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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桥
所有小分队都集结在训练场。何溯与程知山、江辰远一行人正穿过备战通道，金属靴底敲击着光洁的地面。
“何溯。”
一个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穿着笔挺指挥官制服的男人正与一群军官交谈。
何溯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本想装作没看见，闻言只好停下脚步。他向队友示意，随即转身，向那个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感觉通道在变窄，空气在凝固。
“小何队长这次评分很高啊，比你当年风头更胜，老何。”一个面带笑容的中年高级研究员对何锋霆说道，“你们父子俩多久没见了？那我就不打扰了。”他带着其他人走开，留下了一片无形的压力区。
何锋霆脸上的客套微笑随之消失，像是从未存在过。“昨天的考核。”他开门见山，声音冷硬，“4分03秒。以那种模拟环境的难度，进不了4分以内？”
何溯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我没有犹豫……”
“那就是精神织网的同步率还不够。”何锋霆不容置疑地打断，“数据显示，你的神经波动在关键突围节点出现了断崖式下跌。如果你只有这点能耐，”他上前半步，声音压低，却更具压迫感，“就别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目标，老老实实走我为你铺好的路。”
何溯不再应声，将所有训斥与否定都隔绝在外。他垂着眼，视线落在父亲锃亮的靴尖上，仿佛那比对方的话语更值得研究。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清冽的风，从何锋霆身后的走廊岔口掠过。
通道的冷白光线下，那头蓝发轻而易举地抓住何溯的视线。林若洄换上了合身的白色研究员制服，正微微侧头和身旁同事交流，一行人步履匆匆地朝着中央观察室的方向走去。
“……今天是最终考核，上面来了重要人物观察，连接器也做了全面升级。”何锋霆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对他明显的心不在焉极为不满，“你给我集中精神，好好表现……何溯，听到没有？”
何溯猛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父亲时，眼底那点波澜已被一种近乎叛逆的平静取代。
“听到了。”他回答，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我一定，‘好好表现’。”
何溯最后一个踏入作战大厅，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缓缓闭合。
他环视一周——所有的小队都到齐了，这很不寻常。
按照惯例，军方的连接器承受不住太多人的精神模拟负荷，考核都是分批进行的。今天却把所有人都集中在这里，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紧张。
“老大，给。”程知山递来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钛白色连接器，表面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新玩意，接入时一点感觉都没有，比之前的舒服多了。”
大厅另一头传来不友善的视线。一个寸头男生正朝叶柒露出轻蔑的笑，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该不会是大混战吧？那我可要干爆对面那群傻逼。”叶柒冷哼一声，活动了下手腕。
“哎呀，他们上周被你打得鼻青脸肿，觉得被女人打了没面子，纯属没脑子。”江辰远正手忙脚乱地研究手里那团打结的“耳机线”，“不是，这玩意到底怎么戴？”
何溯认出‘耳机线’的接口是精神信号采集端口，看见几个研究员帮其他队佩戴，自己对照着安好了接收器，转身正想帮队员接上。
“这样。”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
