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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涌动
自那日书房议事后,沈微婉在摄政王府的处境似乎微妙地改善了些。下人们送来的饭食不再验出问题,日常用度也精细了不少。萧彻并未给她安排具体职务,却允许她查阅部分非核心的邸报与地方奏章,美其名曰“熟悉朝务”。
这有限的信任,正是沈微婉需要的。她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浩如烟海的公文信息中,仔细搜寻着任何与十年前沈家案、先帝驾崩,乃至当前朝局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日午后,沈微婉正在西厢房内整理摘录的信息,晚晴快步进来,神色有些紧张,低声道:“先生,刚听外面采买的小厮闲聊,说二皇子府上近日似乎不太平,像是丢了什么要紧东西,守卫都森严了许多。”
沈微婉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二皇子萧玦?此人表面温文儒雅,礼贤下士,在朝中素有“贤王”之名,背地里却结党营私,野心勃勃。父亲当年曾私下评价二皇子“其性阴柔,善隐忍,非人主之相,却有枭雄之志”。沈家出事前,父亲似乎因某事与二皇子一系有过龃龉……
“可知丢了何物?”沈微婉问道。
晚晴摇头:“那小厮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前两日的事,二皇子府内戒严,盘查甚紧。”
沈微婉蹙眉沉思。二皇子府守卫森严,能在他府上偷走东西,绝非寻常窃贼。是内鬼?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意不在物,而在挑起事端?
她隐隐觉得,这或许并非孤立事件。
两日后,萧彻召见。
这次不是在书房,而是在王府后园的一处临水轩榭。冬日暖阳透过雕花木窗洒进来,驱散了几分寒意。萧彻难得没有处理公务,而是独自对弈,黑白棋子错落于棋盘之上,杀机暗藏。
“王爷。”沈微婉行礼。
萧彻未抬头,指尖夹着一枚黑子,似在沉思落子之处,语气随意地问道:“苏先生近来翻阅邸报,可有何心得?”
沈微婉谨慎应答:“各地事务繁杂,苏某正在梳理。只是……近日京城似有些许流言,关乎二皇子殿下。”
“哦?”萧彻落下一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什么流言?”
“坊间隐约传闻,二皇子府上失窃,似乎与……一些旧年信函有关。”沈微婉斟酌着词句,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萧彻的反应。她故意模糊了信息,想看看萧彻是否知情,以及作何反应。
萧彻执棋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沈微婉:“旧年信函?什么信函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流言纷杂,难辨真伪。”沈微婉垂下眼帘,“有说关乎藩王往来,也有说……涉及一些陈年旧案。”她将“陈年旧案”几个字咬得稍重。
萧彻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冷意:“苏先生消息果然灵通。不过,市井流言,多是空穴来风,当不得真。二皇子贤名在外,些许小事,不必过度解读。”
他话虽如此,但沈微婉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他在掩饰什么?还是……他其实知道内情,却不愿深谈?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而来,在萧彻耳边低语了几句。萧彻眉头微蹙,挥了挥手让侍卫退下,然后对沈微婉道:“本王有些事务需处理,先生自便。”说罢,便起身离去,将那盘未下完的棋局留在了原地。
沈微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云更浓。萧彻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近乎刻意。
她独自在轩榭中站了片刻,目光无意间扫过棋盘。棋局已至中盘,黑白两条大龙纠缠厮杀,形势焦灼。忽然,她目光一凝,落在棋盘角落一处不起眼的位置——那里,几颗散落的棋子旁边,似乎压着一角折叠得很小的、与棋盘锦垫颜色迥异的绢帛。
她的心猛地一跳。是萧彻不小心遗落的?还是……
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她。她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留意,然后快步上前,用指尖极其轻巧地将那角绢帛从棋子下抽了出来。入手细腻,是上好的官绢。
她强压下剧烈的心跳,将绢帛迅速藏入袖中,面色如常地离开了轩榭。
回到西厢房,紧闭门窗,沈微婉才敢将那份绢帛取出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笔迹略显潦草,似乎是匆忙间写就:
“玦失密函,疑与北境有关。内有昔年卫戍副统领王崇私下呈报之誊录,涉沈毅案细节,或指当年军报传递有异。玦恐借此生事,污王清誉。望早做筹谋。”
落款处,只有一个模糊的墨点,似是想署名又最终抹去。
沈微婉拿着绢帛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北境!军报传递!沈毅案细节!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父亲沈毅当年的“通敌”罪名,核心便是说他与北狄私下往来,延误军机,导致边境一度失利。而这绢帛上提及的“军报传递有异”,难道是指当年证明父亲罪责的关键军报,其传递过程本身就有问题?是被截留?被篡改?还是……根本就是伪造?
