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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鲜大餐
1
冷锋的海鲜大餐只是顺嘴说说而已,韩梅的海鲜大餐已经摆上桌了。一栋三层高的办公楼,一楼是食堂,大厅装修优雅别致,天花、灯饰、照明、地砖、桌椅都是用上等材料。里间的雅室,一张圆桌的玻璃转盘上摆着七八道菜,海鲜菜肴有干煎石斑、清蒸粉丝扇贝、炭烧生蚝和椒盐大虾。
“妈,就我俩吃吗?”
“嗯,就我俩。”
“这也太奢侈了。”
“我的宝贝女儿难得来一次,肯定要吃好一点。想喝什么酒?白的红的黄的还是绿的?”
“红的吧,一会我还要回去呢。”
韩梅拿出一支印满外文的红酒,斟了两杯,说:“水榭春堤项目是你进入公司以来第一次掌管的项目,做工程不比坐办公室舒服,你要时刻了解工程的进度以及质量。”
“妈你放心好了,我要以你为榜样,时时刻刻钉在工地上。”
“那倒不必,但是作为项目总负责人,每天都要到工地看一下,一次两次或三次不嫌多。要让工人们知道,老板时时刻刻都会来巡查,偷懒不得。”
“妈,你好像对监理不放心。”
“监理是监理,他们从技术方面来把关。老板常往工地跑,就好像带兵打仗一样,指挥官身先士卒,底下的兄弟干劲就足。”
“所以你一没事就往工地跑。”
韩梅端起酒杯,笑了笑说:“祝我的小苏总旗开得胜。”
苏桐欠身回应道:“谢谢韩大董事长厚爱,在下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厚望。”
母女俩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相视哈哈大笑。
韩梅继续斟酒,问:“弟弟乖吗?”
“弟弟很乖,每天早上六点闹钟一响准时起床,不用人喊,晚上九点准时睡觉。”
“妈常年在外,管不了弟弟,有劳你这个姐姐多关心了,你和阿姨有空多陪他。”
“妈你放心,我经常辅导他学习,有空就带他出去玩,可听话了。”
韩梅忽然抹了泪:“你姐弟俩从小缺乏父爱,我作为妈给你们的关心也少,你不会怪我吧?”
“妈,你把我们养大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是我和弟弟的榜样,是崇拜的偶像。”
2
物质的丰盛可以弥补很多缺失,比如父爱母爱。相比较下,冷锋的儿子冷隽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十几年来,既没有父亲身边的陪伴,也没有父亲丰厚的物质赐予。在他成长的记忆中,有妈妈就够了。
“妈,晚上吃啥呀?不会又是外卖吧?”掌灯时分,冷隽中午吃的饺子已经消化完毕,肚皮开始敲边鼓了。
“你想吃啥?”
“只要不是外卖,什么都行。”
“那妈给你煮面条如何?”
“面条呀?还不如吃方便面呢。”
“方便面你能吃得饱吗?”
“能啊,一包不够,两包管饱,三包也能吃得下。”
“三包?我看你要快成面桶了。妈带你出去吃猪肚鸡如何?邓青的妈妈说,超市旁边有一家新开的猪肚鸡很好吃,妈妈也想尝一下。”
“那好吧,现在去吗?”
“再等一会吧,妈妈还有一点账没做完。”
“对了,妈妈,下午放学准备回来的时候,班主任叫我去她的办公室接了一个电话。”
“怎么可能会有电话打到学校找你?”姜佩佩满脸狐疑。
“我也觉得奇怪,以为是妈妈找我。”
“妈要找你,也是直接打班主任的手机,不可能打到老师的办公室,那是老师们办公的地方。你告诉妈妈,是谁找你?”
“我也不知道,一个男的,声音很沉。”
“说了什么?”
“他就问我是冷隽吗,我说是,然后问爸爸妈妈的名字。”
“你都告诉他了?”
“嗯。”
“你有问他是谁吗?”
“他说是爸爸的一个朋友。”
“然后呢?”
“那个叔叔问完就挂电话了。”
姜佩佩一字一顿给冷隽敲黑板了:“下回记得,以后不管在哪里,除了妈妈的电话,还有你那个不知躲在哪里的爹,不管是谁的电话,都不要接。你不认识的人,电话也好,问路也好,什么都不要说。”
姜佩佩说完便走到阳台,带上门,打了两个电话。先是给班主任李老师打电话:
“李老师,您好!“
“冷隽妈妈,您好!”
“李老师,我听冷隽说下午放学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您知道是谁打给他的吗?”
