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六江湖记

　　看见那件黑袍子，陈小六瞬间就认出来这个抢了他二百两药的老贼。

　　老头跟架着他的两个大汉拉扯时被揪住了他散乱在肩头的枯发，痛的他抬头仰面。

　　刚好和正兴致勃勃看着他的陈小六对上视线。

　　老头一把抢过他的头发，低下头避开陈小六的眼睛，也不挣扎了，被两个大汉架着就要往二楼来。

　　陈小六正喝茶看他好戏呢。就见他缩着身子往下一跳，踩中旁边二人的脚背，拧着脚底从二人当中窜了出来，边跑还边指着陈小六大喊，“她，我把药卖给她了，人家姑娘都已经把药吃完了。我都说了就只有这一颗，你们就算把我架到皇上面前这药我也没有啊。”

　　陈小六听见老头胡咧咧，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艰难地把茶咽下去，呛得她直咳嗽，抽着气就要跟她吵。

　　原本坐在对面的何释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的身边，用帕子掩住她的嘴帮她擦干水渍，又拍着后背给她顺气。

　　陈小六的话被堵在喉咙里，有些疑惑地望向何释，看到何释波澜不惊地冲她快速眨了两下眼。

　　“小六，你这咳得太厉害，看得我也有些肺痒，也想...”话还没说完何释便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刚好避开陈小六吐了满桌子。

　　陈小六赶忙起身扶她坐下，搭上她的手腕，陈小六更疑惑了，身体没事吐什么血啊？

　　楼下的老头也来了劲，叫得更欢了，两只手拍得啪啪作响，“看看，看看，这药已经被服用了，各路英雄好汉就别再纠缠我了。”

　　大堂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安静下来，原本围坐在一起的孩子也不见了踪影。

　　气氛不对，陈小六也向何释眨眨眼。

　　“百晓生！你什么意思，半月前我便问你求购回魂丹，这种有市无价的东西你竟然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卖给两个小丫头！”

　　门口又挤进来一批人，各个魁梧，垂手掐腰，护腕上压着乘风镖局四个字，领头的那个直奔大堂中央转着圈为自己辩解的老头。

　　百晓生被他吼得一哆嗦，看到来人更是几下借力，腾空飞起，架着胳膊挂在了陈小六面前的栏杆上。

　　“小本买卖，先来后到，概不赊账。”百晓生不知道已经向他解释过多少次了，“我做生意的规矩，想必大家也都不陌生了吧。”

　　百晓生忽略掉那人快要喷火的眼神，转头又对上一双上下打量的大眼睛。

　　陈小六把百晓生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脚，最后视线停在他抱着栏杆的胳膊上，就见他赶紧收紧胳膊，整个人恨不得长在栏杆上。

　　陈小六跟何释对视一眼，二人都忍不住抽了抽眼角，这位江湖名人真有格调啊。

　　“去、去、去你的，有好、好东西不、不先拿给我这种大少爷，反而、反而便宜了两个丫头片子，你会、会、会做生意吗？”坐在二楼对面的胖子结结巴巴地数落着百晓生。

　　百晓生光顾着防备陈小六去了，生怕她对巷子里的事记恨在心，一个顺手便把自己翻下楼去，正冲她讪讪地笑着，那里能听见胖子结巴还虚喘的声音。

　　百晓生没空注意那胖子，陈小六倒是瞟了一眼，哟，这不是街上赶人的胖公子嘛，仔细一看刚才架着百晓生的护卫已然站在他的两旁，陈小六揶揄的看着百晓生。

　　百晓生依旧在冲她尬笑。

　　奔着回魂丹来的众人见有人出了头，百晓生还没有反驳，顿时都叫嚷着附和起来。

　　眼见着楼下又跟沸水滚开了似得，陈小六抬起下巴冲百晓生点了点下边众人，又点了点对面的胖子。

　　百晓生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能在江湖上混出名号而且还能活蹦乱跳的就没有蠢人，冲那趾高气扬的胖子瞥了一眼，就差不多知道怎么回事了。无非是下边叫的欢的不敢真得罪他，这胖子又上赶着出头，要是他真被逼急了也只能去怪这个胖子怨不着他们。

　　百晓生脾气倒是出奇的好，也不和这胖子生气，嘴角扬着笑就跟他瞎扯，“是是是，大少爷下次早点来说不定就碰上死耗子了。”

　　这次还没等到大少爷开口呵斥，便听砰的一声，乘风镖局一位气性大的已经将桌子劈成了两半。

　　瞬间安静过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嘶——

　　“嘶——”就属百晓生脚底下的这个声音最大，他扭头怒视自己带来的手下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嘶——”陈小六不明所以，拿包袱捅了捅也跟着抽气的百晓生。

　　百晓生下意识地扒紧栏杆，见陈小六伸上前来一个包裹便厚着脸皮去抓，“姑娘怎知我要站不住了，多谢姑娘扶我。”

　　不等他碰到陈小六便已经把包袱抽走，百晓生急着伸长胳膊去抓，她抽，他再抓。等这包裹已经抱在陈小六怀里时，百晓生才反应过来，抬头一看陈小六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此时他正处于伸长身子撅着屁股两条腿还直打晃的状态，简直是自己把自己卡在栏杆上想往回撤都做不到。

