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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动
昨夜意外拜访到宋老师,加上在瞿溏逗留不是一日两日,总待着老师宅里不是长久之计,翌日岑樱时就要拖着行李往最近的市中心租房,决定白天里再来叨唠宋老师。
宋昭晔平日起早,刚出来就看到背影纤瘦的姑娘拖着行李正准备离开,赶忙唤止住对方,稳步来到对方跟前:“小岑,你这是……”
岑樱时见着对方脸上挂着疑问,看了眼行李,然后望向宋老师的眼睛,弯唇回道:“去市中心订个酒店……”
没等说完,宋老师有些不满:“去那么远做什么,你也算我的同门的嫡传徒儿,我这哪里把人往外赶的道理!”
岑樱时摇头解释道:“老师,不是这个意思,我在这白吃白住总不可能。”
说着右手不时地抓紧行李拉杆。
“就这!”宋老师心了然,抬手宽慰地拍了拍女子的后背,轻声建议道:“这样吧!你来我绣房里帮帮忙,打打下手,如此怎么样?”
岑樱时难以置信,丹凤眼睁得极大,眉梢弯弯,漾着喜悦。
“老师,那接下来麻烦你了!”
宋老师眼睛几乎眯成缝,慈祥地开口:“快把行李收拾好,一起来后院吃早饭!”
接下来连着几天都是在宋昭晔的绣房里,拉丝、穿针、辨色号、刻画绣织纹样……事情简单却杂碎,刚开始宋老师还会点出自己的瑕疵处,后来连宋老师的人也见不到,自己一人几乎都是一待便是一整天,却一点没有新的灵感,说失望谈不上,对于岑樱时来说,至少已经没了刚开始的浮躁焦急。
黄昏初上,柔和橙光在地平线上铺开,打撒在女子疲惫不堪的身上。
岑樱时抬手捏了捏泛酸的脖颈,摆着脑袋活动着周身,步履极缓地往从绣房里出来,踩在台阶脚步一顿一顿。
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随意地寻着落脚处休憩,石桌上一片枯黄的树叶静静地躺在中央,岑樱时伸手捏起枝叶根,将其枝叶面对准眼前的落日余晖,透过上面的零散洞孔的映出光圈打在女子精致脸颊上,熹微朦胧。
就在出神时,手机来电铃声突兀地响起,岑樱时看了来电人,眉头舒展开来,纤指在屏幕上滑,扣在耳上。
“小时时,都快待半个月了,你这是什么回来啊!”周寻意拖长了腔调,传来的电流声有些刺耳。
岑樱时忍俊不禁,捏着嗓子模仿对方的声线:“小意意啊,还得再待半个月!”
闻言周寻意有些担忧起来:“是不顺利吗?要我说你直接说你来意不就好了!”
岑樱时仍不苟同,秉着原则道:“这是两码事,而且老师已经帮助我够多了!”
想着工坊面对织品线条失帧,整个进程停滞不前,事发岑樱时只想着根源,不断地浮躁于表面埋头刻画。
然后看向不知何处,声线平静:“至少比之前状态好些,宋老师都有意在磨我的性子。”
周寻意听不懂里面的名堂,她向来信任岑樱时的分寸,如今让她手足失措,怕也是极棘手的难题,她帮不上忙,也只能话语上的精神鼓励。
岑樱时主动地和她提起在瞿溏遇上的事,遇上意想不到的人,故作神秘:“你知道我在这里遇上了谁?”
“谁啊?”
周寻意也没在意。
岑樱时语气惊诧说道:“宋涔赫!”
周寻意大脑空白了几秒,岑樱时没有得到回应,特地看了手机屏幕,见对方没有挂断,放在耳边。
好歹情绪波动,需要整理一会,语气尽可能地无波澜的回道:“你竟然还能遇上他!”
“嗯!”