“我问了,他说是冷隽的爷爷,说有急事。我很奇怪,从来没有学生家长电话打到办公室。我当时着急要出去安排学生坐校车了,就没细问,也没及时反馈给您。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我跟您一样奇怪怎么会有人打电话到你们办公室找冷隽。以后再碰到这种事,你就让他直接打电话给我,或者挂断,不要让冷隽直接接听电话。”
姜佩佩给李老师打完电话,怒火开始攻心了。这把火从深圳开始燃烧,熊熊烈焰通过空中电波传导到500公里外的青城。
3
躲在青城的冷锋正在兑现请洪池吃海鲜大餐的诺言,不过海鲜换成了普普通通的鸡鸭鹅。青城山多湖广,盛行果园养鸡山塘养鸭草地养鹅。青城著名的香油鸡、白斩鸭、柴火醉鹅远近驰名。冷锋跑了一个月的外卖,哪里有好吃的了如指掌,一个电话,鸡鸭鹅便欢快地跑来供人类享用。造物主的安排,它们最好的归宿也是价值的终极体现,便是在人类的肚子里消融发酵得以永生。
两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兴致很高,碑酒已经喝了五六瓶。冷锋已经不胜酒力,同样,洪池那圆饼一样的脸变成了武大郎的烧饼,油焦带黑。但是,洪池不是武大郎,他一米七五的身高因为过剩的脂肪显得粗壮勇武而敦实。
冷锋小兴奋:“你的车不是卡大妈,是混动版的雷小姐呀。”
“管他大妈还是小姐,省油就是了。”
“我搞不懂你一米七五的大胖子,怎么买那么小的车?”
“我老婆瘦啊,以前在广州的时候,主要是她开。”
“哦,嫂夫人的专车呀,她同意了吗?”
“她在广州管不着,而且她有了一辆纯电车,早就把这台车忘了。”
“那正好,我的SUV适合你大胖子,你就当作是你的车,随时拿去开,出了什么事都不用管。”
“我才不要你的SUV,我宁愿走路也不要,现在油价八块多一升,人都快养不起了。”
“我明天就可以开始跑车了,白天跑顺风,晚上送外卖。好嗨哟!我感觉我的人生达到了高潮。”冷锋手舞足蹈,快乐的闸门已经打开,等待洪水的奔腾渲泄。
“你先别高潮,明天先去过户。”
“听你的,敬我的大贵人一杯,我先干了。”冷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刚才说白天跑顺风,晚上跑外卖,你这是颠倒过来了吧?”
“白天晒呀,跑外卖吃不消。”
“我给你一个建议——”洪池的建议还没说出口,姜佩佩的火烧到青城了。冷锋不细看便接了电话,而且还用免提。手机的喇叭传来姜佩佩的声音,只好当着洪池的面接听了。
姜佩佩劈头就是一句:“电话打到学校了!”
冷锋不明觉历,望了一眼洪池,两人沉默以对。
姜佩佩继续重复:“电话打到学校了!”
冷锋小心地回了一句:“你在说什么?”
“你是装傻还是装哑?电话都打到学校了,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
“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
“还用我说吗?你心里没有点数吗?”姜佩佩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每一次都让我糊里糊涂。”
“你糊涂?你惹的什么事你给我装糊涂?你还是男人吗?我看你做人都不配!”
“有事说事,别总是阴阳怪气。”
“你自己惹的祸你不知道啊?把我祸害我也认了,现在连孩子也跟着倒霉了。”
“孩子怎么啦?”
“我娘俩死活都与你无关。”姜佩佩怒气冲冲挂了电话。
4
冷锋面如死灰,但是,冷锋很快回过神来,斟了一杯酒,碰了一下洪池的杯子,文绉绉地自嘲一句:“贱内河东狮,池兄莫见笑。”
洪池安慰道:“欠债不是很正常吗?创业失败的多了去了。”
“妈的,那些催债的人像鬼一样可恶!刚才我老婆说的‘电话打到学校了’可能就是催债鬼搔扰到学校了。”
“你欠了有多久了?”
“过完年才开始逾期的。”
“欠多少?”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五十多万。”
“还是得抓紧还,征信肯定黑了,逾期的罚息很重的。”
“我知道,现在不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挣钱吗?”
“单靠送外卖和跑车你也填不了这个大窟窿啊!每天挣的钱可能还不够罚息呢。”
“依池兄之见有何指教?”
“疫情没结束之前,不管做什么买卖,都是死路一条,投得越多,亏得越惨。”
“难道只有躺平?”
“躺平也得有本啊!你都亏得一塌糊涂了,还能怎么躺?”
“先别管那么多了,先活下去再说,你刚才说有什么建议?”
“建议嘛,仅仅是我个人的一点体会,你还得自己去总结。我建议你,不管白天黑夜都以送外卖为主,跑顺风车为辅,或者说顺风有单就跑,没单就送外卖。”
“怎么说?”
