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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铜镜前,微微映出温念云清丽的面容。
她指尖轻捻着一张薄如蝉翼的轻纱,缓缓覆在脸上,只露出一双明澈如秋水的眸子。
镜中的她,眉如远山,唇若点朱,面纱半掩,更添几分朦胧之美。
侍女小桃站在一旁,眉头微蹙,眼中满是担忧:“小姐,真要出去啊?”
温念云唇角微扬,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沈王府里闷得慌,出去一下。”
她站起身,衣袂轻拂,腰间玉佩叮咚作响,如清泉击石。
小桃急急跟上一步:“那小桃陪着小姐吧?若是遇上什么麻烦……”
温念云轻轻摆了摆手:“你在家等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小桃抿了抿唇,最终低头应道:“是。”
朱漆大门缓缓推开,一缕金色的阳光斜斜地洒落。
温念云微微眯起眼,长睫在光晕中镀上一层细碎的金芒。
她站在门边,迎面扑来的风轻轻掀起她面纱的一角。
阳光如绸缎般铺展,将她素白的衣裙染上浅浅的蜜色,衣袂间暗绣的缠枝纹在光下若隐若现,恍若活了过来。
街市隐约的喧闹声随风飘来,夹杂着糖糕的甜香、马蹄踏过青石的脆响,还有远处孩童追逐的笑语。
街市喧嚣,人声鼎沸。
温念云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忽然,一阵清越的琴音穿过嘈杂的人声,如潺潺溪流般淌入耳中。
她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不远处,一群人围成一个半圆,中间的空地上,一名青白衣男子正盘膝而坐,修长的手指在古琴上翻飞拨弄。
他眉目清朗,神色专注,仿佛周遭的喧闹皆与他无关。
琴弦震颤,时而如松涛阵阵,时而似细雨敲窗,引得围观者屏息凝神。
温念云不由自主地向前几步,站在人群边缘。
微风拂过,掀起她面纱的一角,露出她微微睁大的双眸。
琴音忽转激昂,如金戈铁马,气吞山河,又在她心头激起一阵莫名的悸动。
男子似有所觉,抬眸朝她的方向望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琴音戛然而止。
只一瞬,琴声又继续扬起。
温念云静静地站在人群中。
琴音渐歇,余韵如烟般散在风里。
人群尚未从曲中回神,一个佝偻的身影便捧着豁了口的粗陶碗,缓缓挪到琴案旁。
碗底空荡荡的,只躺着几枚发暗的铜板,碰出孤零零的轻响。
看客们如梦初醒,三三两两背过身去——有人突然对摊上的泥娃娃生了兴趣,有人扯着同伴说要尝新出的桂花糕,青石板路上脚步杂沓,转眼间就散了大半。
温念云却站着没动。
她望着那乞者皲裂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沾着褐色的泥垢,腕骨支棱得像要刺破发黄的皮肤。
荷包上的缠枝纹摩挲过她的指尖,两粒碎银落进破碗时,与陶壁相撞,发出比铜钱更沉闷的"咚"一声。
那男子起身,走到温念云三步前:"多谢小姐。"
温念云面纱下的唇角微扬:"公子的琴技甚好。"
那男子闻言轻笑,眼尾细纹如琴尾流苏漾开的弧度,拱手道:"不过信手闲弹,聊遣兴耳。"
温念云眸光微动,轻声道:"敢问公子......"
话音未落,男子已含笑拱手:"在下姓李名砚。"
他说话时,眼底似映着琴弦上未散的流光,清朗如玉磬余韵。
"李公子。"温念云微微颔首,面纱下的唇角不自觉扬起。
李砚闻言,眉梢微挑,眼底笑意更深:"叫我李砚尚可。"
他指尖轻抚过腰间玉佩,语气随意却透着几分真诚。
恰逢一阵风过,卷起地上几片落叶,在他们之间打了个旋儿。
李砚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腰间玉佩的流苏穗子,青玉在他指间转了个圈,映着天光泛起温润的色泽。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三分:"不知小姐今日可有时间?"
温念云眼睫轻颤,面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她微微抿起的唇角。
她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绣鞋踩碎了一片飘落的叶子:"所为何事?"
语调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李砚忽然抬眸:"看到小姐,突然想起来一个地方,想带小姐一同前去。"
温念云指尖微紧,她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绣鞋碾过地上的一片落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你我初次见面,"她抬眸,面纱下的眸光清冷如霜,"恐怕不妥。"
话音未落,耳畔的珍珠坠子轻轻晃动,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细碎的流光。
李砚闻言轻笑,他眼尾微挑,眸中映着天光流转:"是在下唐突了。"
声音里带着三分笑意,却不见半分窘迫。
温念云转身欲走,裙摆如水纹般漾开,腰间玉佩轻响:"家中有事,便不打扰公子了。"
话音未落,李砚忽然上前一步,袖袍带起一缕松香:"小姐留步。"
他声音不轻不重,却恰好让温念云脚步一顿。
她回首时,面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颌一抹如玉的弧度:"何事?"