林若洄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边，正俯身帮江辰远调整采集端口的位置。他的手指纤长灵活，在复杂的线缆间穿梭。
“林博士，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小林博士，我这个贴哪？”
叶柒三个围在林若洄旁边七嘴八舌。
“连接器我临时打了补丁做升级，有什么不适吗？”林若洄也不见一点不耐，一个个帮他们戴齐装置。“完善系统需要你们的精神数据，但这个不会影响你们活动的。”
“没有没有！”
“好的好的！”
三个队员对着林若洄笑得一脸灿烂。
林若洄转身望向何溯，伸手想帮忙，却看到何溯已经全副武装，怔了一下，看了看点位都安装正确，收回了手，对着何溯笑着点了点头。
……何溯现在非常后悔。
甚至在想，如果我把东西都拔掉，他会不会帮我再重新带好。
当林若洄带着一众研究员返回观察室后，旁边的三个队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柒对着何溯竖起大拇指，“你是幼儿园最聪明的小朋友！”
何溯无言以对，望向二楼的单向玻璃。这时大厅的灯光暗下来，模拟器运作的声音响起。
“全体注意！”广播里传来冰冷的电子音，“本次综合评估将模拟实战环境。除了你的队友，你周围的一切都是敌人。所有数据实时上传至指挥中心。学员请准备，神经链接倒数开始……”
“准备。”三人立刻收起玩笑的神色，进入战斗状态。
“三、二、一……”
在二楼观察室内，许云栀和研究员们正在复杂的控制界面上快速操作。林若洄站在他们身后，专注地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
“‘渡桥’第一次试行连接成功。”许云栀报告道。
林若洄轻轻点头：“实验开始。”
一阵轻微的眩晕感后，何溯睁开眼——
他正站在一个荒废了几十年的地铁站里。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潮湿的霉味，曾经光洁的瓷砖墙壁大面积剥落，露出后面暗沉的水泥。裸露的钢筋从天花板的裂缝中狰狞地垂落，像某种巨大生物的骸骨，几根残存的荧光灯管悬在半空，偶尔闪烁一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哀鸣，将忽明忽灭的惨淡光斑投射在积满污水的站台上。
“环境构建完成度97.3%，物理参数校准中……”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实时数据链接稳定。任务目标：生存，并抵达指定撤离点。”
何溯环顾一周不见其他人的身影。
“708，收到回复。”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腐朽与金属的气息灌满胸腔。脚下的积水泛起涟漪，倒映着头顶摇曳的故障灯光和他自己冷静得近乎漠然的脸。
这里的一切都无比真实，触感、气味、声音，甚至包括那种被无形之物在暗处窥视的毛骨悚然感。这就是新系统构建的战场吗？
“队长！”联络器传来江辰远的声音，“我和叶柒在一块。”
“看起来像商场。”叶柒补充道。
“程知山？”何溯没听到程知山的声音，“程...”
“我在！老大我在！”程知山的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喘息，“倒霉透了！和701那帮人撞了个正着，刚登入就被追着杀，好不容易才甩掉！”
“上传坐标，我们先汇合。”何溯语速很快。
就在这时，隧道深处传来一阵有节奏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敲击声。
他立刻矮身，灵巧地滑进站台尽头自动扶梯的钢架夹缝中，这个角度既能隐蔽，又能观察大半个站台。
“老大，我这里可以看到撤离点的光标。”程知山躲进一个废弃工厂，在顶层望去远处山顶。
“收到。所有人，向程知山的坐标点集合。”何溯迅速将坐标点亮为小队共享目标。
“收到！”
“是！但是队长...”
金属敲击的声音越来越近，何溯再次侧头望去——
昏暗中，一个诡异的身影正从隧道阴影里“跳”出来。
它的主体结构是一根极粗的弹簧伸缩杆，支撑着一个简陋的半球形“头颅”，头部密密麻麻的传感器正闪烁着的红光，像一群嗜血的复眼。两把极长的银色砍刀，被直接焊接在弹簧杆两侧，偶尔砸在轨道上，迸溅出刺目的火星——那根本不是什么金属敲打声，是这个形似稻草人的机械怪物在地面上一弹一跳行进时发出的声音！
“...我们的武器在哪里？”
何溯的心猛地一沉。是系统延迟，还是……这本身就是测试的一部分？
