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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约
杨择栖出差的第十天,范妍自己一个人去逛超市,正对着货架纠结,就接到了哥哥范知珩打来的电话。
他说,“不要一个人出门。”
范妍左顾右盼了下,人在环境中是很难获得掌控感的,而逛超市是最简单的方式,她的惬意被这通电话驱散。
范妍一字一句,“知道了,我现在回去。”
“车子在超市门口等你,回范家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范妍不太顺从地回了句,“哦。”
在范妍的世界里,父亲忙得脚不沾地,母亲三天两头去北京出差,也只有还没继承家产的范知珩有时间跟她联系,但也不多,一般都是让助理打电话。
车子就停在超市门口,范妍坐进去,精神疲惫的躺在车座上。
差不多半个小时,车子穿过两排枝叶浓密的银杏树,车轮碾过掀起一地金黄碎片。
十分钟后才到达白色铁艺雕花大门口,旁边连接着米白色的墙壁,往门里望去依次是花园、喷泉、草坪根本望不到头。
说是庄园,其实叫城堡更贴切,范妍下来的时候换了一辆观光车坐才到家楼下。
欧式建筑风格,顶高十六米,厚实的墙壁上雕刻着天使花纹,墙面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名字叫做《两顶皇冠》。
范爷爷是广东人,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家业,不巧当时正碰上山河破碎,范爷爷用一半身家买了药品捐出去,带着另一半身家去了上海,做了出口贸易,也就是船运发了家。
范妍父亲范毅行像范爷爷,也喜欢自己闯荡,从上海来到清市,那时候杨家已经在这扎根了几代人,根本没把新来的范毅行放在眼里,谁知道范毅行一手创建了京选集团,背后又有个强势的父亲,等想打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当时正逢经济上行,杨家跟范家一个根深蒂固,一个后起之秀,偏偏强者看东西的眼光都是相同的,圈里人都知道,两家那是生生世世的死对头了。
时代变迁,一整狂风刮过来,这两个死对头也有给对方赔笑脸的时候,毕竟这么大个企业,手底下多少人等着吃饭,为了员工也要咬咬牙把局面稳住了,儿女的婚姻算什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爱情,牺牲了又死不了。
范爷爷现在功成身退,把东西都给了范毅行,跟范奶奶去了上海养老,所以范家庄园就一家四口人住,怪冷清的。
范妍看见丁书真坐在位置上,旁边是跟着她一路升上来的秘书,都喊她亮姐,人如其名,做事光明正大,跟丁书真一样雷厉。
范妍原本心里不太爽,每次让她回家不是有事就是要代替家里参加活动,一句嘘寒问暖都没有。
但丁书真太有威严,让人害怕,范妍压下心里的气,笑着过去喊人。
亮姐笑,“呀,小公主回来啦。”
丁书真瞥了眼,“把头发扎起来。”
“………”
范妍快步往楼上去,又碰上范毅行跟范知珩坐在二楼落地窗前聊天。
“爸,哥。”她边说边往房里去。
范毅行喊她,“过来坐。”
范妍恭敬的坐过去,问怎么了。
范毅行问,“上次郑家婚礼怎么样。”
范妍汇报,“我早上九点钟就去了,给郑爷爷还有郑奶奶打了招呼,说您在上海的公司抽不开身,后面借着输棋,把您选的送子观音给了郑奶奶,她老人家很高兴,接着我又给了套芭比娃娃送给郑奶奶的小孙子点点。”
范毅行点头,“嗯,还有呢?”
范妍又说,某某阿姨某某叔叔,要自己去他们家里吃饭,自己都找理由拒绝了。
范毅行哦了声,又问,“见到姜家人了没?”
范妍说,“姜阿姨就坐在我旁边,让我去她家新收购的牧场参观。”
范毅行闷声哼笑了一下,范知珩接话,“姜家新涉及到生鲜行业,想让货品上架到爷爷手下的进口超市里,不过我们还在批,妹妹不会答应去她家了吧。”
“我又不是白痴。”范妍突然意识到自己话说的太冲了,改变语气,“再说了,你们要是想了解情况,还不是让我借着去玩的名义考察原产地最节约人力。”
范毅行笑出了声,“鬼机灵。”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范妍很少在自己父亲身上看见,她嘴角沉下去了一会儿。
“爸爸。”范妍叫了他一声。
范毅行嗯了声抬头看她,又低下头,指着范知珩手里的一张图纸,“休息室你得让工人装隔热层,怕到时候夏天温度高,影响员工休息。”
为什么自己不是那张被人捧在手里的图纸。
她回到房间把今早上卷的头发扎起来,又看见指甲上的紫色甲油胶,她的手很白,像葱玉一样,配这个很容易翻车的颜色却出奇地漂亮。
丁书真为人朴素,不喜欢这些东西。
范妍用力地抠掉颜色,薄薄的指甲一按仿佛就能碰到皮肉。
她在房里等范知珩来找她说事,一等就到了中午饭点,吃饭的时候丁书真还问她最近画画练得怎么样,口语课上得怎么样。
范妍说都好,“上个月我不是把意大利语言b2的证书发给你了吗。”
丁书真夹了块蔬菜给她,“太忙了,没点开。”
范妍低头吃菜,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我给杨择栖看了,他还送了我一块手表。”
丁书真吃饭的动作愣了下,然后跟她说,“等你到C2母语水平,我再给你庆祝。”
范妍故作轻松地说,“上次我学西班牙语,你也这样说。”
范毅行跟丁书真对视了一秒,范妍低头自顾自地吃饭,也是在给自己找事做,想让自己看起来毫不在意。
吃完饭范知珩把她叫到书房,桌上放了个盒子。
范知珩指了指盒子,“这个裙子的颜色应该很适合你。”
范妍问,“什么颜色?”
