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咪绝不爱他

　　云锦山下，树林深处，参天古木的枝桠交错着遮天蔽日，连细碎的天光都难穿透。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腐叶味，混着叶子的清苦，鼻尖还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和黑雾身上同源的腥气，这味道让雪球没来由地烦躁，爪子下意识地刨着脚下的雪粒子，带出一块块冰凉的泥团。
　　不过片刻光景，就从雄州城的暖阁跌落到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回都回不去，它都要气疯了！
　　雪球对着半空中的黑雾张牙舞爪，尖利的爪子在空中胡乱扑腾，却每次都扑空，指尖只划过一片虚无的凉意。
　　“哎呀，别哈气啦，也别挠我啦，你又碰不到我。”黑雾在半空中无奈地看着雪球张牙舞爪，胡乱扑腾。
　　指甲刮过空气时带起细微的“嘶啦”声，如同它内心焦躁的回响。它哈出的白气在冷夜中迅速消散，却压不住喉咙里翻涌的怒火。
　　雪球浑身毛都扎起来了，尾巴像个鸡毛掸子，它几次都抓不到这个混蛋，气得张口就来：“混蛋，你是不是骗我！什么帮我救主子，什么拜师父，都是胡扯！”
　　“哎呀，别急，别急，没说不救，你看这个。”黑雾在半空中飘来飘去，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你又碰不到我。”
　　它说着，凭空变出一面铜镜，镜面流光一转，赫然映出了雄州城知州府的闺房。
　　镜中，主子正坐在床沿，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却已能起身活动。
　　她掀开被褥，四处张望，声音带着几分急切：“雪球？雪球在哪儿？”
　　丫鬟在一旁轻声安慰，她却摇着头，指尖摩挲着枕头边雪球常卧的绒垫，眼神里满是担忧。
　　“主子，主子醒了～” 看到主子平安无事，雪球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了些，倒竖的长毛也塌下去大半，心头那块沉甸甸的石头落了地，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可转念一想，这黑雾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它立刻又警惕起来，毕竟这个黑东西看起来不是什么好鸟，鸳鸯眼眯成一条缝。
　　“你这莫不是在诓我？随便变个影像来骗我？”
　　“嘿，我有必要大费周章骗你一只猫吗？” 黑雾嗤笑一声，“你想想，我费这么大功夫图你什么？”
　　雪球下意识地舔了舔爪子，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话在理，他这么厉害一个人，总不会图它这个才开智没几年的小猫，自己浑身上下也就这身皮毛好看，确实没什么可以被图的。
　　这黑雾既然是所谓的臻灵圣体，应该犯不着打它的主意。这么一想，它的气势又弱了几分，只是尾巴还在不耐烦地扫着地面，带起细碎的落叶。
　　“那你为啥这么急着带我过来？” 雪球皱着眉头，语气依旧带着质疑，“你完全可以等主子醒透了，让我跟她告个别再走。你这么做，摆明了就是让人怀疑！”
　　它想起主子摸它脑袋时的温度，想起闺房里暖融融的炭火味，鼻尖一酸，眼眶竟有些发热，它还没来得及跟主子说一声 “我去去就回”。
　　“真是这里有件事更急！” 黑雾的语气沉了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有个人快死了，需要你救一下。”
　　“哈？” 雪球像是被雷劈中，瞬间炸毛，“你帮我救人，然后我还得先帮你救人？这就是你说的‘小事’？”
　　雪球感觉自己一定是上了贼船，满心满眼的不可置信，“还有我只是开了智，又不是成了仙，要能救人，我还能求你帮我救主子？”
　　“哎呀，不是让你救，我会出手，只不过要你出面。其实这个人救不救无所谓，只要让他多撑几日。只要你帮我完成一件事，事成之后，让他自生自灭就行。”
　　“一件事？” 雪球警惕地盯着黑雾，“不是关于救人的，那是啥？”
　　黑雾突然顿住，在半空中静止不动，周身的腥气似乎浓了几分，带着一股淡淡的悲凉。过了许久，它才缓缓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可曾听过西地夫人的名头？”
　　雪球歪着脑袋，仔细回想主子给它讲过的那些故事、念过的那些书。主子说过雄州城的英雄，说过山间的精怪，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它摇了摇头：“西地夫人？没听过。我倒是知道西地妖女。”
