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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大理寺暗狱。
“白少卿，可还有什么想问的？”沈云峥瞧着暗狱中烛火下，身着深绯色圆领袍配银鱼袋，身量修长的年轻男子。
白知年。
她上一世只知玩乐享受，除必要或与楚夜沉有关，其余的朝臣并不熟悉。
而白知年恰好，对身为驸马，却一心揽权的楚夜沉极为不屑，处处与其作对，也不知仇怨究竟多深，让楚夜沉才一朝得势，还未取得江山之前，就把这位少卿大人给弄死了。
这一世，沈云峥掺和进来，不知，这一对宿敌，该如何开场。
“问询已了，殿下既带了旨意，臣这就带殿下前去领人。”
“不急。”沈云峥随意瞧着四处简单狭陋的办公，“本宫也是头回来暗狱，不如就请白少卿尽一下地主之谊，带我转转。”
白知年一顿：“……”
这破地方难闻又难挨，有什么好转的。
当然，白知年这样想却不能这样说。
“殿下千金之躯，暗狱简陋，蛇鼠虫蚁遍地，殿下还是尽快移步的好。”他一脸公事公办的严肃，最后又加了补充，“况且，臣已下值。”
沈云峥：“……”
前两句她还能听听就罢，这后一句……“恕不奉陪”就差写脸上了。
“哦，原是本宫耽误白少卿下值了。”沈云峥笑一笑蒜了，“不知少卿大人月俸几钱，这些时间折算一下本宫十倍付你，如何？”
……
白知年：“……”
不如何。
他脸上一垮，再公事公办的脸也有些微死，“多谢殿□□谅。”
瞧白知年这副油煎火烤下硬生生磨出的平淡死感，沈云峥着实忍不住发笑，走近拍拍他高大的肩膀，“真是抱歉，本宫今日也赶时间。”弄死他。
“辛苦白少卿了。”
白知年：“？？”
嗯？赶时间还不走吗？
见沈云峥示意他带路。
“殿下请跟我来。”白知年心里叹气，低眉敛目。
夜明星稀，暗狱牢房的另一边。
楚夜沉身着囚服正一脸无趣地拿着个耗子解闷。
谁懂，他进宫受封挨个打就下狱了。
这都四天了，刚开始还有人来问他，后面完全没人搭理。
……
“算了，鼠弟弟，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不该我死呀！”楚夜沉双腿一摊，躺平了。
……
寂静监牢除了和谐的虫叫，传来一细碎声。
“谁？”楚夜沉瞬间警惕坐起，观察四周，狱卒来时，不会这般轻声。
“夜沉，是我。”
一张熟悉面容随着距离靠近，在黑暗中逐渐明晰。
“阿娘！”楚夜沉惊喜上前。
*
沈云峥笑的端庄，打探消息回来的枝意冲她点头，沈云峥立刻明白。
鱼已上钩。
沈云峥犹记得前世，她对英雄救美的楚夜沉一见倾心。后来，楚夜沉父亲被害，母亲重伤暗地回京想见他最后一面，却被人发现下狱，只因将领守境期间无召不可回。
加上一些他父亲的非议，他也跟着被连累。
年少轻狂一朝跌落，是那些崎岖恶臭之人报复的好机会。
他一人前往，毫不意外被人从狱前踹了出来，扬言让他后悔终生。
那天下着大雨，沈云峥坐在戏楼听曲，楚夜沉就跪在不远处，头上被磕了一块流着血，湿漉漉可怜巴巴的。
雨水夹杂血水顺着他白净的脸往下流淌，他低着眉，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是的，流浪狗。那只流浪狗爬到她脚下对她说：
“求公主垂怜，让我见母亲最后一面！”
“此后刀山火海，唯公主是从！”
重重的磕头声，将只知玩乐的沈云峥吓了一跳。二话没说，将人提起来，策马飞奔扔去他母亲狱前。
为此，大动干戈得罪刑部侍郎的儿子，废人家一条腿。
又顶着朝臣谩骂求来父皇圣旨，未追究他父亲母亲罪责，准许风光合葬。
她一心一意，小心翼翼……却最终还是将这只流浪狗养成白眼狼。
沈云峥心寒至极，她明明一直理解支持他，权势金钱哪一个没给他，但他的野心太大，她终究填不满。
前世没善终。
这一世，她亲自养的狗，也合该她亲自埋。
路走至一半，信守承诺的沈云峥，刚将一块分量十足的金子放进白知年怀里。
“不好了！大人不好了！有刺客！”一狱卒慌忙跑来。
“保护公主！”白知年立刻握刀警惕护在沈云峥身前。
沈云峥唇角微勾，看向不远处——一群蒙面刺客手持火把，一边将楚夜沉母子裹挟带出，一边喊着“狗贼皇帝，人人得而诛之！”
这场好戏，刚刚开场。
“究竟怎么回事？”沈云峥故作慌张。
“殿下，似乎是有人劫囚来了，是！劫的就是那个楚将军的儿子楚夜沉！”