“我跑过一段时间,也算是有点发言权了。”洪池轻啧了一口酒,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青城巴掌大的地方,顺风单很少的,一出都是秒接,尤其是长途单。去高铁站路远价高,新机场刚建成,也是路远价高,你专跑这两个点就行了。县城内的单不要接,都五六块的价钱,顶多也就十块八块,没意思。跨县的单不多,即使有也是拼单多独享少,起码要拼到三个才有收益,不好拼。周五学生放学,各大中学住宿生很多,都是往乡镇去的;实验学校跨县的更多,可以去候着,不愁客,但实验学生没有手机,只能当面谈。你甚至可以跑到市里的海大医大师大科大四大高校去,高校单比中学单香多了。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你说的专跑长途划算,挂着单,自动抢,不用时时刻刻盯着手机,接到三个人就可以跑,接满四个人靠运气,不够三个人就取消或倒客,然后跑你的外卖。这样旱涝保收,一个月赚一万不敢说,七八千会有,毕竟我们这里是小县城。”
洪池一席话让冷锋感激涕零,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农奴翻身做主人的曙光。冷锋端起杯说:“你简直是我的前辈呀!不愧是当年的状元郎,经验总结这么丰富。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既然有那么丰富的经验,怎么就不跑了?”
“你以为跑顺风车真能赚钱啊?只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养家糊口都难,我是闲得无聊才去跑。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跑,前几天不是有个新闻说吗?跑外卖的本科生都六七十万了。当下哪行哪业不都在卷?我之所以不跑了,我身体吃不消。顺便我也要提醒你,无论怎么拼,身体始终是革命的本钱,千万别玩命,我们这把年纪了更玩不起。跑顺风车是高强度的活,拼开车技术、拼抢单速度、拼身体素质,还要拼谁比谁更脸厚。”
“脸厚?”
“厚颜无耻的厚,明白了吧?我怕你撕不下老脸,规规矩矩按平台的规矩做。”
“不就是多平台抢单吗?”
“你明白就好。还有一点,长途单尽量拼满,不怕客户抱怨,怎么挣怎么来,你的车你作主。”
“你真是说到我心坎上去了,我以前在深圳跑的时候,三个人才够本,四个人才有一点赚,但是我从来都没拼满过,时间长了客户会抱怨。”
“我还要提醒你,靠顺风车谋生的,最容易发生疲劳驾驶,还要经常刷手机,这些都是非常危险的驾驶行为。行车途中犯困了,一定要及时休息。”
“我知道,我也体会过,有好几次差点都出事了。我以后就多备点小牛啊大鸟啊之类的提神饮料,还有咖啡。现在我只想多赚钱、赚快钱。”
“我可提醒你啊!越想赚快钱越赚不到钱,心态很重要。你只管努力,给与不给,得与不得,天说了算。”
“我明白,可是债务压力山大呀,我心态不崩就已经不错了。”
“这一点我还是挺佩服你的,拿得起放得下。如果用金钱来衡量,你是失败的,但是你的一生跌宕起伏,折腾了好几次,最终又起来了。你现在能脱下长衫,换上短褂,从最底层做起,何愁没有翻身之日?”
“哎哟!你什么时候当我是孔乙己了?二十几年前我就脱掉长衫去赶集摆地摊了。”
“你孔不孔我知道,高一的时候,你就得过三次市里的征文比赛大奖了,也算是本县的文化名人了。”
“我去!高一的事你还记得。”
“我还记得你交过几个笔友呢。那谁?田真?是叫田真吧,凤凰文学社的,低我们一届,你不是跟她恋过吗?”
“我去!文学社的风流韵事也逃不过你的眼睛啊?”
“不都是你跟我说的吗?你忘了?你以前跟我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
“我自己的事很多都忘了,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记得。你有田真的联系吗?她现在在干嘛?”
“我没有她的联系,我跟她也不认识,不过我知道她现在可是大红人,原来在外经贸局,后来调到旅游局,现在任局长了。”
“不是吧?做到局长了?”
“看走眼了吧?后悔了吧?当初你自命不凡,看不起人家,现在你可高攀不起了。”
“是她看不起我。她华师大毕业之后留在了广州番禺,我去广州找过她几回。后来她去了香港,我们就失去联系了。再后来她回青城了,我又写信给她,交往几次之后,她说她父母不同意和商人处朋友,我们就不了了之了。她结婚摆酒的时候却想到我,我还出席了,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联系了。”
“你现在还想跟她联系吗?”
冷锋反问:“你有她的联系方式?”
“一个局长,想找她不容易吗?”
“算了,我现在这么落魄,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了,况且我以前跟她也没有太深的感情,只写过几封信,吃过几回饭,连手都没有牵过,淡淡的欣赏过一段时间而已。”
苏桐的海鲜宴早早结束了,凌晨一点多便回到了青城。冷锋的“海鲜”宴直到十二点才结束。两个男人老狗瘫坐在沙发上,东倒西歪,还有一桌的狼藉,一地的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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