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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三)
哪怕同在霖城,上千万的人口照样让偶遇没那么简单。但都在文娱行业,人际关系绕远些还是有点交集的。
过去林孟安有意错开,直到最近情况有变。
她想起周鸣当时说,她妹妹周静跟那位曾经当过女团队长的“年上学妹”分手后一蹶不振,两人都有段时间不开直播了。
苏辛在林家小馆打工时,状态说不上多好,时不时都还会习惯性地哼唱两句。跟公司合约到期不续之后,说是嗓子出了问题,一养好立马就去参加了艺考。毕业后看上去是在跟恋人经营情侣号,实际上商单没接多少,还是靠电台或直播点歌勉强度日。
林孟安眼里,苏辛是个有时候挺执拗的人,认准了什么事就一往无前。
这样一个人不唱歌了,林孟安控制不住地开始担心。
联系方式早就都变了,人际关系里的那点交集又不适合用来恢复联系。她劝自己,当年分别时算不上愉快。对方现在失恋了,本来就难过,再见到自己这个老朋友,恐怕并不会觉得安慰。
所以她也只能担心着,并开始关注苏辛的直播什么时候恢复。
她无意去打扰旧友的生活,只希望能有一种方式确认对方没有彻底垮掉,以此让自己的担心消散。
当年分别时,两人各自陷入自身的困境,无暇他顾。
等到几年后,林孟安在霖城北垣山上的清心庵里,以寻川居士之名助人破除梦魇。她闲来要么下山去舞社,要么在栖尘区打些零工,权当一边观察人类一边消耗余力。
这时再去修补这段关系,已经显得太迟了。
与人借助物品发生身体接触后,林孟安可以在链接断掉之前,一定条件下,进入对方的梦境或是为对方创造梦境。
这种能力并非出生就有,而是在她二十几岁时开始出现,三十岁前完成觉醒。她一点一点捱过在这期间的惶惑不安,变成了与此前性格并不相同的另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不知道还算不算人的怪物。
在她入梦时,躯体与熟睡状态无异,精神信号波动如同自己也身处梦境。很长时间内不能自主控制,频频被拉入陌生人的梦境,给她的日常生活带来了太多麻烦。
她无比庆幸最初的入梦对象是舞社同事,生物钟相仿,梦里也只是延伸了白天的工作内容,对方还是个藏不住事儿的话痨,让她在怀疑与试探之后有了心理准备。
总好过走在人行道上,突然被残留的接触链接影响,因为旁人补觉而被动跟随陷入梦境,停在原地直到交通指示灯变色……
但睡眠时间多到离谱,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被拉入梦境观看甚至参演,试图靠保持清醒避开入梦也没有办法,她在那段时间里仍旧是被这个异能搞得越来越糟心。
怕被切片研究,林孟安含糊其词地与母亲讲过,在霖城理工图书馆翻阅大量资料,又去到清心庵拜访师太,自己设法逐渐摸清了触发机制。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能做到精准筛选与屏蔽旁人的梦境,不至于被随机同频入梦。
那是苏辛毫无所知的几年,她当时也有自己的坎儿要过。
哪怕内心还清楚地知道这能力天然就侵犯旁人隐私,为了自身能有个与常人相似的作息,不会因为异能失控再陷入此前的混乱境地,林孟安还是选择在能够控制的限度内,有规划地使用能力。
窥梦之后,她通常不会再与那些人有任何现实中的交集。
在代班送快递与苏辛再度重逢后,林孟安并没有想过去主动窥梦破魇。对于现实中认识的人,如果对方有让她担心的点,她会更倾向于双方都清醒的情况下多聊聊天,而非不经同意,就去借梦窥探对方的记忆与情绪。
既然能在这么低的概率下再见面,也加回了联系方式,林孟安打算像初遇时一样,逐渐和苏辛再度熟悉起来。到时候再表达自己的担心,为对方打开倾诉的口子,就不算唐突了。
谁知回到住处不多时,还没来得及筛选今日耗能所用的陌生人梦境,她就被拽进了一片黑沉的迷雾中。
迷雾里的林孟安仍然是她自己,并未被套入任一视角。此处没有建筑物,显然精神世界的主人才刚睡着,还没有开始做梦。
她想了想,先是将自己的衣服改变颜色,面容做出调整,又用随身的玉坠当锚点,建立了此处第一个梦境空间。
在看到小公寓里出现苏辛的身影后,林孟安头痛地闭上了眼。
她试探着调阅了此处的背景设定,苏辛记忆里白天经历过的一部分事情凭空弹出小窗,与梦境同步播放。
霖城东北角,苏辛饱餐一顿后,从沿街的小餐馆走了出来。她在小区附近吃了个早午餐,回到住处时间还早。
林孟安把这段记忆缩小投放到自己的手机屏上,预先截断了梦境里两人电梯间重逢的场景,避免伪装露馅。
她看着记忆里的苏辛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梦境中的那人却已经收到了货,开始组装储物架。
苏辛相当自得其乐,大有要把这里当成家,踏踏实实住一辈子的趋势。她倒是开心了,林孟安就不知道要被困多久了。
林孟安将记忆窗口关闭,思考片刻,把自身的外貌恢复,试着用手机联系苏辛。
看见苏辛去查看手机,再赶来开门,林孟安总算舒了口气。
梦不一定讲逻辑,但有些梦的主人会下意识将不符合逻辑的场景与事件做出调整,使得梦境逻辑自洽。
随着小公寓里两人的短暂相处,偶然冒头的熟悉感让林孟安心想,如果能就这样在梦中确认对方无事,或许可以免去现实中不尴不尬地再提及过去。
毕竟两人现实中疏远,也不只是各有事情要忙那么简单。
梦的主人在进入非主观意愿的密闭空间梦境后,在下一个场景选择时,会倾向于选择让自己觉得安全的环境,这是个好机会。
林孟安选择将第一个梦境崩塌后的新场景重构交给苏辛。
现在她拧了拧门把手,真诚地为自己几分钟前的决定后悔。
强行破除密闭环境不是没有办法,林孟安此前也是做惯了的。而现在她回头看向苏辛,心里想的是:真的要动手吗?
