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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庙
三人刚进村,就发现家家户户在院子的西侧都供着一座小庙,小庙里是一个石像,石像前是燃尽的香火,他们走过十余户人家,就见到有一户倒是不同,屋里亮着烛灯,那一家人吵吵囔囔着,那一父一母肩上挎着行囊,手里还拖着他们儿郎的手,“走啊,快走!”
“臭小子,你是不是蠢,听话!”
“爹,娘,我不走。”十五岁的儿郎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死活不肯离去。
李染狐疑地看向周太宜,“寅时。这个时辰,只见过鬼上门,没见过人出门的。”
周太宜上前,敲了院门,“大爷大娘,可是遇到了难事,在下乃习武之人,今与师兄师妹一道路过此地,或可帮得上两位。”
顿时,院子里头就噤了声,不久,院门被大爷打开了,只瞧这人的面相,便知此人处处显世故,他满脸笑褶,肩上的包袱也早早卸下了,窃声窃语地问道,“诸位可是道士?可能降魔除妖,驱逐邪祟?”
周太宜转念一想,正好,“捉妖降魔,是我这位师兄的拿手好戏,大爷,你看他身后的这把宽剑,师兄他轻易不示人,向来见剑乃见妖。驱逐邪祟,更是我这小师妹的绝活,你看她手里的银剑,这比那寻常道士的桃木剑要好使百倍,不说那小鬼,就是无常见了,也得敬让三分。”
李染抬头看着眼前此人面不改色地说道,眼里虽有惊诧,手下的动作却是十分配合,她拿起长剑,拔出半截,那剑光煞了大爷一眼。
“那,那侠士,你是……”
“我?我是我师父的得意门生,又天资聪颖,生了一双天眼,”周太宜停顿了一会,竖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抵在眼间,大言不惭地说道,“能断人是妖是魔,还是邪祟。”
李染狐样地歪眼看向眼前人,嘴里哼哼唧唧,模糊不清地说着一句,你还真能编诶。
“喔!快请进,快请进,三位侠士。今日之事,只有三位侠士能帮我们一家了。”
周太宜左手托着小师妹的后脑勺,往前走去,“吾乃修道之人,爱莫能助,只是今晚,叨扰了。”
三人在中堂的方桌前坐下,大娘提起烧热的茶壶,给他们三人倒茶,大爷坐在他们对面,请意“侠士,请喝茶。”那小儿子缩在一角,眼睛像盯着会偷粮食的老鼠一般紧紧盯着他们。
“不知三位侠士,如何称呼?”
“李染。”李染拱手,行侠士之礼。
“鄙人姓周。”
李染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他接着说下去,她倏地扭头过去,没,没了?她微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不失仪的笑,第一次出江湖而已,下次就有经验了。
“高姓。”
“哦,是李姑娘,周大侠和高大侠。”
“大爷,今夜,可是见到了什么邪祟,还请与我们一一讲来。”
“是,这件事想起来都觉得骇人啊,是,是见到了一个红衣女子,她悬在空中,我们原本已经入睡,是发现不了的,可这女子一整张脸贴在这窗户边,煞白的面目,一双发光的蓝眼睛,大侠你们说,这不是恶鬼,是什么,我和我这婆子是活活被吓清醒的。”
那小儿子突然站了起来,“她不是什么女恶鬼!”
“要你多嘴什么!快,去你的房间里好好待着,别出来捣乱。”大爷呵斥,大娘将这小儿子推拉着,赶进了隔间。
“我这无知小儿,不懂事,大侠们不要见怪。”
“那这红衣女子,后来又为何走了?”
“这我,真不知道,我们一家躲在这房子里,根本不敢出去,她一直在窗子里盯着,没多久,就走了,我和我婆子实在是担心她还会上门来,就打算先搬走,等村子里安宁了,再回来。大侠,可有什么驱魔的法子?”