不知道回忆到哪里,对面几乎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说起来啊!要不是宋涔赫那怪脾性,我早就把他忘在脑后了!和人一年里也憋不出五句屁话!”
听着对面的语气渐愤,岑樱时苦笑不得,印象里与闺蜜说得简直判别两个人:“哪里这么夸张啊!”
“总之当年暑假分小组那事我可永远记着呢!简直不堪回首……”
周寻意手指随意圈着肩膀上散在身前的黑发,悠悠地开口:“我都能想象到他婚后的生活,那是一片死寂……”
岑樱时忍不住轻笑出声,在树前自顾自地大圈,与周寻意闲谈了会,随后又进了绣房。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静下心来在织物品上设计简单的花样,宋老师开着绣房门店,接些小单,先带了自己一星期,后来全权交给自己。
重新回到基本功的流程,一梭一线,岑樱时只感到久违与放松。
在收梭后,岑樱时有些恍然,似有感应般,目光探到已空无一人的门口。
宋昭晔看着小姑娘越来越心静,满意地颔首,没有打扰,轻轻地阖上门离开。
在靠西南方向的阳台上,这里是宋昭晔放松的空间,四周摆着木架各类织物品。
它不是传统意义上休闲养性的地,反而压抑到人喘不过气来,时刻警醒宋昭晔非遗传承之路任重道远。
她的另一半及家人很少来这里,令她惊讶的是,他的外孙竟然为了堵她追到这里。
宋昭晔瞥了眼来人,然后从沙发里起身慢步到茶桌旁,揶逾道:“哟!哪来的风给你吹来了!”
看着对方砌了壶茶,递到自己的对面,宋涔赫也是无奈,跨步坐下,抿了口茶,话语间尽是被迫:“您接连着几天有意地躲我,我不得特地来找您!”
没有被揭穿的尴尬,反而极挑衅地扬了眉,拖了尾音“哦”出声,反客为主问:“那你找我什么事?”
宋涔赫盯着自家外祖母,脸色郑重,语言却难掩调侃:“您童心未泯,可别拉扯人家陪您,毕竟您是可拿老保的年纪,人家可正是打拼的时间。”
宋昭晔脸瞬间黑了下来,明显的不好看,佯装怒斥道:“我教你的礼貌呢,是都抛在脑后了吗?”
接下来外祖母的话,差点把滑入喉咙的茶水喷涌出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陪那姑娘坐那亭边一夜。”宋昭晔狠狠地剜了对方一眼。
宋涔赫后知后觉理智占据大脑,外祖母最是明事理,绝不将私人情绪带进她投入一辈子心血的云锦工作,宋涔赫也认栽,心甘情愿地进了漏洞百出的圈套。
“那你还留人家姑娘这么久做什么?”宋涔赫无奈地问道。
“还不是让你和菱菱带小姑娘在瞿溏周边散散心,本就家里闹了不愉快离家,你倒好放手任人家泡在绣房里。”宋昭晔语近乎气急,带着几分嫌弃。
宋涔赫拿起身侧木桌上的茶杯盖靠在杯口荡了几圈,然后稳稳地递到宋昭晔的手上,不急不缓的说道:“她待在这里不久,而且也来得很急。”
宋昭晔抿了口茶,放在木桌上,身子懒懒地依靠在躺椅上,闭着眼一针见血:“当年犹豫着不肯转到泾澜市也是因为她吧!”
幽声又补充道:“前几天我还纳闷呢?怎么突然有时间来我这里看看!”
宋涔赫身形一窒,也很快接受外祖母的明晃晃的揭露。
然后扯过金丝绣毯被褥盖在身上,阖上双眼,悠悠直言:“要是真放弃了,早就忘了,何必每次回瞿溏满脸的深闺怨妇模样!”
