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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会
不久上巳节到了,陆县令召集全乡的百姓到县城听教谕,虽然阿宁应该不是本乡人士,但爹还是带他去了。顺子是每年都去的,他只要一进城,两只眼就兴奋地到处乱转,一刻不得安宁。上巳节也是青年男女见面的节日,今年爹带了自己进城,张小渝心里也是明白的。
“爹你看,城门边有个人头!”顺子叫起来。
爹看也不看:“那是山贼,今年还算少的。趁着上巳节挂出来,也叫那些不安分的人收收心思,顺子你以后可要做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张小渝不敢看,心都提了起来,越靠近城门耳朵越敏锐了,那人头前围着一圈胆大的男人,他们反复提起一个名字,李忠明。但听他们的对话,似乎这人头并不是李忠明,因为他们话里话外,都对李忠明十分敬佩的样子,如果他是好人,怎会挂出来示众?莫非是这人杀了李忠明?
好容易过了城门,里头热闹起来,人来人往,也不乏些许青年男子,四处张望的。小渝也大胆地瞧了瞧,没一个比得上阿宁丰神俊朗。偷偷看了阿宁一眼,他的表情淡淡的,似乎这些热闹,一处也进不了他的眼。张小渝忽然明白了爹为什么带他进城,一来找找他身世的线索,二来万一哪家姑娘看上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送走……
越往里走,人越多了,挤挤挨挨的。爹牵着顺子,小渝一个人,还好阿宁长得高,在人群中总有个方向。挤着挤着,挤到了大戏台下。陆县令讲谕喜欢到戏台上讲,讲完了,往往还有出戏听,老百姓喜闻乐见,好不快活。
戏台上已摆好了桌椅,两旁坐着几位师爷,不知交头接耳说着些什么。
县令出来了,小厮敲了几下锣,提醒大家安静。寒暄几句后,从后台忽然转出一位女子,眉清目秀,却不施妆点,走到台前向众人盈盈一拜。陆元生道:“这位是勿忧姑娘,是本县特从外省请来的名医,专为救治盘县百姓而来。名医下榻畅春楼,有意寻访者,请携医资前往。勿忧姑娘心怀天下苍生,救死扶伤,其医术之高明,想必已有人略知一二,此次出诊盘县一共十天,机会难得,还请各位珍惜。”台下掌声雷动。
张小渝不由得细细端详起这位女子,内心感叹,这姑娘至多二十几岁,就已医名满天下,还长得如此好看,再看看自己……正感叹着,忽见退坐一旁的勿忧姑娘似乎在人群中发现了什么,目光忽然凝聚到一处,全神贯注地看着,双眉微蹙。她看了很久很久,神情不悦。张小渝完全忘了台上讲的什么话,仔细观察起来,她最终判断,勿忧看的就是阿宁。
他们认识。
这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一直没有头绪的答案送上门来了。等会儿散了会,一定要跟上去问个究竟。
正想着,忽然听见台上有人说“李忠明”,她又回了神。
“李大人家中被害,满朝震动,时至今日也未能将凶手捉拿归案,前几日还有刺客行刺陆大人,好在侍卫近前,将贼人拿下,已杀头悬于城外。此案与李大人遇害一案,虽影响殊异,却本质相同,杀再多的清官好官,也不能动摇我朝根基!如今奸相当朝——”
陆元生忽然拍了一下惊堂木,旁边义愤填膺的这人忽然住了口,愤恨地低下头去。陆元生接着说:“盘县的百姓都是正义的百姓,我相信,只要朝廷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会照办不误。赵桑,讲一下农耕事宜。”
之后的事情就没什么特别了,张小渝听得昏昏欲睡,直到唱戏的上台,才来了精神。没听两句,发现是一折《奉孝勤》,太没意思,便慢慢退出人群,想去找找那勿忧姑娘。
张父听戏到一半,一回头发现闺女不见了,想起刚才听说城里有刺客,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忙找到阿宁,三人分头找张小渝。
顺子跟着爹,阿宁去找另一路。
没多久,阿宁就找到了她。张小渝刚从一条小巷走出来,正好被阿宁逮到。她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心怦怦跳。
阿宁神色自若:“你爹发现你不见了,怕你遇到危险,叫我来找你。”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脚步很特别,总是左脚轻右脚重,脚尖先着地,听起来沙沙的。”
反应了一会儿,张小渝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你能听到这些?上次你说听到我的心跳,可我试了好多次,完全听不见别人的心跳,我问了袁芷,她说我脑子有问题。”
阿宁沉吟了一会儿:“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听见,要特别安静才行。”
张小渝满脸黑线。
“你怎么跑出来了?”阿宁的话让小渝一愣,有些忸怩起来,支支吾吾道:“我想找勿忧姑娘,我觉得……她挺厉害的……想看看……”
“你有病?”
