铺敢收,只能到西城销赃,为了不叫穷人扰了达官显贵,西城进出查的十分严,若没有地头蛇从中帮忙,东西根本带不进去,这也就成了条赚银子的野路子,不义之财压了价给地头蛇,当场销赃,而后各自不相干。”
说着从袖口里拿出两块面巾,递给她一块,自己戴一块,乌漆嘛黑,戴上之后只看见一双眼,赵银屏头一回戴这东西,本是坦荡荡君子,跟在他身后仿佛腰杆都直不起来。
他一回头,整对上她,抿嘴皱眉。
“女侠,咱们这是去销赃,不是去打抱不平,你这一身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官差微服来抓人呢,快收着些!”
她都直不起腰杆了,还要怎么收?
李江临上前,把她的剑彻底藏在衣裳里。
“你矮着些身子,不然剑露出来,要惹是非。”
这下更直不起来了。
走过一段弯弯绕绕的积水巷,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家不起眼的院子,这宅院表面破败,却内有乾坤,与门口乞丐对上暗号,引着来到主人房间。
为头两个大汉坐在上首,李江临和赵银屏坐在客位,也不讲虚礼,把那包东西在桌上摊开来,立刻有小喽啰上前查验,见到那衣服皮的时候,神色微变。
“你这东西可是新货,咱们不收。”
赵银屏眸色一暗,李江临立刻拉了把她衣角,转而对那俩大汉道。
“好汉,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娃娃,如今媳妇肚子里又怀上了,实在是活不下去,咱们穷老百姓捡到值钱东西不容易,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我这趟呢,您就收了吧,价钱好说。”
他装起来实在让人可怜,赵银屏暗自唾弃,却被他使了个眼色。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这厮不会是叫她一起演戏吧?
衣角再次被拽,她人都往前踉跄,只能配合着道:“好汉……就……就收了吧。”
几乎是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来,赵银屏道心都要碎了。
她跟着师父,学的都是为侠之道,一身本事要帮扶弱小,鸡鸣狗盗之辈断然不能结交,如今她身怀不义之财,交了地痞流氓,又同他撒谎演戏,真是丢了山门的脸面!
李江临装着哭,就听见背后传来赵银屏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且把东西卖了,否则我要你好看!”
他哭丧着脸。
“好嘞!”
上首两个壮汉互递眼色。
“你怕是在做戏吧?这身衣裳我们可认得,是南城林公子的,他尸首才被捞起来,你就跑到这销赃,这人……是你杀的?”
他们竟然猜到了?赵银屏的手悄悄按住剑柄。
李江临不哭了,两只手忙不迭地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念叨。
“竟是死人的东西!晦气,晦气!我这就包了丢进江里去,还得找半路仙人烧个纸钱做做法。”
两个壮汉眼见的急了,其中一个下来,抬手阻止了他。
“你这乞丐,我兄弟多说两句就把你吓着了,哈哈哈,放心吧,咱们这行讲究当场折价,不问来路,不问去路,方才只是逗你玩的。”
另一个也附和道:“就是,你一个乞丐,与林公子并无交集,还带个又结巴又傻的兄弟,家里穷,都看的出来。”
又结巴又傻的兄弟?
赵银屏反应过来是说自己,就听见那小喽啰笑道:“哈哈哈,你这兄弟有意思,腰里挂着一柄木剑,是从小有个大侠梦吧?”
说着还过来逗她。
“大侠,日后除暴安良可就靠你了!”
赵银屏咬紧后槽牙,终是忍下,抱拳与他行礼。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承蒙不弃。”
“哈哈哈哈……”
一屋子人笑的前仰后合。
“东西我们就收下了,这会儿还有要紧事,你们拿了银子快些离去吧。”
壮汉一挥手,后面有小喽啰拿来五十两银子,直接丢给李江临,抢着收了东西,一屋子人顷刻间便都离开了。
李江临脸色有些难看。
“林公子的银子加上那三个贼匪的,足有三四百两,却只得着五十,拿我们当傻子糊弄!”
他就要追上去理论,被赵银屏一把拉住。
“你要做什么?休要节外生枝!这不义之财我本也不屑来拿。”
他诧异回头。
“你这人,真是正的发邪!人本就是你杀的,钱财该你得之,自己的钱被人诓了那么多去,你还不打算计较?”
他竟是这么想的!
赵银屏一股怒火“腾”地烧起来。
“我……我不是滥杀无辜之辈,都是受你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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