"不知在下......"李砚顿了顿,喉结上的阴影随着吞咽轻轻滑动,"能否知道小姐芳名?"
声音放得极轻,尾音却微微上扬,像是刚刚琴曲收束时那一缕未散的余韵。
"我姓温。"温念云话音方落,一阵风忽地掠过,将她面纱掀起半角。
听闻回应,李砚眼中笑意渐深,却规规矩矩地后退半步执礼:"温小姐。"
三字在唇齿间轻转,似含着什么隐秘的欢喜。
暮色已沉,沈王府的朱漆大门在温念云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刚踏入内院,便见小桃提着盏绢灯从廊下疾步奔来,鞋尖踢散了满地落叶。
"小姐!"小桃一把攥住她的袖角,绢灯晃动的暖光映出她鼻尖细密的汗珠,"您终于回来了。"
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颤抖。
温念云扯下面纱:"何事这么慌张?"
"王爷回来了,"小桃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正在殿中等你呢。"
温念云眸光一凛:"我知道了。"
四个字吐得轻如叹息。
殿内烛火幽暗,沈既白背对着殿门而立,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火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指节叩在檀木案几上,发出规律的轻响。
温念云跨过门槛时,带进一缕夜风,吹得烛影剧烈摇晃。
她垂首行礼,鬓边珠钗纹丝未动:"王爷。"
沈既白缓缓转身,玉冠下的面容半明半暗。
他指尖的白棋"嗒"地落在棋盘上,惊起一缕香炉中逸出的青烟:"王妃今日去哪了?"
声音温润如玉,却让殿角的铜雀灯台无端端爆了个灯花。
"府里闷得慌,"温念云抬眸,耳坠上的明珠在暗处泛着冷光,"出去走走。"
沈既白忽然轻笑一声,玄色广袖拂过案几,带起一阵沉水香的风。
"王妃一个人出去多危险。"他声音温柔得像是哄孩童入睡,手指却捏碎了那枚白玉棋,粉末从指缝簌簌落下,"下次同本王说说......"忽然俯身,带着松香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本王带王妃出去走走可好?"
温念云笑着说:"王爷平日里忙,恐怕无闲暇时间。"
沈既白忽然低笑:"本王就算忙...也会陪着王妃。"
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雕花屏风上,纠缠如困兽。
温念云抬眸,声音却平静得似一泓寒潭:"到了晚膳时间了,王爷可别饿坏了身子。"
沈既白闻言忽然轻笑:"那就请王妃同本王一起用晚膳。"
青玉筷尖映着琉璃灯盏的暖光,沈既白挟起一箸胭脂鹅脯放入温念云碗中,琥珀色的酱汁在雪瓷碗沿溅开半点朱砂。
"爱妃可要多吃些。"他指节叩在檀木桌缘,玄色袖口金线绣的螭纹随动作游动,仿佛要攀上她皓腕间的翡翠镯。
温念云垂眸看着碗中堆积如小山的菜肴,忽然执起甜白釉酒壶。
"王爷每日在朝堂忙得抽不开身,"素手将酒盏推过去,盏底沉淀的桂花碎屑打着旋,"更要多吃些。"
沈既白唇角微勾,眼底却不见笑意。
他修长的手指接过温念云递来的酒盏,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妃斟的酒,自然要喝。"
他仰首饮尽,喉结滚动间,一缕酒液顺着下颌滑落,没入玄色衣领。
烛火映照下,那滴酒水如血般暗红。
放下酒盏时,沈既白忽然用拇指抹过杯沿——那里沾着温念云唇脂的淡香。
他垂眸看着指腹那抹若有若无的嫣红,忽然低笑一声:"今日这酒甚美..."
晚膳的余温尚未散尽,沈既白已拂袖起身,玄色蟒袍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流光。
"月色正好,陪本王走走?"沈既白看着温念云轻声询问着。
温念云垂眸应允:"好。"
月色浸透后花园的琉璃瓦,沈既白忽然驻足在一株垂丝海棠前。
他玄色广袖拂过枝头,腕间佛珠与花枝相缠,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此花——"他折下最艳的那支,断茎处渗出清露,在月光下像滴未落的泪,"配上王妃甚美。"
温念云接过花枝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他掌心的薄茧。
海棠花瓣上还沾着夜露,将她的指甲染成淡淡的胭脂色。
"王爷说笑了。"她低头轻嗅。
沈既白忽然抬手,指尖掠过温念云鬓边。
那支垂丝海棠被他轻轻一旋,斜插入她的云鬓。
花枝颤巍巍地倚在珠钗旁,殷红花瓣映着她白玉般的耳垂,竟显出几分妖冶。
"这样更美。"他低语,指尖顺势滑过她耳后一缕散落的发丝。
温念云呼吸微滞——他指腹的温度比想象中更冷,像块捂不热的寒玉。
夜风拂过,海棠香气混着他袖中沉水香,竟让她有一瞬恍惚。
月光忽然被云层遮蔽。
沈既白的手仍未收回,拇指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耳垂上的明珠。
温念云微微侧首,鬓边垂丝海棠随动作轻颤。
"王爷,"她后退半步,珠钗与花枝相撞发出细碎清响,"被人看到恐怕不妥。"
沈既白低笑一声,忽然向前逼近。
玄色蟒袍的下摆扫过她绣鞋上珍珠,惊起一缕尘埃。
他抬手抚正那支将倾的海棠,指尖却有意无意勾住她一缕青丝:"这有何不妥?"