“白色。”
范妍装作若无其事,把盒子打开看了眼,一条水钻连衣裙。
她不太积极地伸手摸了摸,“在哪儿买的。”
范知珩想了下,“阿玛尼总部订的。”
其实范知珩让助理去挑的,连裙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随口说了句白色。
那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赠予你,跟施舍没区别。
范妍问了句,“找我什么事。”
范知珩组织了一下语言,在这个家里自己跟范妍年龄相仿,沟通起来方便点。
但再怎么组织语言,也没办法说得委婉,只能一针见血,“这不是两家合约快到期了,跟你说一声。”
范妍弱弱地问了句。“不续约吗。”
范知珩简简单单三个字,让她知道了最终结果,他说,“不续约。”
就是这么直截了当,草率又自作主张,从来不需要同她商量。
当时结婚的时候,他们跟范妍表述得很清楚,两家根据合同时间维持婚姻日期,大概率是三年,小概率可能是六年。
极小概率是一辈子。
“哥,你听说过没。”
范知珩没去捉到她的情绪,“听说什么?”
“我跟他感情很好这件事。”
范知珩顿了顿,接着回答,“我要是有联姻对象,也必须对她好。”
范妍说不出话了。
他开导她,“范妍,你太年轻,对他会动感情很正常。”
二十岁的女孩心智不成熟,跟一个已经被社会雕琢好了的男人接触,根本抵挡不住那种攻势。
别人习惯性地包容,放在她身上,就好像是深情。
范妍问,“什么时候签解约合同。”
范知珩想了想,“五六个月以后,到时候会通知你。”
这话问出来都是自不量力,“签解约合同,就代表要离婚吗?”
范知珩觉得她明知故问,“你代表的是我们的立场。”
范妍说了句酸话,“其实你不通知我也行,反正我是拗不过你们。”
范知珩怎么会听不出里面的这一丝阴阳怪气,“这不是通知,是根据经济局势作出的调整,你不要总是把你的个人情绪放在第一位。”
范妍听到这话真的一股无名火,“我怎么放在第一位了,以前我刚大学毕业,本来都准备考研了,你们一个电话就让我回来结婚,我做的牺牲还不够吗。”
范知珩平静的说,“不止有你一个人牺牲。”
范妍说到这件事,就跟浑身上下长满了尖刺一样,恨不得创飞这个世界所有人,“那你也不能说我把我的情绪放在首位,当时我逃到北京去,你们直接就冻结我的银行卡,不就是看我刚毕业,没出社会,没有工作吗。”
“是,家里这件事对不起你,但是这么久了,你也该过去了。”范知珩也愧疚,他此刻的画都是真心的。
“我过不去,我连一次正常的恋爱都没谈过,你们就让我跟一个陌生人结婚,就因为他有权有势有样貌,就可以忽略这件事情的本质吗?你怎么不把我卖到大山里去呢。”范妍最后一句话说的实在是太重。
范知珩被惊到了,“范妍,注意你跟你哥说话的态度!我们从来没轻视过你,怎么就扯上卖这个字,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吵都吵不散。”
“吵不散就代表可以肆无忌惮,不用维护这段关系吗。”
“当时事出有因,总不能让杨家人一直等你的意愿。”
范妍被戳中了痛楚,“那你们当时为什么不能好好跟我沟通,我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我当然知道我的婚姻不属于我自己,所以有情绪很正常,你们不理解就算了,一句话没说好就直接给我来硬的。”
到现在都没一句道歉。
范知珩只站在大局观考虑,“时间紧迫,当时没时间跟你慢慢来。”
范妍摇头,不接受这个解释,“这件事在我这,永远也过不去。”
范知珩真的想补偿,“那你跟哥说,你想怎么办。”
范妍把盒子抱起来,“我要回家。”
“什么?”
“我说我要回家。”范妍转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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