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啊，血月当空

　　警车顶灯的蓝光在雨后的路面上折射出诡异的光晕，林深贴着墙根移动，小满的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领。三小时前还车水马龙的主干道，此刻横七竖八躺着十几辆变形的车辆，其中一辆公交车侧翻在路边，车门大敞，却不见一个活人。

　　“爸爸，我闻到铁锈的味道。“小满仰起头，鼻尖微皱。她穿着鹅黄色的雨衣，兜帽边缘还挂着半片枯叶——那是穿过中央公园时沾上的。林深记得当时有片枫叶飘到她发梢，苏黎笑着伸手去摘，说要在出生纪念册里夹一片今年的秋叶。

　　现在苏黎的浅灰色风衣还挂在公寓门后的挂钩上，衣摆绣着的小草莓图案是小满两岁时用蜡笔添上去的。林深把这段记忆狠狠按进脑海深处，此刻他闻到的铁锈味里混着更腥臊的气息，像是腐烂的肉类泡在消毒水里。

　　警车旁的水泥墩上趴着具尸体。

　　确切地说，那曾经是个人。此刻那具躯体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颈椎骨刺破皮肤支棱出来，像一截染血的枯树枝。更骇人的是他的右手——五指完全插进了巡逻车的轮胎钢圈里，指骨碎裂成奇怪的弧度，却仍保持着紧抓的姿势。林深注意到那人左手还握着配枪，枪柄上缠着的防滑胶带缠着几缕暗红色头发。

　　“别看。“他扯下外套罩住小满的视线，怀里的银锁突然发烫。这是今早苏黎出门前特意给他戴上的，说能辟邪。现在锁片内侧的甲骨文在月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微光，那些刻痕似乎正在缓慢蠕动。

　　警车驾驶座上有人。

　　林深握紧捡来的消防斧，斧刃比他导师评价表的分数还锋利。透过破碎的车窗，他看见副驾驶座位上蜷缩着一团黑影，那人形物体时不时抽搐一下，每次震动都会从领口滑出大块暗红污渍。仪表盘上的电子钟显示00:13，油量表指针卡在E和F之间——足够开到那栋亮灯的居民楼。

　　后座突然传来“咔嗒“声。

　　林深浑身肌肉绷紧，消防斧横在胸前。那声音像是骨骼错位的脆响，接着是液体滴落的声音。他缓缓转头，看见后座车窗上趴着个半透明的影子，那东西没有五官，整张脸像是融化的蜡像，但林深分明看见它正在用不存在的嘴巴啃食车窗玻璃。

　　“爸爸，警察叔叔在哭。“小满突然说。林深这才发现巡逻车顶棚内侧有道水痕，正顺着“警察叔叔“的轮廓往下淌。但那绝对不是雨水，液体接触地面的瞬间腾起白烟，地面被腐蚀出细小的蜂窝状孔洞。

　　他们绕到居民楼背面时，林深的后颈汗毛突然竖起。这种感觉他在阿富汗巡逻时有过——当□□狙击手在五公里外瞄准你的时候，脊椎会先于大脑发出警报。他猛地把小满按在一堆建筑垃圾后面，从裤袋掏出瑞士军刀。

　　月光穿透破碎的云层，照亮了楼体外墙的攀岩钉。那些金属扣件排列整齐，像是某种古老文字的符号。林深数到第七排时瞳孔骤缩：最外侧的攀岩钉上挂着半截手指，指甲盖上还残留着淡粉色的珠光涂层。

　　“我们走消防梯。“他扯下背包带绑住小满的腰，这是野外考察时用的固定绳结。当他们攀上三楼转角平台时，下方突然传来“砰“的闷响，像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林深探头望去，差点惊叫出声。

　　那个原本挂在警车轮胎上的尸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正在爬行的黑影。那东西用肘部支撑身体前进，每移动一寸就在水泥地上留下黏稠的拖痕。更可怕的是它的头部——颈椎扭曲成麻花状，空荡荡的衣领里探出两截森森白骨，像是被硬生生拧断后又胡乱接回去的。

　　“那是...刚才的警察？“小满的声音带着颤音。林深捂住她的嘴，感觉到怀里的银锁烫得惊人。攀岩钉上的断指突然动了动，指甲缝里渗出黑色粘液。

　　二楼窗户透出微弱的光。

　　那盏台灯应该挂在玄关走廊，林深记得去年春节去物业办公室时见过。此刻灯光透过磨砂玻璃，在楼道里投下摇曳的人影。他们沿着消防梯转到正面入口时，林深突然僵住了——自动门的玻璃上布满蛛网状裂纹，裂纹中心有个清晰的掌印，五指张开的角度超过九十度。

　　“走货梯。“他拉着小满钻进楼梯间的阴影里。老旧的电梯间弥漫着机油和霉味，按钮面板上的数字“3“缺了右下角，露出里面发霉的电路板。当电梯门缓缓打开时，林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轿厢地板上散落着几张纸巾，最上面那张印着市立医院的标志。林深用消防斧挑开最里层的角落，发现角落里蜷缩着个黑色垃圾袋。袋口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上面戴着某款限量版运动手环——苏黎上周刚在朋友圈晒过同款。

