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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去清兰
“公子,云姑娘在侧院。”
下人自他踏入府门便禀上,岚奕撅着嘴单独回了阁子。
独自来到侧院,眼前女子神情憔悴。
谢闲叉手行礼:“臣见过公主。不知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爹爹今日宣召,命我入回烈和亲,诏书后日辰时广贴京师。”赵云喜平淡道,“十一郎,烦请替我去信汝南一趟。”
说罢递给他一封信书:“我和八郎快两年未见,他去年及冠,应是在说亲了。我未在信中祝贺,还请你替我转达。”
她是薨逝的皇后的女儿,官家的嫡长公主。
“朔北回烈?”
“是。”递了信封,她侧过身去,她的阿娘薨逝,相悦之人亦要分道扬镳。
他微张着嘴,硬是也没能喃出些宽慰话。
宫中人多耳杂,一封平常书信也免不了咋舌,关乎女子清誉,更何况是尊贵的公主。今夜出宫,也是瞒了去向的。
“多谢了,十一郎。”
谢闲叠手倾了半身道:“臣定当谨遵公主嘱托。”
片言只语后,她披上斗篷离去,不多时他也缓缓向寸木阁走去。
寸木阁是荒废后被他又收拾妥当的,从前居在南厢院总与阿娘争吵,实在忍不了便未向家主请辞自个儿寻过去了。
之后谢元安来看望他,他正在院里和岚奕斗王八。
“闲儿,南厢院不好么?可是又和你阿娘斗嘴了?”
“瞧三叔把我想得。”谢闲只顾着斗乌龟,并未看他,“三叔,我都十五了,也想和兄长们一样有处自己的阁子。”
谢元安于是没再说什么,允了。
毕竟不是亲弟弟,哥哥们嘘寒问暖之后也没再和他攀谈。
惟有大他两岁的谢问,和自己同为乘嘉书院的书生,能够常常洽谈。
“开木。”
谢问从西侧院穿梭过来,亲昵地唤他,拍了拍他的肩。
“今日学书可有长进?瞧瞧,这都戌时了才踏进府门。”谢问蔫坏地搂紧他胳膊,“还是说,有心悦的小娘子了?”
谢闲淡着眼扣开他的手:“兄长,我才刚过十七岁生辰,身旁人就跟着了魔似的,催命呢。”
谢问叉腰笑了许久,方才平复下来。
“走,你嫂嫂做的蟹酥,让我来唤你尝尝,潼儿也想小叔了。”
“好。”
几日后,张皇后丧葬结束,官家下令怀阳公主为了家国大义去和亲,守孝一事暂缓。
等远去回烈半年后,由官家命人迎接公主,服丧满两年后再入回烈。
彼时,赵云喜再没踏出延福宫。
谢闲去信给谢肴,邀他到清兰的丰宁客栈一聚。两年未见,他也甚是思念表哥。
平常午后,谢闲揉了揉眼。
前岁伊始,院子里便稀稀散散少了人气。往级学生做官的做官,教书的教书,早早收拾包裹走了。与他同级的人也不多,此刻还在歇觉。
十四岁便入了乘嘉书院,那时汴京何人不觉谢家这位小郎君往后风光无限呢。
如今三年已过,他的名字却销声匿迹。况先前还失了解试,自然…自然是有些难挂面。
堂里光亮,他最爱坐南窗边学书,此时正翻到了先帝时期康定三年科举中第人士的策论。
“开木。”忽地一沉稳声音唤他。
谢闲抬眼,慌然站起身来。
“先生。”他开口,倾下身子。
眼前人正是自己的老师,苏令深。
“嗯,”苏令深闻言应声,“老先生同我说陆拾风患了眼疾,近些时日也多有咳嗽,怕是教不成书了。”
谢闲放下手,应道:“不错。昨日谢问师兄也同我言说了此事。”
昨夜踏进宝香院,闲谈之余谢问随口提了一嘴。
“你意下如何?”苏令深并未拐弯抹角,自己的学生自己疼,也想为他谋个路。
“…”谢闲默了片刻,“九月的解试,学生…学生还想再试试。”
说完便垂下眸,昔日风光入了这书院,如今便只能教书了么…
“现下还未五月…”苏令深闻言说道:“清兰从商者居多,那里的学堂要寻个先生,怕跟在汴京城寻个农户一样难,机遇难得啊。”
谢闲抬眸:“陆师兄当下在清兰任职?”
苏令深诧异一瞬,“是。”
见他再度沉默,苏令深接续说道:“开木,传道授业何乐不为?科举这条路,难上加难。十载寒窗,九落孙山。”
“老先生从前常劝我去教书,那时我和你一样,一门心思要做官,如今才发现,教书也不甚是坏事,开木,”苏令深侧过身,叹了叹又道,“参政也…”
谢闲倏地回身,黯淡又平静道:“先生,陆师兄待我不薄,我愿意前去。”
苏令深以为要费许多口舌之劳,不成想竟…如此顺利?他瞧着谢闲,顿了口。
这孩子答应得如此干脆,却不像是听进了刚才所言应下的。
谢闲见他面露惊异,又重复一遍:“学生愿意替陆师兄教书。”
且不说不似先前倔犟,怎么陡然变了个人似的。
苏令深仍觉他是勉强应下,于是道: “若想再一试,九月你回京,我为你提名。”
谢闲勾唇笑笑,作揖道谢。
月色倾泻,他独坐堂里有些时辰了。朝窗外望了望,岚奕等候多时。
走出堂,和岚奕默不作声地走在汴京街上,很长一会儿才道:“岚奕,明日卯时一到便唤我,收拾行囊去清兰。”
“啊?”岚奕惊诧,“不是苏二郎去么?”