　　“哼，真是可笑啊！” 黑雾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语气里满是嘲讽和不甘，“从前她多风光，现在人们也只会记得她是个妖女，可怜，可叹。”
　　“狗屁风光！” 雪球瞬间炸毛，对着黑雾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她是妖女！她之前干的那些事，差点害死我主子！雄州城好多人都因为她丢了性命，你怎么还可怜她！”
　　它想起主子去年冬天咳得撕心裂肺的模样，想起丫鬟们偷偷抹眼泪说，这都是西地妖女作乱的报应，心里的怒火就蹭蹭往上冒。“哦？她还和你主子有瓜葛？” 黑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外。
　　“瓜葛倒是没有。” 雪球的声音低了些，爪子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就是你们说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们啥都没干，就受了牵连。主子一家老小差点没挺过来，那段日子，府里天天都飘着药味，主子喝的药苦得能让人掉眼泪。”
　　它至今记得，有一次它好奇舔了舔主子打翻的药碗，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让它足足吐了半天才缓过来。
　　“那我要是说，让你做的事，可以帮助她复活，你还会做吗？” 黑雾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像冬日里刮过的寒风，让雪球浑身一僵。
　　雪球心里咯噔一下，鸳鸯眼瞬间睁得溜圆。它敏锐地察觉到黑雾语气里的压迫感，仿佛只要它说一个 “不” 字，下一秒就会被彻底抹杀。
　　可让它帮妖女复活？那岂不是助纣为虐？可如果拒绝，主子还没完全康复，这黑雾要是反悔，主子怎么办？
　　黑雾见雪球不说话，阴恻恻地补了一句：“别忘了，你主子还没好透。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你要复活妖女，是想干什么？” 雪球强压下心里的恐惧，抬头盯着黑雾，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坚定。
　　“你不必知道。” 黑雾的语气依旧冰冷。
　　“那你会伤害我主子吗？” 这是雪球最关心的问题，它的爪子紧紧扒着地上的泥土。
　　黑雾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发出一声嗤笑：“我对你主子没有任何兴趣，她没有这个价值。”
　　虽然这话带着浓浓的贬低，却变相保证了主子的安全。雪球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连呼吸都变得平稳了些。
　　它抬起头，眼神坚定：“既然如此，我做！”
　　“哦？” 黑雾像是有些意外，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你就不怕我把妖女复活了，让她杀更多人？”
　　“只要我主子安全，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雪球的声音不大，却异常笃定。
　　它只是一只猫，它不懂什么天下大义，也护不住那么多陌生人。它只想护住那个为了救它不惜划破手指、那个把它宠成宝贝的主子。
　　“那日后如果要你在天下和主子中选一个，你选什么？” 黑雾继续试探着问道。
　　雪球几乎是想都没想，立刻回道：“主子！”
　　“真不知道是该说你绝情，还是该说你有情啊。” 黑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
　　“我只是猫，又不是神。” 雪球甩了甩尾巴，语气平淡，“天下太大了，我护不住。而且天下跟我又没太大关系，只要能护住主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它想起主子抱着它晒太阳时的温暖，想起主子给它梳毛时的轻柔，那些记忆像暖炉一样，在它心里散发着热量。
　　“唉，一只猫都懂的道理，有些人就是不懂啊！” 黑雾长长地叹了口气，周身的腥气淡了些，“你过关了，这个给你。”
　　话音刚落，一本古朴的书卷凭空出现在雪球面前。书卷封面是深棕色的，带着岁月的痕迹，边角有些磨损，卷首用朱砂写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魂书”。
　　雪球触碰到书卷的瞬间，一股微凉的暖意顺着爪子蔓延开来，带着淡淡的墨香，让人心安。
　　“这是上古法器。” 黑雾解释道，“它可以吸收生灵的魂魄碎片并温养，碎片收集得越多，魂魄拼凑得就越完整，直到魂魄完全养好。”