“什么？”沈云峥震惊：“本宫不是拿着旨意来赎他了吗？劫什么囚！”
说完上前喊：“楚夜沉，本宫知晓你是被冤枉的，特意拿父皇的旨意来接你回去了！你们快停下呀！”
被挤在中间的楚夜沉懵得不行：“对面在说什么？”
这群人妥妥阴谋啊。
一上来把他们母子架起来，说要劫囚还喊口号，把人都引了过来，这不是要陷害吗？
但楚夜沉再是明白，他也干不过这么多人，只能被迫跟着走。
楚夜沉没听清，但离他最近的蒙面老大听清了，立刻道：“少主！劫囚已成事实，这该怎么办？”
楚夜沉：“？？”
你是在对我说？
“是！听楚少主的话！将公主绑了，其余人一个不留！”
楚夜沉瞪大眼睛！正要说些什么，那蒙面老大先下手为强，拿布捂上他口鼻，瞬间迷晕。
“你们要对我儿做什么？”一旁围观所有的楚夫人挣扎。
蒙面老大朝楚夫人这边示意，很快，楚夫人也失去力气。
一连解决两个人，蒙面老大大喊：“听楚少主的话！将公主绑了，其余人一个不留！冲！”
“冲啊！”
刀光混着人影向沈云峥这边冲袭而来。
“什么？”沈云峥仿佛才察觉到危险一般，躲到白少卿身后。
但整个暗狱人已被调走，只剩白知年和一个小小狱卒，如何是众多刺客的对手。
很快，白知年负伤，狱卒昏倒，公主沈云峥与其婢女枝意被掳走。
“公主……”白知年单膝跪地，看着沈云峥被劫持走的方向，虚弱喘着气。
他伤的并不重，是迷药。
暗夜下，月光遍地。
“被掳走”的沈云峥搂紧了蒙面老大的脖子，看着白知年倒在地上，唇角微微勾起，“真是个英勇无畏的小郎君呢。”
“主上，请抱紧，我们要开始逃了。”蒙面老大将沈云峥护得更紧一些。
“嗯，把枝意安顿好，后面的按计划行事。”沈云峥靠在暗卫怀里，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缓缓闭上眼睛。
“是！”
*
等楚夜沉从昏迷中醒来，他正被绑在一间阴暗破旧的茅草屋里。
外面隐隐有火光人影，夹杂凌乱的低语。
他手上，脚上，绑着绳子，他用力挣了下，挣脱不开。
扫视一圈，没找到阿娘踪迹，只看见地上缩着小小一团个……人。
他盯向地上的人，眼神复杂。
这身行头一看——沈云峥。
如果不是她害自己下狱……
楚夜沉没吭声，一点点撑着自己站起来，一点点往前挪。
找点锋利的东西，先把绳子割了再说。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这破茅草屋里，找到一截插在地上的尖锐竹子！
楚夜沉把握方向，蹲身一点点先去磨手上的绳子。
不消一会，绳子断裂。
“太好了。”他忍不住道。
心中着急阿娘，楚夜沉探身扒门缝探查外面情况，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人向这边走来，坐在外面破旧凳子上取火喝酒。
那两人容貌普通，属于扔在人堆都不会注意的那种，脚步轻巧，有些功夫。
楚夜沉回头瞧了一眼，还没醒？
转而又继续盯外面。
“大哥，你说，老大绑这一男一女究竟干什么？那小美人儿，你看见没，多漂亮呀！”其中一个圆脸啃着鸡腿。
瘦子那人眉毛似乎抽了一下，给了圆脸一手肘，“那可是公主！能不漂亮吗！”
“我的鸡腿！你看着点！”圆脸把鸡腿连忙塞嘴里，差点吃不到了。
“我跟你说，你可上点心，别坏了公子大计！”
“行行行！”圆脸囫囵道，“我知道。”
“一会，等里面那俩醒了，就进去狠狠吓他们。然后，听公子信号，女的带走，男的留下。咱公子要上演一出英雄救公主！到时候，两人再“被迫着”相处一夜，公主不嫁也得嫁。等公子娶了公主，咱们就是皇亲贵胄！”瘦子一脸期待。
“那男的呢？”圆脸问。
“听说，是公主求了圣旨，那小子才被放出来，但没想到被我们劫胡。
这样也好，多亏他，才绑上了公主。到时候就说，是公子求公主才救了那小子，这样，他岂不是要感激公子！但若是他不识好歹，就地埋了！”
“咱公子可真聪明！大聪明！”
“那可不是！老爷可就生了公子一个！各方面培养，呱呱的！”瘦子竖着拇指，“来！喝酒！”
……
后面的事情，楚夜沉没有再听，他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和他有仇，且家中只有一位公子，并觊觎公主，还这么蠢，想当然的，不就刑部侍郎家那死胖子吗？
他走到依旧在昏睡的沈云峥面前，戳了戳。
小姑娘脸皱了皱，并没有醒，似乎陷入了梦魇。
楚夜沉叹气，“你害我一回，我连累你一回，也算是抵消了。”
