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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转眼间永熙八年，除夕夜。
沈熹姝被彩云拉起来，迷迷糊糊的端坐在铜镜前任由丫鬟们给她梳妆打扮。
铜镜前点着一盏琉璃灯，暖色的光晕映照在女娘素净的脸上增添了些许气色。
彩云为沈熹姝净面敷脸，待白皙的肌肤透出了些活气，便取来盛在白玉盒中的香膏，用指腹一点一点细细的轻柔点揉在女娘的两颊与额间。
彩云一边挑选妆台上一溜排开的数个精巧瓷盒与螺钿匣子，一边嘴里碎碎念着：“今天得好好打扮打扮姑娘，这可是姑娘头一次进宫过岁除团圆宴。”
沈熹姝迷糊的脑子瞬间清明了几分，上辈子她就是在宫宴上同萧诀有了一次接触，在那不久后萧家便来提亲了。
女娘吓得阻拦住了彩云要给她上妆的手，“彩云，给我略施些清丽妆容就好。”
顶着彩云不解的神色，沈熹姝又艰难憋出来一个不着调的借口“宫内人多眼杂，我不想引人注目，遭人记恨。”
彩云的疑惑的神情一下子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可怜女娘的怜爱。
姑娘上次参加宴会才被人推入荷塘，到现在都没找到是谁下的毒手，现在许是有些阴影了。
一番纠结之下，彩云原本打算为沈熹姝描的浓艳妆容变为了略施妆容。
顺着姣好的眉型用上好的螺子黛描画出两弯远山似的，淡淡的痕。
沾了少许的以玫瑰汁子制成的口脂晕染在女娘微粉的唇瓣上。脸颊两侧轻轻拍染了薄薄一层的粉晕。
沈熹姝对着铜镜微微偏首端详，对自己如此清淡的妆容满意至极。
沈熹姝时隔一世再次踏上驶往皇宫的马车。
坐在马车里，从被寒风吹刮着飘起的帘子缝隙向外望去，一片黑漆漆被路边的大红灯笼照亮映出地上白茫茫的雪。
女娘缩在马车内角落里抱着温热的手炉，闭着眼睛诚心祈祷着：“求观世音菩萨保佑，千万别让信女碰到萧诀。”
一通祈祷下来，沈熹姝心里随着离皇宫越来越近而产生的紧张才稍稍松懈了些。
“吁一一，姑娘，到了。”外边马夫的声音传来。
待颠簸彻底停止，沈熹姝深吸一口气，钻出了马车。
彩云率先跳下马车，在下边儿伸手扶着女娘下来。
放眼望去，不少世家子弟的马车都在这时陆续到来聚集在一块儿，但万幸的是，并没有看见萧诀，待到等会儿宫宴她小心一些避开他，便可以渡过此劫了吧？
思及此，沈熹姝的心情一下子明媚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彩云，“好热闹呀，彩云，宴会上的乐舞肯定很好看。”
彩云瞧着一路上都有些情绪低迷的女娘骤然想开了般开心起来不由看呆了，沈熹姝亮晶晶的眼眸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的眼睛也吸进去。
饶是看着姑娘从小长到大，彩云也忍不住红了脸，姑娘就算不过是淡薄妆容也这么漂亮啊...
