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谜

　　桌位是靠宽敞落地窗旁，曦光透过缝隙，映出光圈打撒在男人冷白色的皮肤上，斑驳陆离。

　　祝毓敏敛了浑身的劣性，扯起嘴角冷笑道：“我不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可以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
　　刻意地顿了下：“叙旧还是聊天？”

　　施矜页眉头紧锁，混不吝带着玩味，永远姿态倨傲。
　　让她不禁想起当年。

　　大二那年，
　　梧桐树繁茂，止不住蝉鸣声，热空气翻滚进京北大学各个角落，沉闷闷的，只让人愈加烦躁和失控。

　　祝毓敏不留情地扯着施矜页的臂膀，跨步生风，丝毫没有顾忌到身后施矜页磕磕绊绊的步子，直到被暴起的祝毓敏拽摔上教务楼做拐角墙面上堪堪停下。

　　“为什么出国？”祝毓敏直接攥着纸质录取通知书，快抵到施矜页的脸上，沉声质问：“说话！”

　　看着自己提心吊胆藏了一星期的定时炸弹，施矜页绝望地闭了闭眼。
　　说在京北的是她，现在出国也是她，祝毓敏没把一沓材料甩在自己脸上已经是仁义至尽了，然后抬眸，带着鼻音闷声吐了三个字：“对不起！”

　　“你永远都是这三个字！”
　　祝毓敏强扯起嘴角的弧度，苦笑道。
　　“施矜页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祝毓敏很少对她说自己对她很失望，施矜页右眼皮跳个不停，心脏像被被人紧紧攥抓，有些呼吸窒息，好像越拼命，捧在手心的光黯淡得更快。

　　有些慌忙脚乱：“我以为以我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
　　祝毓敏嗤声打断。
　　“朋友？”

　　施矜页眼眶已经有些酸涩，但还是闻声急得直点头。
　　可是接下来的话让她大脑直接宕机了三秒。

　　“什么屁朋友，我和你这辈子都成不了朋友！”
　　祝毓敏撂下这句，丝毫没有犹豫，负气跨步离开。

　　施矜页再也抑不住在眼眶里打着圈的泪珠，独自靠着墙壁缓缓下落，身子蜷缩成一团，抽搐着背，小声地啜泣。

　　可是他知不知道“对不起”三个字已经花了她所有的勇气了！

　　思绪拉回。

　　施矜页嘴角抽了抽，仅存的愧疚也都烟消云散。

　　可祝毓敏没等她先开口，就从座位上起身往跟前凑近，还特地拢了拢衣摆，正好掩盖住可以依稀看到的极具线条肌理，意味深长地似看穿她心思般。

　　施矜页下意识地往后倾，一套动作下来瞬间明白祝毓敏误会了什么？
　　天地良心啊！她是色心泛滥也不会逮着窝边草薅，何况还是他俩这关系。

　　施矜页底气不足小声憋了句：“缺心眼的东西！”

　　眼帘前突然出现修长的手，施矜页呼吸一紧，因近距离还能看到右手背靠大拇指清晰的黑色小痣，心跳就“嘭嘭嘭”地跳起。

　　接着面前的抹茶千层酥糕被连碟端走，施矜页简直目瞪可呆，脑海浮现出几个字。
　　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浑身不自在，刚想起身甩包就走，可又静静地坐回对方对面，留意着对方的神情，好在没有赶着自己走，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精神上的折磨，还是生理上的折磨她还是分的清的。

　　祝毓敏一向对甜的东西不感冒，尝了几口就拾掇下餐具，懒懒地掀起眼皮，目光落在对面鼓囊着气的埋头“鹌鹑”。

　　深垂着头，纤手滑着平板，卷如蝶翼的长睫微颤，耀眼光束下，浅褐色的瞳仁泛着水光，长发爆炸似堆积在肩上，瓜子脸突兀抹上粗糙的脸妆，两颊还全戏加上密密麻麻的黑点，只不过画的焦急，完全忽视了白皙的脖颈与脸上的蜡黄色差极明显。

　　祝毓敏瞥见瘦骨嶙峋的细骨，几乎脱口而出：“瘦了！”

　　施矜页恍地回神：“什么？”

　　祝毓敏微微抬起头，视线紧凝着自己，脸红心不跳地重新改口：“馊了！”

　　施矜页脸蓦然黑了下来，她怕再待下去心脏病都要气出来了。

　　祝毓敏没再看她，随手舀动咖啡杯上的拉花，氤氲热气模糊了眸底的情绪，在对方动作前，漫不经心的声音砸来。
　　“你在相亲？”

　　施矜页狐疑地瞅了对方脸一圈，谨慎没有开口。

　　祝毓敏没指望她能够回答，不紧不慢继续问：“相得施大小姐还满意吗？”

　　语气自然，仿若只是家里的长辈关心问候小辈，可她偏偏起了逆反心理，一本正经地肯定说：“挺满意的！”
　　“满意”两字咬得极重！

　　祝毓敏忍不住拧了拧眉，看着施矜页从头到脚抗拒的模样，也难为她绞尽脑汁躲在这里拖延时间还不忘膈应自己。

　　直接冷嗤声揭露：“那还打扮成这个鬼样？”

　　施矜页眸光一震，祝毓敏继续缓缓道：“为什么相亲？”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这样的场面突然把祝毓敏拉到那年大二夏天，也是这般对峙。自己歇斯底里像个疯子，而她永远平静如水，甚至还能吐出“对不起”三个字轻描淡写地揭过。

　　浅褐色瞳眸和狭长黑眸相视而对，眉梢质朴朝气上都覆上岁月疲惫的痕迹。

　　“那你呢？你为什么相亲？”
　　施矜页目光掠过了祝毓敏的胸腹前，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还被相亲对象泼了一身咖啡！”