把身处梦境的梦的主人打晕,梦境失去意识掌控,就可以由入梦者来重塑了。
林孟安不想这么暴力。哪有好朋友八年不见,一见面第一天晚上就把对方给揍晕的。即便是在梦里,也显得跟仇人似的。
正犹豫着,苏辛走到了她身边,也去尝试动手开门。
在近来租用的单间办公室里,看见昨天才见过面的林孟安,发生的事却是还在团期间,对方来公司交EP编舞时的一段闲聊与休憩。错位的时间与空间仿佛在无形中缓解她的焦虑。
几乎是在林孟安用手在自己跟前乱晃的同时,苏辛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看着这人顶着成熟了不少的脸,在眼前上演当年的那段相处,苏辛觉得好笑,却也是真实地放松了下来。
直到情节推进至分别时刻,自己的梦把对方困住。
房门咔哒一声打开,苏辛留在室内,跟林孟安挥手道别。对方一瞬间就没了踪影,而自己也重又陷入黑暗之中。
林孟安在苏辛轻巧的推开门时,被一股力强行推到室外,只来得及看到对方仿佛醒过神来的表情,就突然惊醒。
林家小馆这些年里在当地开起连锁店。林孟安在栖尘区打零工时,通常不会当晚再去爬北桓山,而是驱车前往山脚下的住处。
林隽女士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林盛宇上学时成绩很好,如今在霖城理工任教,只有长假才回家住。
小女儿林孟安从小对舞蹈感兴趣,也很有天赋,毕业后却并没有选择留在舞台上,而是跟朋友合作开了一个主打编配的舞社。
又过了几年,她跟母亲提前打过招呼,又与合作者协调好后,在舞社也变成了挂名,三天两头往北郊那座山上的尼庵跑。
林老板不怎么担心大女儿,却对小女儿不太放得下心。
林家小馆的分店一路往栖尘区的方向铺,但还没有能够在区里开店营业。栖尘的实控者无论对商铺还是自住房都审批格外严格。
所幸这里的房价不论租售都不算很高,自住审批也通过了。林隽在靠近北垣山脚下置办了房产,方便林孟安回家住。
林孟安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还是那副进了家门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样子,站在自家一楼,手撑在一把椅子上。
林隽女士可能是没挪动她,于是好心地给她搬了把敦实的实木椅子过来让她扶着,并让她在脱离梦境后能立马坐下,免得腿软摔到地上。
这时见小女儿开始活动有些发僵的手脚,林隽从沙发上起身,边打哈欠边说:“你慢慢缓,我先去睡了。”
北桓山景致优美,与此同时,这一带出行十分不便。
距此处自驾车程也得要两个多小时的鸿运小区5栋726室,苏辛今晚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本来跟前女友分手后就频繁失眠。近来刚开始恢复工作,又计划在住所添置些必要的物件,满足生活所需。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上网搜索家具,看得太兴奋了,她没睡着多久就开始做梦。苏辛后来在梦里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但就跟鬼压床似的,怎么挣都醒不过来。
等到真醒过来,她感觉自己今晚的澡白洗了。明明是秋冬交际的寒夜,后背的冷汗却把睡衣给浸透了。
她恍惚间记得自己不只做了一个梦,醒来却只记得林孟安被自己困在办公室的场景。
摸过手机,看到时间才刚跳到2033年11月16号0时整,苏辛继续躺在被窝里,慢慢调整状态。
等到终于回神,她起身又去洗手间迅速冲了个澡,再把冷汗沾湿的床品替换,预备白天不扰民了再洗。
做完这些,顶着半干的头发,她拎着手机坐到书桌前。既是怕睡着了头疼,也是因为还没再酝酿出睡意。
翻了翻朋友圈,清了一遍公众号小红点,回到消息界面,她盯着刚加回来的林孟安的名字发呆,手一哆嗦点了进去。
苏辛刚打算退出去,眼睛突然瞪大了。
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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