“这办法自是有的,只是下药要对症,恐怕,我们得候到这红衣女子再次登门,才能捉个正着。”
“大侠,你们的意思是,要抓她?”大娘凑近了问了一嘴。
“自然是要抓的,不然以后她还会出来害人的。”
“抓到后,要怎么办呢?”
“自然是在村口,架起火堆,烧了她。”李染快言快语,“怎么?大爷大娘还舍不得了。”
“不不不,不——”大娘直摇头。
“老婆子,你说什么呢?大侠们说得对,当然要烧个干净,我们才有安生日子过。只是,这女妖魔不好等,不过,有三位侠士在寒舍,我们自是不用当惊受怕了,现下天色也不早了,老婆子,你先带三位侠士下去好生安置。”
“好,好。”大娘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她扭头迷迷糊糊地引着他们去了外间西厢房。
大娘推开门,“这间房,虽然没怎么住过人了?但我每隔几日,还是有打扫的,三位侠士,今日便挤挤,在这里歇下吧。”
“谢谢大娘。”
李染一进门,便见到一张闺床,床边的桌子上立着一个铜镜,“这是一间闺房,大娘有一女?”
大娘迟疑了一会,说道,“是啊,闺女早就嫁人了。”大娘担心自己说漏嘴,赶紧退了出去,“我就不打扰了,侠士们早些歇息。”
“嫁人了,嫁人了,”李染在屋里来回踱步,“这棺女子也是一身喜服,该不会是喜葬。”
她一扭头,就看到高跃右手食指拇指相叠,在嘴边一拉,是让她噤声,高跃正襟危坐着,周太宜坐在他对面,靠着窗,一言不语。
李染将长剑放在床边,顺势就往床上一坐,也不说话了。
高跃闭着眼睛,耳朵却灵活地动了起来。
北间的厢房里,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
“他们可信吗?”是大娘的声音。
“如能降妖除魔,就是极好的了,又不花一个子,是我们赚大了。如是不能,我看那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明天天亮我去绞点迷药,下在菜里头,咱们再去山神庙请示请示,说不定,又能添一笔家银。”
“死老头子,你真是胆子大了,别人家的闺女,你也要祸害?”
“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又不是我去外头绑来的,进了我这院子,当然是我说了算。”
“造孽啊,我老婆子,亲手把我自个儿的姑娘送走,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了,今儿,害别人的事,我是断不会做的,你要做,就别怪我老婆子翻脸不人了,老头子啊,积点德吧。”
“你个婆娘,妇人之心。”
这时,砰地一声,是那个小儿子,“我都听到了,爹,你要是敢做,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
“臭小子,我做这些,是为了谁!你说,是为了谁!而今是长大了,还敢来训斥你亲爹了。”
“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做这些!”
“什么!你现在吃的用的,都是你姐姐的彩礼换来的,怎么,吃完了,用完了,如今不认账了。”
“好了好了,别让隔壁听到了。”大娘看着大爷真是生气了,试图从中劝解。
“那就让阿姐来拿走我的命好了,本就是我欠她的。”
啪!是一个极响的巴掌声。
“好了,别说了,阿儿啊,”大娘心疼地捧着儿子发红的脸,忍不住哭哭啼啼地说道,“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爹娘只有你了。”
周太宜看向高跃,“听到什么了。”
“山神庙。”
“山神庙?”李染立刻起了身。
“他们是在山神庙里,完成了一个交易。应该是,卖女求财。”
“什么!”
“李姑娘,这些日子,你要提防一些。”
“不是,他们还要卖我?”