张小渝暴跳如雷:“我没病!你才有病!”
阿宁忽然笑了,眉眼弯弯,带起眼中一汪水波,睫毛扑闪几下,目光不知落到了何处。这一笑,正如雨过天晴云破处,那一抹淡然悠远的青色,这一瞬间,张小渝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
“那你找到了吗?”阿宁收起了笑容,只留一弯笑意在眼中。
张小渝低下头去,小声说:“没有。我看有人找她,我跟丢了。”
“不就在那么?”阿宁抬手一指,巷子的另一头,一幢三层小楼。张小渝忙不迭地抬头:“你怎么知道?你来过?”
阿宁又笑了:“不是写着呢吗?‘畅春楼’,莫非我听错了?”
“小渝!”爹的声音从长街上传来,张小渝慌忙应了一声,匆匆跟了上去。爹一顿数落,她低着头,都没听进去,脑子乱乱的。
吃完了带来的干粮,下午就是歌会了。男女老少都爱看歌会,男子向中意的姑娘唱歌,姑娘若是看中,便抛绣球,互留名帖,择日提亲,正是春日里的大节日。小渝第一次参加,又忐忑又期待,心中隐有不安。这份不安,在她看见袁芷之后越发具体了。
一连好几个男子都落败而归,众人越发怂恿起姑娘们来,劝她们应下,更有好事者介绍着其中的家境优越者,气氛越来越热闹。也许是受了气氛的鼓动,女孩儿的队伍里,忽然抛出了一只绣球,抛向了观众席。
大家转头一看,人群中竟然还站着一位玉树临风的男子,便大声叫嚷着,让阿宁入场。
“快去呀,姑娘都主动邀请你啦!”老婆婆推他一把。
阿宁没办法,抿抿唇进了场。
红娘欢欢喜喜地牵出刚才抛绣球的的姑娘,问起阿宁的家世背景,阿宁微笑着,什么也不答。
“这可是沈掌柜的女儿,求亲者踏破门槛的,你快说话呀!”
“沈掌柜可说了,做他的上门女婿,分走一半家产!”
“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呀!谁家的,爹娘出来说几句!”
众人怂恿着,张父见状,也只好红着脸站了出来。
“我是他……他的干爹,实不相瞒,各位乡亲,这孩子是我从山里捡回来的,父母家乡一概不知,倒是挺厚道,我也不好做他的主,看他自己愿意吧……”张父笑着说,看了一眼阿宁。
阿宁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只是收起了笑容。
沈红珠热切地看着他。她是布庄掌柜的掌上明珠,自幼便聪颖过人,长得冰雪可爱,所有人都让着她捧着她。如今到了适婚年龄,沈掌柜却发了愁——平日里娇惯太过,这丫头谁也看不上,又怕攀了权贵女儿受委屈,无奈只好招上门女婿,求亲者无数,却没一个能入女儿的法眼。他只好放下身段,让女儿参加这上巳节的歌会。没想到,一向双眼长在头顶上的女儿,竟然主动抛出了绣球,再一看这男子品貌,阅人无数的沈掌柜当即看出此人实乃人中龙凤,不禁心内大喜,感慨虎父无犬女,又见这老实巴交的干爹站出来,他终于也有了上场的理由,从椅子上站起来,笑呵呵地说:“老亲家,你既是干爹,说话自然算数,我沈树平招了这孩子去,定不叫他吃半分苦头,说句不谦虚的,我家养他十个也养得起。我看两个孩子有缘,也不拘什么八字命格,你点点头,我当场与你家结亲!什么也不用准备,我再送纹银三十两,棉布十匹到府上,老亲家,你看如何?”
围观群众一片哗然。
张父张嘴想问阿宁,却又觉得问不出口,讪笑着说:“毕竟是孩子的人生大事,还请沈掌柜容我们回去准备准备。”
有什么好准备的?这张家家底一眼就能看穿,眼下有如此好事,早该欢喜地应下,沈树平脸色略有些难看:“令郎叫什么名字?此日我们两家先立下婚约,他的随身物品过两天我差人去取就是了,莫非老亲家怕我拿不出这些钱?”他呵呵笑着,叫了一个仆人立刻回去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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