　　见陈小六正欣赏着他的高难度动作，便十分贴心的没有去打扰，转而眨着大眼向她身旁的何释求助，“姑娘，麻烦姑娘搭把手，我这老骨头摔了就惨了。”说着就松了脚。

　　百晓生年纪其实不大也就三十有三，但一头白发着实有欺骗性，再加上他的邋遢样貌和那张完全不忍直视的脸，一时还真叫人看不出年纪。

　　何释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也没有陈小六那翻定力，见他左摇右晃像是要摔了，于心不忍地伸手想要去拉腿和眼都快要抽筋的百晓生。

　　“唉，唉！”还没等何释碰到百晓生伸过来的胳膊，就看见一道黑影擦着她的手叫喊着飞了出去。

　　陈小六扣着百晓生的肩膀一拉，恰巧百晓生又在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一个没站稳，咚的一声坐在地上，摔得他呆愣片刻，随即扯着大黑披风的一角捂住嘴，伸长手指着陈小六，“你，欺负，老人。”

　　陈小六嘴角直抽，原本被百晓生肩膀蹭了一手油而举在半空的手抬得更高了。

　　百晓生讪讪地收回了手，再次疯狂地挤眉弄眼，朝她身后。

　　没等陈小六回身便听到一道清亮且狂气的声音响起，“怎么，有谁想砸老娘的场子吗？”

　　原本消停了片刻的抽气声又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众人同时望向自三楼到二楼的楼梯口。

　　只见下来了个女子，身姿欣硕，娉婷婀娜，双眸满是怒气，手里握着的笔杆已经打了弯，眼见就要折了。

　　楼下劈了桌子大汉被领头的一脚踢翻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领头的用衣袖对着他踩过的凳子来回擦拭两遍，直到看不出一丝灰迹，随即拱手而立，“对不住啊成老板，新来的不懂规矩，手劲大了没收住。”

　　陈小六在他身上看出了局促二字，暗自打量着这位气势惊人的女子。

　　成老板没有动作，依旧冷冷地盯着楼下那张碎成两半的桌子。

　　领头那人又指着说书老徐，“哎呀！都是老徐讲得太好了，听的他一时激动，这桌子就当是我们买了。”说着丢给老徐一锭银子，又交予楼里姑娘一锭银子。在女子开口之前架起被他踹翻在地的手下飞也似得逃离现场，身后还跟着两位各扛着一半桌子的大汉。

　　“那看来是我该给老徐涨几钱银子了，说书的能力是愈发精进了竟然能让整个南园子的客官都这么激动，这门口的人堵得我还以为有谁想要砸场子呢。”没了桌子，成老板便扫视起楼下闹事众人。

　　围观看戏的人自觉惹不起，借还愣在原地的外地汉身影的遮挡，溜走了大半。

　　成老板的视线最终停在二楼胖子的身上，没好气地开口，“怎么，这位公子，是对小店有什么意见吗？”

　　特意加重的“公子”二字格外刺耳，胖子结结巴巴的吞吐着，直到涨红了脸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只得灰溜溜地跑走了。

　　待众人散去，一位身着赭衣的青年人迎了上来。

　　“打扰成老板的生意，我等着实对不住，但事出有因还望成老板见谅。”说着抱拳冲二楼一礼，又转向陈小六他们，“百晓生前辈若是下次有药，还望您先通知我拳鸣山庄，只要有药价钱不是问题。”

　　百晓生本打算站起身来瞧瞧人走光了没，听到还有人打他主意，索性向墙根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没有搭理这人的打算。

　　见没人理他，这人又对上了正一脸嫌弃望着百晓生的陈小六和兴致缺缺的何释，“二位姑娘有事便来拳鸣山庄找我。”说着朝二楼做了圈礼便告辞了。

　　见闹事的人都走光，原本倚在楼梯护栏上的成老板朝百晓生瞪了一眼，而后袅袅婷婷地上了三楼。

　　百晓生不敢跟她对视，站起身就往陈小六身后躲。

　　“喂，你躲什么？难道是负心汉？”成老板早就离开，百晓生还贴在陈小六后背，二人正不停地转圈。

　　陈小六终于是受不了跟膏药一样的贴在她身后的百晓生，一胳膊肘捣过去。

　　那人也是灵巧，一扭身便躲开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小六，见她瞪过来，立马委屈十足地转眼看向何释，伸手就要去拉她的衣袖。

　　陈小六手指微动，一粒花生米快速飞出，砸向百晓生将要抓住何释袖子的手。

　　百晓生非常有眼力见地收回手，不再逗陈小六，“诶呀，小姑娘，我们换个地方来好好地叙叙旧。”

　　陈小六当然没有意见，她也有一肚子的事想问，于是看向何释想询问她的意见。

　　此时楼里的一位姑娘到了跟前，“二位客官，多有打扰，陈二爷特意为您二位准备了包间，里面有点心瓜果，陈二爷说这顿茶他来请，还望二位玩得开心。”

　　陈小六还在思考这陈二爷是谁，百晓生便已经跟着引路的丫头走了，“麻烦带路吧。”

　　何释后边微微摇头叹气，拉着陈小六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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