沈母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找到幺女，便听见沈熹姝幼稚的话，笑骂了一句：“怎的及笄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说完便拉着沈熹姝就要通往宴席入坐。
沈熹姝在皇宫可不敢放肆，只乖乖跟着母亲，自始至终都看着前方，也因此她没能看到后面有一辆黑漆马车姗姗抵达。
“大人，到了。”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案几上轻轻敲击，转着手中的那枚玄色螭龙戒，看似平静却让人感到无形的压迫力。
修长身子探出马车，便见远处一个身形纤细单薄的女娘乖乖跟在一位贵妇人的身后。
沈熹姝入坐的地方和前世那一次的位置一模一样，因此反倒生出来些许熟悉的感觉。
前世任由彩云尽心打扮自己，因而一身华装在下马车起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在宴会结束众人一道离去时，却不知被谁推到了萧诀身上，人人都在看她的笑话认为她在勾引萧诀，本以为传闻中不近女色的萧诀会给她难堪，但是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反而在不久后萧家便来提亲，当时京城所有人都在说早知只要往萧诀身上倒一下便能嫁进萧家就抢着干了，那些刻薄的流言一度让沈熹姝难堪的不敢出门。
而这次，她的妆发打扮都很是素净，大抵是能避开有心人吧？
沈熹姝咽下嘴里的一小块鲜花饼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成想殿外宦官尖利的嗓音骤然高声唱喏：“萧府，萧侯爷到--”
女娘的心脏瞬间被提了起来，疯狂跃动，京城里唯一的萧氏侯爷便只有萧诀一人，时隔两世再见到他，上辈子被囚禁一载多的恐惧又浮上心头。
只见那萧诀就连今日也是一身玄衣不紧不慢的走入殿中，仅是简单扫视了一眼殿中众人，便不再多看的直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萧诀入坐后便在那里独自小酌，周边的人想攀附萧家，但又心知肚明萧诀冷心冷情不喜旁人擅自打搅。
只萧诀自小一块儿长大的顾云辞胆敢执着一把提了字的山水画的扇子在萧诀面前变法儿似的展开，“诶！萧兄好久不见。”言辞举止之间尽显风流倜傥。
萧诀并不理会，他知道自己多说，顾云辞便会更加来劲。
顾云辞果真没觉出趣味，仰天长叹一声：“哎呀！萧兄还是如此无趣，看来萧伯母拜托我为萧兄寻可心人的事成不了咯。”
说罢，顾云辞凑到萧诀桌前压低声音说：“我可舍不得将娇柔的女娘推入你这个冰冰冷冷的大冰块里受苦受难。”
萧诀不屑的盯了一眼顾云辞。后者则得到了萧诀的一眼心满意足的哈哈长笑远去。
这一幕落入了外人眼中，纷纷摇头感慨，萧家与顾家的两位公子虽一同长大但性情委实是大为不同。
一个即将而立之年却自始至终不近女色不愿成家，一个年轻尚轻时便处处风流留情。
鲜少出席过这种闲逸宴会的萧诀是否是动了娶妻的心思？众人猜想纷纷，若是家中女娘能与萧家结亲，那真是一桩百利无一害的美事。
“皇上--驾--到--！”宦官尖利的声音登时将所有人惊得静了下来。
众人纷纷端跪在位置上不敢再打诨调笑，明黄色的身影踏进殿中，一声爽朗笑声回荡殿中，“众爱卿平身。”
沈熹姝随着众人起身，抬眼看向所有人都畏惧的皇上，年过不惑，除却眼尾的些许皱纹，其他地方并未看出有多少岁月的侵蚀，只那含笑的凤目中让人看不出他的真正想法，深沉又带着不容置喙。
接下来的一切流程皆按常举办，宴会上歌舞升平，人人品酒聊天好不快活热闹。
大病初愈的沈熹姝在这种氛围的带动下，也忍不住浅浅尝了上辈子没敢喝的桌上呈着的果酒，没成想不过一会儿的时间，她便觉得一股热气冲头。
沈母才与别家夫人笑着聊完些家常，转头发现一个没看住沈熹姝竟是喝了案桌上的果酒，不由大惊失色。
要知道那酒虽闻着香甜无害，却能让酒量甚好的人几杯下肚便能醉倒，沈母只怨自己没有先告诫沈熹姝。
现在的沈熹姝面上透着淡淡的绯红，只怕是会越来越失态，沈母连让彩云给醉态的女娘喂了几杯水下肚，但无济于事。