"本王与自己的王妃赏花..."沈既白忽然低头,染血的冰弦擦过她耳垂,"......难道还要看下人脸色?"
沈既白又继续说:"你是我的王妃,是沈王府的主人,无需看他人的脸色。"
温念云呼吸微滞,下意识的后退。
"天色不早了,王爷该休息了。"温念云匆匆说完,转身欲走,绣鞋却绊在石径凸起的鹅卵石上。
她身子一倾,眼看就要栽倒,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环住她的腰肢——沈既白的袖口擦过她脸颊,带着夜露的凉意,可怀抱却意外地温暖。
"王妃可有受伤?"他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呼吸拂动她鬓边散落的发丝。
温念云抬眸,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月光映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里,竟泛出几分罕见的关切。
她这才发现,沈既白左眼睑下有一颗极淡的泪痣,平日里被浪荡不羁的模样掩盖,此刻竟在夜色中却显得格外的温柔。
两人的影子交叠在青石板上,像一幅被晕染的水墨画。
"好像伤到……"温念云话音未落,沈既白已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玄色蟒袍的广袖垂落,如夜鸦展翼般笼罩住她整个身形。
温念云下意识攥紧了他的前襟,指尖陷入织金螭纹的沟壑里。
沈既白臂膀稳如磐石,却在她挣扎时收得更紧。
他胸膛的温度透过层层衣料传来,竟比想象中更为灼热。
"别动。"他低声道,喉结在她视线所及之处上下滚动。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交叠成一只振翅的鹤。
沈既白大步跨入寝殿,鎏金灯盏的暖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俯身将温念云放在软榻上时,玄色蟒袍的广袖如垂落的羽翼,轻轻覆在她的裙裾上。
"叫太医。"他头也不抬地命令,声音沉得像浸了冰。
侍从躬身退出时,鎏金门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细碎噼啪声。
沈既白单膝跪在榻前,手指轻轻捏住温念云的脚踝——那里已经肿起一片绯色,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扎眼。
"王爷..."温念云想抽回脚,却被他掌心温度烫得一颤。
沈既白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帕角绣着朵褪色的海棠花。
他蘸了案上凉透的茶水,敷在她伤处。
太医提着药箱匆匆入殿,官靴踏过波斯地毯上未干的水渍,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他刚要行礼,沈既白已抬手制止。
"王爷,王妃。"老太医的白须在灯下微微发颤,药箱里的瓷瓶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轻轻碰撞。
沈既白立在榻边,玄色蟒袍的下摆还沾着后花园的夜露。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声音却比平日温和三分:"王妃脚受伤了。"鎏金灯盏突然爆了个灯花,将他眼底的暗流照得明灭不定,"还请太医用些不疼的药治好王妃的伤。"
老太医颤巍巍起身,膝盖处的官服布料还沾着地毯上的茶渍。
他小心地将玉肌膏放回药箱,青瓷盒底与檀木箱笼相碰,发出"咔"的轻响。
"王爷,王妃的伤只是轻伤,"他躬身时,白须扫过腰间鱼袋,"休息两日便好。"
沈既白立在烛台阴影处,玄色蟒袍上的金螭纹在明灭火光中时隐时现。
他轻声说:"下去吧。"
太医倒退着退出殿门。
烛火"噼啪"一声,将沈既白的身影投在描金屏风上,拉成一道压迫的暗影。
他仍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他眼底似有暗潮翻涌。
"王妃可还有哪不舒服?"他声音放得极轻,指尖却抚过案几边缘——那里留着太医方才放置药箱的压痕。
温念云将受伤的脚踝往裙裾深处藏了藏,领口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锁骨:"都是小伤,王爷不必担心。"
沈既白低声:“天色不早了,王妃早些睡吧。”
温念云点了点头:"嗯。"
铜镜前,温念云对着手中的海棠花发呆。
小桃走了过来:"小姐怎么了?"
温念云摇了摇头:“无碍。”
温念云将那支海棠被轻轻放入一个木盒中。
"小姐这是为何?"小桃询问。
温念云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合上盒盖,指尖在"咔嗒"落锁的瞬间微微发抖。
铜镜映出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那木盒被推进妆奁最深处。
"小桃,"温念云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小桃正为她梳理长发,闻言手指微微一顿。
铜镜映出小丫鬟欲言又止的神情,杏色衣袖上还沾着后花园的夜露。
"是。"小桃最终只是轻声应道,将玉梳轻轻放在妆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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