他抬手从人头上顺走一支簪子，放进怀里防身，转身去找出口。
“这死胖子蠢归蠢，还挺谨慎。”楚夜沉暗下瞧着屋外另外踱步的两人。
没等楚夜沉想出对策，不远处火光四起，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大喊。
“着火了！着火了！快来人救火呀！”
“快来人呀！”
楚夜沉看见喝酒的瘦子犹豫后，手一指，将踱步看守的两人派了出去，随后往茅草屋这边走。
他连忙捡起一旁绳子套在身上，继续假装昏迷。
那瘦子也只是开个门缝确认一下，并没有进来，所以也就没看见暗夜下，楚夜沉攥紧的簪子。
确认瘦子走后，楚夜沉起身悄悄去凿外窗。外面的声响很大，他这点动静不会被注意到。
外窗啪嗒一声打开，他纵身一跳，出来了。
而外面喝酒的两人，你捣我，我捣你，小声气语：“他出来了！他出来了！”
“废话！重要的难道不是，这臭小子把公主给扔下了！”瘦子也就是沈三着急起来。
这和原计划不对呀！原计划不应该是这小子和公主一起出逃？这小子太不仗义！
“对呀！他还是人吗？把一娇滴滴小姑娘留在狼窝自己跑了！”圆脸沈十七一脸愤懑，“也难怪公主不喜欢他，活该！”
“接下来怎么办？”沈十七抬头就要张望。
被沈三一把按了下去，“再等等！”
茅草屋，始终昏睡的沈云峥，缓缓睁开眼睛，瞧着窗外身影，眼神冰冷。
她从一开始就是醒着的。
外面楚夜沉翻身出来后，看了眼高度，心想，应该没问题。张望完四周，大致想一下逃跑路线，又重新翻了回去。
蹲在沈云峥面前。
闭眼假睡的沈云峥心跳莫名加快。
“冒犯了。”楚夜沉犹豫片刻，还是一把将人背起来。
“还挺轻的。”他掂了掂，翻出窗户后，就是一阵小心翼翼的疾跑，仿佛后面有什么索命恶鬼。
他必须尽快把人安顿好，然后去找他阿娘。
也不知他阿娘现在在哪。
茅草屋外假意喝酒的沈三和沈十七见人走后，立刻发射信号，“行动！”
一群暗卫，跟着楚夜沉的脚步，暗下保护公主。
一无所知的楚夜沉就这样背着“恶鬼”，跑向陷阱。
远离茅草屋后，前面是一片广阔的荒地，植被树木稀松，倒是有一条延绵的河流。
楚夜沉一边跑，一边思考把身上的人安顿在哪。这地方荒无人烟都是坟，万一有狼，公主丢这，被狼吃了怎么办。
而在他背上的沈云峥，正借着夜色，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眼神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亮晶晶的。
距离这样的楚夜沉，仿佛过了许多年。
前世，他更多的是稳重、温和、疏离，很少将苦恼与迷茫放在脸上。
她几乎从未见过，年少肆意的他。
沈云峥有些伤心，她静静靠着他，看着他。
他们上一世，应该算相爱吧，他会找遍上京寻她爱吃的点心，会得罪人给她出气，会给她兜底……
如果没有那一剑……如果没有那一剑……
我也许还会继续骗自己，你很爱我，楚夜沉。
……
奔跑许久的楚夜沉，终于找到一处看起来还算安全的小树林，他找了棵大树的树洞，将沈云峥放下来，正要去找点掩体把她藏进去。
一只细长小手陡然拉住他，那只手在月光下白的晃眼。
“你醒了？”他惊喜看向沈云峥。
“噗。”刀子插入身体的声音。
楚夜沉一脸震惊。
暗夜下，那张白皙笑盈盈的脸溅上血色，配合她握着的冰冷匕首，诡异而魅惑。
“你……”
她缓缓睁开眸子。
“我喜欢你，楚夜沉……我是喜欢你的……”她语气痴缠，眼里蓄满了泪水，仿佛他是什么负心汉。
这一刻，楚夜沉迷茫了。
感觉他仿佛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我……不明白，我是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楚夜沉忍着疼，跪着坚持，想要问明白。
她眼睛里，仿佛藏了很多东西。
沈云峥闻言凄美伤心的脸色一变，转而大笑，语气森然，“被人背叛，背后捅一刀的感受如何？”
……
“为什么……”楚夜沉嘴角流血，艰难开口。
“不重要，你别说话，多疼啊。”沈云峥轻轻抚上他的面颊，“我特意给你选的埋骨之地，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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