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湾重序

　　“知道。”她对着母亲回答，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艾玛丽诺的消息：【姑奶奶！我跟塞巴斯蒂安到芜港湾码头了，你再不来，他就要把卖烤鱿鱼的大爷聊成忘年交了！】

　　温予宁对着屏幕弯了眼。艾玛丽诺是她建筑系的同门，性子活泼开朗，连带着她那个总绷着脸的青梅竹马塞巴斯蒂安，在她面前都能松快半分。她回了句“在路上”，随后抓着包往地下车库跑。

　　傍晚的风混着雾湾特有的咸湿味扑在脸上，温予宁刚跑出大厦旋转门，就看见那辆银灰色的迈巴赫停在台阶下。傅言之倚在车门边，指尖夹着半根没点燃的烟，见她来，把烟揣回口袋，拉开车门：“导航说码头会堵车，走沿海公路。”

　　温予宁弯腰坐进去，“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她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看见副驾座上放着个帆布袋，印着她上次在美术馆看中的小众设计师logo。

　　“艾玛丽诺发朋友圈说‘抓壮丁陪闺蜜赴约’，定位是芜港湾。”傅言之发动车子，方向盘在他骨节分明的手里转了个弧度，“袋子里是你上次说想看的《芜港湾沿海建筑肌理调研》，还有热的姜茶。”

　　温予宁拆开帆布袋的绳结，指尖触到姜茶罐，喝了几口。

　　“你好像很了解我。”她喝着姜茶。

　　傅言之的指尖在方向盘上顿了顿：“调研项目合作方的资料，我习惯看全。”

　　温予宁“哦”了一声，低头搅着姜茶里的糖粒。可她明明看见，他手机备忘录里，记着“温予宁：姜茶要少糖，牛奶要温的，不能吃辣，看图纸时喜欢咬笔盖”，那些根本不是“合作方资料”该有的内容。

　　沿海公路的护栏外是翻着碎浪的海，傅言之的车开得稳，温予宁正对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发呆，手机又震了，是艾玛丽诺的视频通话。

　　“宁宁！你再不来，塞巴斯蒂安就要跟大爷讨论‘烤鱿鱼的火候与建筑材料受热均性’了！”镜头里，艾玛丽诺举着串烤鱿鱼晃了晃，身后的塞巴斯蒂安果然正皱着眉跟摊主比划，银丝眼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推。

　　温予宁忍不住笑出声，把镜头转向旁边的傅言之：“我快到了，这位是傅言之。”

　　镜头里的艾玛丽诺眼睛“唰”地亮了：“哦——就是那个‘傅氏太子爷+建筑界冰山’？宁宁你可以啊！”她话音刚落，塞巴斯蒂安忽然凑过来，推了推眼镜：“傅言之？《现代建筑结构优化》那篇论文是你写的？我研讨课引用过你的数据模型。”

　　傅言之对着镜头颔首，语气是惯常的淡：“是我。你引用的数据逻辑很严谨。”

　　两个学究型选手立刻开启了“学术交流模式”，艾玛丽诺对着镜头翻了个白眼，凑到温予宁耳边小声说：“我就说塞巴斯蒂安跟你家这位是一类人——看着是冰山，一碰到专业就变成话痨。你俩等下到了别理他们，我带你去看灯塔！”

　　挂了电话，温予宁转头看博言之，他正盯着前方的路，耳尖却悄悄红了。“‘我家这位’？”他忽然开口，尾音里裹着点她没听过的软。

　　温予宁把脸埋进姜茶罐：“艾玛丽诺胡说的。”

　　傅言之没再说话，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松了些。

　　车子停在码头老栈桥边时，暮色已经漫上来了。艾玛丽诺拿着椰汁冲过来，塞巴斯蒂安跟在后面。

　　“喏，给你们的。”艾玛丽诺把椰汁塞给温予宁，又撞了撞她的胳膊，“芜港湾的灯塔九点会亮，据说情侣一起看的话，能被潮汐听见心愿。”她挤了挤眼睛，拉着塞巴斯蒂安往栈桥另一头走：“我们去那边看落日，不打扰你们啦！”

　　塞巴斯蒂安被她拽着走，还回头跟博言之说：“等下聊模型参数！”

　　温予宁看着两人的背影笑，一转头撞进博言之的视线里。他正看着她，眼底的淡色被暮色揉得软，“去灯塔？”他问。

　　“好啊。”温予宁仰头看他。

　　栈桥的木板踩着咯吱响，海浪一下下拍着桩子，溅起的水珠沾在温予宁的裙角上。傅言之走在她外侧，手臂自然地挡在她和护栏之间，偶尔有游客跑过，他会轻轻把她往内侧带。

　　“你以前来过这里？”温予宁踢着脚下的贝壳，看见他准确避开了松动的木板。

　　“小时候来过……”风把他的衬衫吹得贴在胸前，他的话没说完，一阵猛浪拍过来，栈桥晃了晃。温予宁没站稳，往前踉跄了一步，撞进傅言之的怀里。他的手臂立刻环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裙料传过来，烫得她耳尖发红。