　　雪球好奇地用爪子将卷轴推开，上面的字迹清晰地映入眼帘：
　　鱼安，自降生便被鱼龙印选中，任鱼氏族长。身为鱼龙印继承者，肩负度化世间、净化山河之责。仙骨灵根奇佳，四岁炼体，五岁筑基，八岁化气，十三岁已过初关。十五岁出岛试炼，实则挑选仙骨灵根较好的修仙者进行传宗接代。
　　鱼安……
　　雪球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原来那个被世人称为 “西地妖女” 的，竟然叫这个名字。
　　它继续用爪子推着卷轴，想看看后面还有什么，可推了许久，后面大片大片都是空白，只有零星几行字迹散落在各处，像是被撕碎后勉强拼凑起来的。
　　“哎，这后面怎么大片大片的空白啊？” 雪球不解地问道。这么厚一卷书，怎么就开头几行字？
　　“魂书会详细记录魂魄主人认为自己一生中最为关键的几处场景，其余日常都是一笔带过。” 黑雾解释道，“至于你说的大片空白，是因为她的魂魄不全。”
　　“魂魄不全？” 雪球脑袋一歪，眼睛眯了起来，“我记得主子之前说过，妖女曾是修仙界的天下第一。因为她罪大恶极，上天降下天罚，生灵涂炭，后来妖女幡然醒悟，为了赎罪，献祭了自己。所以，是她献祭了自己的魂魄是吗？”
　　黑雾又一次顿住，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过了许久，它才发出一声浓浓的嘲讽，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愤：“犯错？天罚？小猫，如果她真的罪大恶极，这天罚为什么是让生灵涂炭，而不是直接一个雷劈死她呢？”
　　“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啊。” 雪球有些茫然，它一直以为，主子说的都是对的。
　　“算了，跟你一只猫争辩也没用。” 黑雾似乎不想再提这件事，“你要做的，就是顺着魂书的线索，寻找鱼安的魂魄碎片。但她的魂魄碎得太厉害了，无法自动修复，需要你进入魂书里面，变成她，重新走一遍她的人生，按时间线帮她慢慢拾取碎片。”
　　“我？变成她？” 雪球眼睛瞪得溜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它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心里竟然泛起一丝隐秘的兴奋，变成天下第一的妖女？那是不是意味着，它也能拥有强大的力量？再也不用怕那些欺负主子的人，再也不用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受苦？
　　“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开心？” 黑雾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刚不还说她是妖女，害怕吗？”
　　“哪有！我就是震惊一下！” 雪球赶紧收敛神色，强压下嘴角的笑意，板起脸来。
　　废话！如果要它站在妖女旁边，它当然害怕。可如果让它变成妖女，那还怕什么？天下第一啊！还有谁能打得过它？等它完成任务，偷偷溜回雄州城，还能在主子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一想到这里，雪球就忍不住心花怒放，爪子都有些发痒。
　　它正了正神色，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嗯，那谁，我们这就开始吧，快，别耽误您老大事。”
　　“什么那谁那谁！” 黑雾气得在半空中打转，“我现在是你师父，要放尊重些！还有，我不老！”
　　它现在要是有实体，怕是早就翻出个大白眼了。
　　“好了，别的等你进入魂书之后再说。” 黑雾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只有一条你需记住，张予怀这个人非常重要，在魂书没有写完之前，这个人不能死。”
　　“嘶——” 雪球皱起眉头，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它仔细回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张予怀？是谁啊？”
　　“云锦山张家家主。” 黑雾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厌恶，像吞了什么难吃的东西，“一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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