　　祝毓敏先是一愣，鼻腔里都溢出声笑。
　　这是把服务员没着心弄翻的咖啡浮想联翩到相亲对象，她是不是以为自己相亲，全店里的人都在相亲。

　　没有揭露坦白，顺着对方上面的问题，脸红心不跳地信口拈来：“家里催得紧，相亲对象不是嫌我长得太沾花惹草，就是鄙夷我散财！”

　　施矜页：“你回了什么？”

　　祝毓敏：“叫她下辈子投个好胎！”

　　施矜页只感觉头脑上飞过群乌鸦。
　　无语！

　　抿了下唇，顺着开口：“阿姨她很急吗？”

　　“毕竟再过几年就奔三了，能不急吗？”
　　忽然瞥了眼施矜页破天荒地耐着性子耗时间，又起了挑逗的劲，意味深长地开口。
　　“要不咱俩凑凑！知根知底，要走相亲流程也行，先自我介绍一下，祝毓敏，26岁，男，本硕在曼海姆和斯坦福毕业，现在旌德任职金融精算师，定居京北，父母开明，不……”

　　祝毓敏话密的根本岔不进去，话音刚起，施矜页只觉得这个世界疯了，但是越往后她竟然在考虑可行性，可感性大于理智。

　　施矜页正准备张口拒绝，再利用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怼回去。恰巧被反盖在在桌上的备用机连连震动声打断，伸手指了指手机，祝毓敏轻抬了下颌，然后起身走到一边，扣在耳边。

　　见来电人，施矜页眸色黯了黯，没想到撤职的消息来得这么快！

　　接通电话，放在耳边。
　　小陶的语速极快：“阿矜，出大事了！荀编让你现在立刻就到公司……”

　　施矜页压低声音道：“可是我估计要一会才能赶过去，我在城东！”

　　紧接着电话那头嘈杂起来，是手机在半空递换的“沙沙”声，很快传来荀柏霖温润的声线。
　　“施矜页，你在听吗？”

　　“在。”

　　“你是不是现在到创作瓶颈期了！”
　　施矜页瞬间怔愣住，一颗心直接落入谷底。

　　挂断电话很快从卫生间赶了回来，施矜页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匆匆告知祝毓敏一声：“我可能没时间和你解释了，我工作上出了问题，现在需要赶过去！”

　　“顶这身回去？”

　　施矜页顺着对方目光落处垂头扫了眼，摇了摇头道：“不！先回城西，再赶市中心！”

　　只见祝毓敏也起了身，还捞起挂在座里的黑色冲锋衣，状似要和自己出门。

　　看着施矜页迟愣的迷糊样，淡声解释：“顺道载你回去吧！”

　　从城东到城西再到市中心，施矜页可不觉得顺路，但还是被走在前头的祝毓敏没头没脑牵引到楼下，她能感受到身旁人刻意照顾自己的步调，终究没忍住开口。

　　“祝毓敏，”
　　这是七年以来，她第一次轻声喊自己的名字。

　　祝毓敏“昂”了声。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施矜页几乎一股脑地问出口。

　　好像当年的问题又重新抛到了他那边，黯淡的眸色转瞬即逝。
　　祝毓敏转头深瞥了眼对方，刺耳讥讽道：“我没失心疯，不至于饥不择食！”

　　施矜页又被挑起了火气：“你又耍我！”

　　依旧没杀伤力，薄唇半张，身侧突然往两人这边冲过团阴影，祝毓敏眉心一跳，伸臂给施矜页揽到身后。
　　施矜页抓着对方往后撤开了几步，定睛一看，眼一黑，怎么给这茬忘了！

　　“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一脸被始乱终弃的怨妇脸。

　　果然一抬眸，施矜页就看见祝毓秀敏歪了歪头，一脸嫌弃，仿若在说这是哪出戏。
　　掌心传来一阵抽力，看着对方要逃之夭夭看戏的顽劣劲，施矜页直接被羞耻带着怨气浇得理智全无，双臂抬起，然后手换搭上对方的右臂，快准地圈拽住，往男人身前带了带。

　　祝毓敏没料到施矜页直接上手的动作，身子重心没稳住，整个人踉跄向前，施矜页也是吓了一跳，赶忙要把人捞回来，好在祝毓敏手疾眼快地直接抓掐住施矜页的腰身缓了冲力。
　　趁着对方没缓过来的劲，施矜页开始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先生，其实我相错对象了！”

　　“啊？”男人没反应过来。

　　然后继续伸手介绍“真”相亲对象：“他，”

　　移开对视上祝毓敏要把她脑子打成豆腐花的视线，镇定神经，红唇龛动：“才是我的相亲对象！”

　　男人一脸莫名其妙，语气带着冲：“你不姓于啊！”

　　施矜页不假思索笑声顺声否认：
　　“对啊！我不姓……于……啊！”
　　尾音都要低到顷刻消散，连嘴角扯的笑都拉得直平。

　　妈呀！她不会真相错亲了！

　　施矜页皮笑肉不笑：“你姓什么？”

　　“仇啊！”

　　“你不是16号桌吗？”

　　“你才16，我91！”
　　男人说完似看智障一样，然后翻了白眼原路离开。

　　说完施矜页整个人都天塌了，人在紧张的时候，记忆会走马观花地倒放映，很快抓住一帧画面，粗心的服务员拾起牌号重新摆放在桌面上。

　　原来此仇非彼裘！

　　天杀的，她真把亲给相错了！

　　恰巧在施矜页被真相打得措手不及时，身侧走过来身穿正装的男人，瞥见与手机照片上熟悉的面庞，试探开口：
　　“施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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