　　“小心。”他的声音就在她头顶。

　　温予宁挣了挣，没挣开，只好把脸埋在他的衬衫上：“我没事。”

　　傅言之没松手，只是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温予宁，要是没有家族的事，你会不会——”

　　“会啊。”她打断他的话，声音闷在布料里，“傅言之，你本来就不错。”

　　风忽然停了，只有海浪声一下下撞着栈桥。傅言之环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指尖擦过她后颈的软肉，带来一阵战栗。“那现在呢？”他问，语气里有她没听过的忐忑。

　　温予宁抬起头，撞进他的眼睛里。暮色已经沉下来了，他眼底的光却亮得像碎星。“现在？”她踮起脚，指尖碰了碰他的下颌，“现在也不错。”

　　此时远处的灯塔亮了，暖黄的光漫过海面，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傅言之低头，唇轻轻碰在她的头发上，温予宁没有查觉。

　　“喂！你们俩！”艾玛丽诺的声音从远处炸响，“灯塔亮了！许愿啊！”

　　温予宁猛地推开傅言之，力度不大，往灯塔那边跑，傅言之跟在她身后，嘴角的笑压不住。艾玛丽诺举着手机拍照，塞巴斯蒂安站在她旁边，推了推眼镜：“灯塔的照明角度是120度，覆盖半径三公里，你们站的位置正好是最佳观测点。”

　　“闭嘴啦！”艾玛丽诺拍了他一下，把手机塞给温予宁，“快拍！这可是芜港湾的‘潮汐誓约’！”

　　温予宁举着手机，镜头里的傅言之正看着她，她按下快门。

　　艾玛丽诺在旁边起哄：“宁宁你的愿望呢？”

　　温予宁转头看她，又看了看身边的傅言之，笑了笑：“我的愿望是，以后的图纸，都有人帮我补数据。”

　　傅言之的笑顿在脸上，随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

　　“塞巴斯蒂安！”艾玛丽诺拖着他往海边走，“我们去看鱿鱼大爷烤新串了！”

　　傅言之侧过头，唇离她的唇角离只差2寸，他说，“明天早上的课，你不许迟到。”

　　温予宁轻轻推开他，“嗯……”。

　　“宁宁！烤鱿鱼要凉了！”

　　“走吧。”温予宁先动了脚，小白鞋踩在晃悠悠的栈桥上，傅言之落着后半步跟着。他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助理发来的项目会议提醒，他看了一眼直接垂眼按灭屏幕。

　　艾玛丽诺举着烤鱿鱼冲过来，“你们怎么走这么慢，烤鱿鱼加了双倍酱哦！”艾玛丽诺把烤鱿鱼塞到温予宁手里时，鱿鱼须烤得焦脆，酱色顺着纹路往下淌，她刚咬一口，烫得“嘶”了一声，博言之自然地伸手接走她手里的纸签，指尖碰过她沾了酱汁的指节。

　　“慢点。”他从口袋里摸出湿巾，递过去时，塞巴斯蒂安举着鱿鱼凑过来：“这个酱是我调的，加了柠檬叶，能中和海鲜的腥味。”

　　傅言之视线落在温予宁沾了酱汁的嘴角。她正低头擦手，没注意到他指尖动了动，最终只是把自己那份没动过的鱿鱼往她那边推了推：“这个凉了点。”

　　温予宁接过，咬着鱿鱼串，觉得嘴里的酱甜得发慌。她把自己手里那串没吃完的递过去：“尝尝？”

　　傅言之低头咬了一口她手里的串。

　　艾玛丽诺举着手机凑过来，镜头里是他们凑在一起咬一串鱿鱼的样子，背景是亮着的灯塔，浪沫在镜头边缘泛着光：“这张能当你们的订婚背景图！”

　　温予宁羞愤交加，把鱿鱼串往傅言之手里一塞，转身去追艾玛丽诺。

　　“有本事你别跑！”温予宁的声音带点孩子气。

　　傅言之见温予宁雀跃的模样，轻笑出声“幼稚鬼。”

　　“温予宁！”傅言之朝她喊。

　　温予宁听到声音停止了追闹，回头：“怎么啦？”

　　温予宁刚转过身，手腕忽然被傅言之攥住。他指尖带着焦糖的温度，掌心裹住她的手往木屋方向带：“跑什么？”

　　海风掀动他的外套，碎发扫过她的耳廓。温予宁耳尖又烧起来：“艾玛丽诺还在拍——”

　　“让她拍。”傅言之脚步没停，声音压得很低。

　　温予宁的心跳漏了半拍。木屋的门被他推开，他反手带上门，把外界的喧嚣都隔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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