又回想到小姑娘身上有韧性,亦有自己的原则,比她师傅杨晔惜还要有天赋,比自己有古传统的坚守,几乎全身心血扑进非遗云锦上,甚至比她们还甚。
更令人惊讶的是,女孩的心太过平静,也太无波澜,外界根本泛不起点点水花。
过了许久,宋昭晔睁开眼来,视线落在桌上四角方大小的中药包,箴言劝告道:“这世上没有谁必须等谁,况且你们还没那珍稀的缘分,何必瞻前顾后,不如去用心争取看看。”
“她可比你要有主意多呢!”最后拖着腔调提醒道。
另一边,小宋涔菱缠着岑樱时腿边玩,正好也有迟到的生日礼物送给她,看到三十厘米大小的精巧娃娃,两个葡萄大的眼睛冒着星光。
“好好看啊!”
捏在手心里爱不释手地把玩,又面露些为难的小表情,嗫嚅低语:“可哥哥说过不能收贵重的东西。”
“不贵,你喜欢就好!”
岑樱时摸了摸小女孩的毛茸茸的头发。
这下小姑娘才安下心来。
眼前忽笼罩下一片阴影,然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让岑樱时顿时头皮发麻。
“都是金银丝线绣的,哪里便宜?”
小宋涔菱脸色瞬间暗了下来,为自己争取一下,商量地说:“哥哥,我下次等小时姐姐生日送个更贵重的礼物。”
然后紧紧地抱住怀里软糯糯的兔子玩偶,后退好几步,生怕对面人抢了去。
见状岑樱时被小个子逗得有些忍俊不禁,连忙起身对着宋涔赫解释:“也就个小玩意,哪这么严重!”
宋涔赫没作声,只深深地望向对方的眼眸。
太过滚烫的视线,刺裸裸的审视,岑樱时几乎狼狈先别开眼睛,而对方紧接着一点一点砸进自己的耳朵里。
“带你去瞿塘不远的夜市去逛逛吧,算……”目光落在身后瑟瑟发抖的宋涔菱身上,低哑道:“算宋涔菱送你的回礼吧!”
岑樱时几乎没有犹豫地点头答应。
得到应答便离开了,待人走远,岑樱时就听到小宋涔菱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和打渔人吹的一样的旋律,明明第一次来瞿溏,为什么会觉得听过,无意识地问了句:“是民谣吗?”
“是呀!小镇上的人都会哼,完整的会唱给亲近的人听!”
刚想问话,岑樱时的口袋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的来电人直直地映入眼帘,割裂开来精心编织的平和画面。
绣房里,丝绸随风飘荡在半空中,与锦缎丝绸相彰,阳光正好,透过门窗,如幻境森林。
岑樱时正驻着手在架上,不自觉收紧的力,面帛上渐渐褶皱起来。
宋昭晔刚进来,小姑娘尽失血色的脸庞映入眼帘,走到身侧也不见动作,瞥了眼柜台上亮着的手机屏幕,然后轻拍了对方的后背,岑樱时立马转过头来,慌乱地起身。
宋昭晔看得到小姑娘眼里的慌乱,担忧道:“这是怎么了?”
岑樱时敛了心神,捧过绣好的绣品锦缎,弯唇轻笑:“没事,宋老师你看看怎么样?”
宋昭晔见对方不愿多说,也没有再多问,然后翻起织品,眉头微蹙,摇了摇头递到女孩面前:“你看这里,都有些皱团了,就会显得图案阴暗!”
岑樱时接过,然后摩挲着福字图案,先圈后圆用梭织叠覆,后雕刻还会使线团打皱,色彩黯淡,面露歉意回道:“老师,抱歉,连夜赶工,我应该赶上日期交货!”
宋昭晔拉住自己的臂膀,余晖撒在锦缎发出熠熠生辉的光泽,然后对着女孩语重心长地道。
“有时候不是理论错了,是因为对上不同界限范围,打乱顺序,但不影响结果,哪怕是绕了远路怎不会回到起初,”
然后抬起右手,伸出右手抵在岑樱时心房处,字句铿锵。
“非遗传承者,忌讳失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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