高跃一言不发,低下头去找水喝。
“他们敢,”李染又坐了回去,敲了敲身上的葫芦,“我就下毒,毒死他们的儿子。”
周太宜捂着嘴咳了起来,“他们的小儿子,不是坏人。因果际缘,也不在他身上,未免太无辜了。”
“他们不是要卖我吗?既然要认我作女儿,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姐姐杀弟弟,本就是一家人的爱恨情仇,你们这些外人管不着。”
周太宜知道,她不过是气话,她也不过十六岁,在一个爱恨分明的年纪,敢与天地较高下,也敢与恶灵搏生路。
他吹灭了烛灯,扭头看过去,看到主屋里的灯也黑了。他站起来,“走吧,去山神庙看看。”
乌夜里,东面亮出一线光,三只不羁鸟齐齐飞过。
李染推开山神庙的大门,就看到庙里头首位供着一尊山神,那座山神约有三丈高,头戴五彩斑斓的羽冠,高高的鹰羽顶着屋顶,左肩立着一只飞鹰,展翅待飞,右肩上趴着一只白虎,白虎的眼睛炯炯有神,似在守株待兔,山神身上披着的是各样的兽皮织成的神衣,神衣皮毛的缝隙里染着朱红,他的两只大手交握在一起,似谦卑,似和善,他的脸上笔绘着文字,他的面孔也是五彩斑斓,元青的皮肤,朱湛的眉毛,焦橙的眼睛,乌金的鼻子,蟾绿的嘴唇,他那双凝视的眼睛,俯瞰山民,李染仰起头,看着眼前的这座神像,有一种难以分明的不适与压迫感,仿若哪一瞬,它会倒塌,它硕大的头颅会掉下来,重重地砸向他们,共赴黄泉。
山神两侧各立着十二尊仙女像,十二位仙女娉婷袅娜,云霞为裙,明月为披,手持十二月花,各是梅、杏、桃、牡丹、石榴、荷、玉簪、桂、菊、芙蓉、山茶、水仙。它们立在此处,立在这山神庙中,虽仙诀飘飘,可李染只觉它们身缚铁索,不得自由。
“周师兄,可知,这山神,是山海经里的哪一篇啊?”
“不曾见过。”
“那山神脸上的文字,是什么来头?”
“盘槲。”高跃突然出声。
李染和周太宜转身看向他。
高跃看着两道不解的目光,解释道,“是盘槲文,我行走江湖多年,去过盘槲一族的旧地,看到过这些盘槲文。”
“相传,盘槲一族最擅以人血养蛊。”周太宜转过身去,抬头看向山神的面孔,“想必,此次棺女子一事与盘槲一族脱不了干系。”
“可我听说,自帝高祖建唐后,盘槲人便失了踪迹。”李染接着道明。
“想必是大势已去,族群隐退,可如今才过去十五年,一个如此庞大的族系,他们总有后人在。有后人,便会有蛊谱。”
“蛊谱,盘槲旧地,”高跃自言自语,忽然抬起头,“郎君可要去此地?我还记得怎么走。”
“不必,山高水远,只怕村庄不保。”
“我一人去,也无不可。“
李染听到此句,抬起头来,看向高大哥,心中悦然,也升起敬意,他是如此地爽快,也是如此地江湖义气,只为一事,不顾险阻,奔赴千里。
此时,突然,从山神像的后面传来一声异响,木门也开始嘎吱嘎吱地摇摆。
一只白鹤从山神像身后走了出来,它身上发着白光,它抬起它修长的腿,亮着它美丽的羽毛,优雅地一步一步走着,它慵懒地撑开它雪白的翅膀。
三人木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作何举动,李染回头看去,就在门口,也有一只白鹤,它们就像隔着古铜镜一般,一动一静并无二致。
“不好,是幻术。”李染屏住呼吸,低头去摸索自己腰间的葫芦瓶,拿出葫芦瓶里的解药,吞服一颗,又扔了两颗过去。
周太宜和高跃轻而易举地接过,十分信赖地吞了下去。
下一瞬,起了风,白鹤像收到了征召,鼓气煽动着它们的翅膀,腾空飞起,与山神像的肩头齐高,它们的羽毛幻化成箭矢,像有了神力一般,两只白鹤围困着他们,凶猛地向他们三人袭来。
李染拔出银剑,正要将箭矢挡开,却被周太宜制止了,“不必白费力气。”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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