更重要的是,这信息的来源!这绢帛显然是有人要传递给萧彻的密报。上面明确写着“玦(二皇子)恐借此生事,污王(摄政王)清誉”。这意味着,二皇子手中可能掌握了能动摇沈毅案定论,甚至可能牵连到萧彻当年办案公正性的证据!
萧彻他知道!他早就知道沈毅案可能存在疑点!甚至可能知道二皇子要利用这点来攻击他!
可他从未对她透露分毫!在他明知自己化名“苏微”、手持沈家玉牌潜入他身边的目的之后,他依旧选择隐瞒!
为什么?
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真相?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当年冤案的参与者,甚至是主导者之一,所以害怕真相大白?
那个站在血色与火光中,冰冷地俯瞰沈家覆灭的身影,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收紧,几乎让她窒息。
“先生,您怎么了?”晚晴见她脸色苍白,气息不稳,担忧地上前。
沈微婉猛地回过神,将绢帛紧紧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不能乱。
这绢帛的出现,太过巧合。恰好在二皇子失窃流言起时,恰好在萧彻与她谈及此事后,恰好被她“偶然”发现……这会不会是另一个试探?是萧彻故意留下的诱饵,想看她的反应?还是……是二皇子设下的圈套,意在离间她与萧彻?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她已身处漩涡中心。
她将绢帛凑近烛火,看着那跳跃的火苗迅速吞噬了那些惊心动魄的文字,直到化为灰烬。
“晚晴,”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们可能需要……调整计划了。”
“先生?”
“萧彻不可尽信。”沈微婉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但二皇子更非善类。这潭水比我们想象的更深。在查明真相之前,我们谁都不能依靠,只能靠自己。”
她需要更谨慎,更需要主动出击。二皇子失窃的“密函”,或许就是关键。如果那密函真的存在,并且如这绢帛所说涉及沈毅案疑点,那么,不惜一切代价,她也要弄到手!
是夜,摄政王书房。
萧彻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腹侍卫统领赵锋肃立在他身后,低声禀报:“王爷,如您所料,苏先生‘发现’了那角绢帛,已带回西厢焚毁。”
萧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
“王爷,此举是否太过冒险?若苏先生信以为真,对您心生怨怼……”赵锋有些迟疑。那绢帛上的信息半真半假,是他奉萧彻之命,故意留下的。
“怨怼?”萧彻转过身,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映出一片冷寂,“她对本王,何曾有过信任?不过互相利用罢了。”他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枚属于“苏微”的玉牌,指尖摩挲着上面模糊的“沈”字。
“二皇子那边,有何动静?”
“据探子报,二皇子确实在暗中搜寻失物,动静不小。但他丢失的是何物,尚未查明。我们放出的流言,他似乎信了几分,加强了府内戒备,但也可能是在将计就计。”
萧彻将玉牌放下,眼神锐利:“继续盯着。另外,找个机会,将王崇当年并非病故,而是在流放途中‘意外’身亡的消息,不着痕迹地透露给那位‘苏先生’。”
赵锋心中一凛:“王爷,这是要……”
“水既然已经浑了,”萧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妨让它更浑一些。本王倒要看看,这盘棋,最后赢家是谁。也想看看……她,究竟会走向哪一步。”
他看向西厢的方向,目光复杂难明。那里面有审视,有算计,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期待与……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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