“你怎得知道?”谢闲疑问,侧过身狐疑看他一眼,“宴瑾同你说了?”
嘴快过脑子的岚奕:“……”
“但说无妨。”谢闲瞧他扭捏着不愿说,清了清嗓子又问。
“前日…前日,”岚奕咽了口气,坦白道:“前日苏二郎邀我去桑渔地捕鱼,和他闲谈时就…不当心给秃噜去了。”
说完识相地低下头去:“公子,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和苏二郎厮混了,看在这次不是去浪迹的份上,饶了我吧,这月的大风可是不长心,叶子扫不尽的。”
谢闲瞧他那委屈样,不觉哼笑了几声:“没说你不对。不碍事,明日启程途径苏府,我亲自劝他打消这念头。”
“为何?”岚奕惊讶,“公子,二郎可是抱着他先生大腿求了好长时候才得应允的。”
“你要易主吗岚奕?”谢闲佯装着冷下声来,“苏宴瑾比我重要?”
“自然是公子最重要。”
谢闲抿唇看他勉为其难的模样,决心不再逗他:“每每逗你就当真。宴瑾性子比你更泼皮,不是教书的料。况还不和苏公说声就走,回来省不了一顿毒打。”
岚奕听了也道是,没再说什么了。
次日熹微,天光已然笼起谢府的亭台楼阁,水榭上悬挂的花灯被寅末起身的侍卫掐断。
回廊上除了匆忙的下人,便只有背着五个包裹的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稍显鬼祟。
“十一叔,你去哪?”谢闲被这软糯喃语惊了一瞬,扭头看见右扇门那探头的双螺丫髻,“潼儿也要去,带潼儿一起。”
“嘘…”谢闲手放在唇上,凑近小姑娘蹲下:“潼儿这么早就起身了?”
谢潼潼揉了揉惺忪的垂眼,小弧度的哈欠一声:“潼儿困,但阿祖今日要去万寿观上香,娘亲便唤我起来了。”
“原是这样。”谢闲捏捏她的小脸,“潼儿乖,回去找你娘亲。十一叔提前帮你们去探探那万寿观,好不好?”
“好” 小丫头应声点头,转身又小跑回宝香院了。
两人出了府,瞬间一身轻松,岚奕吩咐的车夫早早恭维在门前:“十一郎,您请。”
谢闲扶起他微倾的身子:“以后不许以主仆相称,也不必多礼。此去清兰教书,身份不易张扬,我唤你阿爹,岚奕是我小弟,三人以父子相称。”
车夫脸色煞白,迟迟不敢应下。
莫二哥说得不错,府上除了老夫人,就只有九郎和十一郎两位主子不甚在意身份之差,虽是门第贵子,但脾气好得没话说。
“泽叔,您就应下吧。”岚奕在一旁接话茬,“公子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泽叔再拒绝也不成,便应下了。临近苏府,谢闲下了马车在门外站着等。
泽叔纳闷为何不敲敲门让下人通报,转念一想现在才卯时,大户人家的前院人少静,自是难唤来开门。
不过公子在等谁?是苏家大公子,还是那个门第聚宴日也能睡到日上三竿,被苏公当堂竹棍伺之的苏二郎?
不足一刻,门吱呀地开了个豁口,里边儿人像是很警惕,确认四下无声后方才敞大了一点。
泽叔定睛一瞧,还真是那苏二郎。
只见他短浅地探头望察不足几丈的周围,继而松下一口气,迈出整个身子,方才看清着一身墨色翻领袍,又扽扽肩头的包裹,一步做三步大跨出来。
“宴瑾。”谢闲走近些唤他。
“开木?”苏宴瑾立时发现了他,“你怎么来我府了?哦,我不去万寿观。也不去浪荡,你来得不巧,我正要逃走。”
且不说怎会觉得自己是找他去浪荡的,纵使是也应反过来才对。谢闲无奈皱皱眉:“你可是和苏公说了?他若不应允,你回来不遭罪么?”
苏宴瑾挺直身子摇头:“给我千万胆,也万不能同那老迂腐说的。”
谢闲还没开口,他又自顾自说起来。
“昨日去书院得知你也应下这差事,我就在书院软磨老先生半晌,终了允许你我二人一同,你竟还未知晓?”
说罢瞧了一眼车上探头的岚奕。
“也是昨夜才得知。”
“无妨。”苏宴瑾又道,“开木,你怎得也这么早启程。虽十日之内前去任职,但我在府上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你是为何?”
“念着陆师兄能早些养病。”谢闲侃侃道,“宴瑾,你可想好了?这教书不可糊弄,不可误人子弟,不可讲些…”
“诶诶诶,”苏宴瑾打断他,“我自是知道的,开木,你相信我,我定好好传道授业解惑。”
苏宴瑾说罢就走向马车,“唔~我的双腿,你们有福了。”
看来真是逃走,路费食费杂费一应俱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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