　　“叮——“

　　电梯突然发出到达提示音，林深差点跳起来。显示屏上的数字从“B2“跳转到“1“，紧接着是“2“。他们冲出电梯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暖黄色的光芒照亮了302室门口的地垫——上面印着“欢迎回家“的字样，字母“O“被蹭掉了一半，那是小满有次骑平衡车撞的。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林深踹开门的瞬间，闻到了熟悉的薰衣草洗衣液味道，混着淡淡的咖啡香。客厅茶几上放着两杯凉透的美式，其中一杯的拉花还是小满最喜欢的兔子形状。电视屏幕定格在晚间新闻画面，女主播微笑着播报天气预报，背景里的城市天际线完好无损。

　　“爸爸，沙发上有东西！“小满拽着他的裤腿。林深转身看见三人座沙发靠背上搭着件灰色毛衣，袖口绣着的小恐龙图案正是小满幼儿园的手工作业。当他颤抖着掀开毛衣时，发现下面压着本翻开的相册，最新一页夹着昨天拍的B超照片，医生用红笔圈出的位置写着“健康男婴“。

　　储物间的门虚掩着。

　　林深握紧消防斧慢慢靠近，听到里面传来规律的“滴答“声。推开门的瞬间，他看见苏黎的登机箱倒在角落里，箱盖大敞着露出几件婴儿连体衣。但真正让他血液凝固的是墙上——原本挂全家福的位置，现在钉着一串东西。

　　那是七枚带血的子弹壳。

　　最底下压着张便签纸，苏黎娟秀的字迹在月光下清晰可辨：“如果看到这个，说明计划失败了。去城北废弃研究所，密码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日期。深爱你们。——L“

　　林深感觉后脑勺挨了记重锤。城北研究所是军事禁区，他们去年夏天参加过那里举办的星空观测活动。当时小满趴在望远镜前惊呼“爸爸快看流星“，而实际上那只是某颗人造卫星的反光。

　　储物间地板突然传来刮擦声。

　　林深抄起旁边的哑铃片砸向声源，金属撞击声中，他看见一只穿着粉色棉袜的脚掌从柜子底下伸出来——袜尖绣着的小熊耳朵少了一只，那是上周被小满剪下来当书签的。

　　“小满？“他颤抖着挪开柜子，发现下面是个半人高的空间，苏黎常在这里放换季鞋子。但现在这个空间里蜷缩着个黑影，那东西听到动静猛地抬头，露出一张布满血丝的脸。

　　是小区保安王叔。

　　只不过此刻王叔的左眼珠不见了，眼眶里塞着团沾满脑浆的棉花。他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只发出“咯咯“的声响，下巴关节处滴着黑色的黏液。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五根手指全部插进了自己的左眼窝，指骨在眼眶里搅动，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林深抄起消防斧劈向保安的头颅，斧刃砍进颅骨的触感像是切开熟透的西瓜。黑血喷溅在墙上，形成诡异的漩涡状图案。当保安的身体瘫软下去时，林深注意到他后颈处有块暗红色的胎记——和三天前在社区医院帮他量血压时看到的位置一模一样。

　　“爸爸，我们为什么要跑？“小满抱着她的泰迪熊，声音出奇地平静。林深这才发现女儿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就像他去年生日时买的夜光手表表盘。

　　窗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林深贴在猫眼前观察，看见楼下街道上列队行进着数十个黑影。那些“人“保持着绝对统一的步伐，手臂摆动幅度精确到厘米，最诡异的是他们的头部——全部以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居民楼，仿佛被同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

　　“是那些东西。“他反手锁死防盗链，从抽屉里翻出苏黎的针灸针和酒精棉。当第一缕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他看见小满的脖颈处浮现出淡青色的血管纹路，那些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锁骨蔓延。

　　储物间传来的刮擦声越来越急促。

　　林深握紧针灸针，针尖在酒精灯火焰上烧得通红。电视突然自动开启，屏幕里的女主播脸色煞白，播报内容变成了紧急疏散通知：“所有市民请注意，今晚午夜将有大规模气象异变，请立即前往就近的防空洞避难...“

　　画面突然扭曲，女主播的脸皮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复眼。林深抄起遥控器砸向电视，却发现屏幕里的怪物正对着他微笑——那张脸赫然是三天前在超市遇见的邻居张太太。

　　“叮咚。“

　　门铃响了。

　　林深缓缓转头，看见猫眼外的走廊上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女人胸牌上的名字被血迹模糊，但她脖子上挂着的听诊器，和苏黎主治医师佩戴的款式一模一样。

　　“林先生，“女人的声音通过门禁系统传来，带着诡异的回声，“您妻子托我转交这个。“她举起个银色U盘，U盘表面刻着市儿童医院的标志。

　　林深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墙壁。小满突然抓住他的手指，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那枚甲骨文银锁正在发出微弱的蓝光，而窗外，血色的月亮正缓缓升起，将整座城市笼罩在猩红的阴影之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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