不容他细想，那机械稻草人头部密集的传感器红光骤然锁定了他所在的方位。
它那弹簧下肢猛地压缩，随即“砰”地一声巨响，带着两把挥舞的长刀，如同一颗畸形的炮弹，朝着扶梯夹缝直扑过来！
何溯瞳孔骤缩，反应快到了极致。他猛地向侧后方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直刺。长刀擦着他的战术服划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
“嘶啦——”一声，他肩部的衣料被刀锋边缘划开一道口子。
不能硬拼！何溯脑中飞速判断。他利用扶梯复杂的钢架结构作为掩体，不断闪转腾挪。机械稻草人的攻击简单而狂暴，长刀劈砍在钢架上，爆发出刺耳的音爆和四溅的火星。
何溯瞅准一个空档，在稻草人一次劈砍落空的瞬间，揉身而上，一记沉重的侧踢狠狠踹在它的弹簧支撑杆上！
“铛！”
一声闷响，反馈回来的力道震得他小腿发麻，那怪物却只是晃了晃，弹簧稍微压缩，随即以更强的力量反弹回来，长刀顺势横扫！何溯急忙后仰，刀尖几乎贴着他的鼻尖掠过。
他再次被逼退，脚步在积水的瓷砖上滑行，略显狼狈。呼吸变得粗重，左臂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是刚才闪避时被断裂的钢筋刮伤，温热的血浸湿了衣袖。
通讯器里传来队友焦急的呼喊，但他无暇回应。
“队长？！”
机械稻草人似乎被何溯的屡次逃脱激怒，传感器红光狂闪，弹簧压缩到了极限，蓄势待发。下一秒，机械稻草人弹跳而起，弹簧杆直直向何溯胸口砸去——
何溯猛地被撞向后面，狠狠砸在一根承重柱上，吐出一口血。
机械稻草人似乎很得意的在原地蹦了几下，下一秒，它两旁的横刀以杆子为轴飞速转了起来——像个绞肉机，他要把何溯当肉绞烂！
何溯强行压制住身体因为剧烈运动和受伤带来的颤抖与痛楚，将所有的意识沉入内心深处。
嗡——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耳后的连接器瞬间变得滚烫，庞大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他的感知。世界在他“眼”中彻底变了模样——
物质世界的轮廓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由无数流动的能量线构成的图景。
同时，他手上一冷，一把包裹着精神力、闪着冷光的匕首缓缓显现在他手上。
现实时间仿佛被慢放。就在机械稻草人蓄力完成，即将弹射而出的前一个瞬间，何溯动了！
他没有再躲避，而是如同鬼魅般主动迎上！
在长刀挥出的轨迹刚刚启动时，他已预判般地矮身滑步，精准地切入稻草人攻击的死角，来到了那根剧烈震颤的弹簧杆旁侧。
就是这里！
他转手反握匕首，挥出匕首，对着弹簧杆上一个看似毫不起眼的连接处，狠狠砍了下去！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起！
那根支撑着怪物全部行动能力的粗壮弹簧，应声断裂！
失去了弹性支撑，机械稻草人上半身沉重的结构瞬间失去平衡，带着挥舞的长刀，如同一个醉汉般歪斜地栽倒下去，头部传感器疯狂乱闪，发出意义不明的错误蜂鸣。
“哐当！”
它重重地砸在积水中，两把长刀苟延残喘地挥动着，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不受控制地把它自己劈了个稀烂，把自己绞成了铁泥。
何溯站在原地，微微喘息，他弯腰，捡起了掉落在一旁的匕首，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现在，他有武器了。
“精神网就是武器。”何溯听到那边的动静“不必手软，让他们变成你们的积分。”
说罢，他凝神，匕首随心而变，一会是枪，一会是长刀，最后何溯收回力量，两手空空，把那怪物的弹簧杆轻松一卸，往地铁出口走去。
“还能变换？！”许云栀看呆了“我也要！给我整一个。”
林若洄也愣住了，“不是，我设计的是根据每个人的特性一人一把武器啊。”
何溯第一个积分有了跳动，何锋霆看了眼，满意地接受着周围人的赞叹，根本不知道何溯刚才的激战。
“...能发物资了吗？”林若洄问。
“没到时间点，怎么了？”交战陆陆续续产生，许云栀处理着数据。
“没事。”林若洄自言自语，“只是虚拟的……”
……可是他看起来会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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