“娘，我想去吹吹风散散热。”沈熹姝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现在是在皇宫，可没有能给她歇息的床榻。
沈母不得已只能应下，她做为沈府主母没法儿走开身，只得对彩云吩咐道：“不要吹太久冷风，清醒些便将姑娘带回来。”
彩云点头应下，带着沈熹姝便去吹风。
冷冽的风吹刮在沈熹姝的脸上，脑袋里要溢出的热气成功被吹散了些，但还是晕乎乎的。
女娘瞧见远处有一小团黑色的毛球，那毛球还有一线头露在外边儿时不时的变换方向，沈熹姝不由得脚步往那走了几步欲看清真容。
那毛球却时远时近，一直停在松柏树底下。
松柏树负着沉重的雪冠，针叶从雪白中极力透出墨绿。
待走近，才看清那是一只浑身白毛无一杂色的小猫，沈熹姝本来伸手想碰一碰那毛球，却见那松柏树后有三两人影，不由停住手中的动作。
那三两人影似乎瞧见了她，立马便消失了了一个。
“谁在那里？出来！”
小女娘吓得呆愣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向声音的出处，只见那个发出凶恶喊叫的男人已经向她踏步走来。
再看原本趴在松柏树下的小猫，已然不知何时悄然逃走。
彩云堪堪赶过来，便见一个壮汉凶神恶煞的模样，立马挡在自家姑娘身前声音有些发颤：“你...你要干什么？我要喊人了。”
那侍从却不管不顾的将彩云与沈熹姝一道拿下，带到了站在阴影处背对着她们的男人面前。
“主子，抓回来了。”那凶恶男人恭恭敬敬对着那一身玄衣的负手远眺的男人说。
男人听此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来，那张脸依旧在阴影处，但当下足以看得清，此刻漫不经心却深邃又带着挡不住锐气的眉眼，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冷峻与不怒自威的气势扑面而来。
沈熹姝的眼睛逐渐睁大。
萧诀？他不待在宫宴中出来干什么，她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他？
萧诀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这个瞧着堪堪及笄，弱风扶柳，妆容掩不住病态的小女娘此时盯着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皱了皱眉，只一个眼神一旁的侍从便心领会神。
“说！刚才你听到了什么。”侍从一贯凶恶的逼问。
彩云此刻反应过来忙说：“我家小姐只是出来吹吹风，什么都不知道！”
“闭嘴，快给我说！”侍从再次不耐的逼问沈熹姝。
沈熹姝深吸一口气忍下一被凶就想流泪的欲望：“我什么也没听见，方才我只是追着一只小猫误打误撞到了这里，并不知道这有其他人在。”
那侍从却仍旧不依不饶，“那猫呢？”
“它跑了。”
“跑了？”侍从讽刺的笑了一声，“这种理由若是能骗人，我能编上百个。”
沈熹姝接连着被质问，泪水终是憋不住落了下来，眼前糊成一片，女娘忙低头抹眼泪。
萧诀瞧着眼前不过说了几句就掉眼泪的女娘，大眼睛看着水汪汪的，胆子还特别小一下子脸就被吓白了站在那里不敢动，有几分颜色。他倒是不记得谁家的小姐长这样。
但这女娘一副少不经事的模样，让萧诀心下已然确定了大半，当下已无刻意刁难之意。
“主子。”那侍从等待萧诀的示意。
“无论你方才看到听到了什么，我都不希望在别人的嘴里听到你在这见过我。”
“否则。”萧诀的视线在一脸无措的女娘身上停留了片刻“看你的身子骨能撑多久。”
说罢，萧诀便转身就走，离席太久会引起猜疑。徒留莫名被质问的主仆二人惶惶不安在原地。
“姑娘...”彩云拿出手帕为自家小姐轻轻擦拭眼泪。
她家姑娘运气怎么这么...点背？上次去宴会被推入池塘，这次出来吹个风也莫名其妙被威胁了一番。
彩云此刻十分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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