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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窦
鸩鸟似箭矢般向汪桃溪刺去,冷从雪的剑刚挑飞一只,剑尖的灵力还未凝结。纵然她以最快的速度过去,也来不及了。
真的来不及了……
就在尖喙快要刺中少女颈部之时,风神凝露却忽然将手中的阴阳扇猛地一挥。
霎时间,狂风乍起,不少树木经不起飓风的摧残而折了腰。而鸟群的惨叫盖过了如涛的风声,皆被飓风击打的滚作了团,在半空中翻飞着,而那只向汪桃溪飞去的鸩鸟,也被刮的没了踪迹。
风神这一扇用了十成力,没收住势头。小麻烦虽解,却掀出了更大的乱子。
仙家之中,不乏出来历练而修为尚浅的小辈,他们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飓风刮没了影。其余的仙家修士也连忙捏出法诀,才勉勉强强站住脚。
而汪桃溪有定身咒加身,手抬不起,诀捏不了。少女无奈,欲爆粗口,不曾料到未等她开口,狂风已呼啸着将她卷起,抛了出去。
天旋地转间,颈侧传来刺痛——到底还是被刮过的鸟羽划伤了。紧接着后背重重撞上树干,定身咒让她抓不住任何东西,整个人直直坠下。
汪桃溪心想这一摔必然很痛,谁知还未触及地面,便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她先以为是好心办坏事的风神或罪魁祸首冷从雪将她救下。毕竟在场的众人中,能在风中护住自身还能率先选择救她的,汪桃溪只能想到这两个人。
可风止之后,汪桃溪恍惚间嗅到了一缕独特的香气,清冷幽邃,是魔界才有的“鬼香”。
救下她的竟然是魔界的人。
汪桃溪强忍身体的不适睁开了眼,看见了一个熟悉又已经有些陌生的脸庞。
救下她的也是一名女子,这女子身着一件绛紫的裙,足尖在树枝丫上轻轻一点,便已飞出数十丈。此刻女子正抱着她,朝冷从雪的方向奔去。
数百年未见,若非身上的疼痛仍在,汪桃溪险些以为这是幻觉。
“……屠苏?”她艰难开口。
女子身形微顿,垂眸看她。
汪桃溪想朝她笑一下,却在此时忽觉五脏庙难受的紧,呕出一大口乌血来后,眼睛一黑便昏了过去。
说是昏了过去,其实还有些许意识。她晓得自己还是不慎中了毒,方才混乱之际还是被鸩鸟刺中了颈部。好在没有像先前那只一般朝命脉刺去,不然小命休矣。
鸩毒虽烈,那女子却及时封住她几处大穴,毒素尚未侵入心脉。
她又恍惚间听到了冷从雪和凝露的声音,想来也是有些惭愧和心疼的吧?唉,两个加一块几万岁的老神仙了,还是那么莽撞。也罢,等回了青丘,要使些苦肉计好好讹冷从雪一笔。
汪桃溪就这么迷迷糊糊腹诽了一会,这期间似是又被那女子抱给了别人。现如今抱着她的这个人,同样有着好闻的鬼香。汪桃溪竟也不惧怕有生人这样抱着她,更奇怪的是,被他这么抱着,令她感到心安,使她放下心来将自己交予他。
好像许多年以前,也有这样一个人抱着她,将她裹进了大大的袖子之间。
是谁呢……
汪桃溪额间沁出冷汗,体内毒素蔓延开来,侵入每一丝经脉,却又被金丹处一股灼热的罡气不断吸食着。
过了许久,她才被安稳的放在了床榻上,她也总算能安稳的睡去。
半梦半醒间,那人曾来过一回,可惜她体内的毒尚未排出,头也被毒素折磨的晕晕乎乎的,如何也抬不起眼皮。
纵然如此,汪桃溪也极不愿喝那可以说近乎变态的苦药。那人每每将煎好的药送入她嘴里,都能被她很自然的吐了出来。
恍惚中,她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
良久,在汪桃溪认为那人已拿她毫无办法、正自觉得意之时。她隐约感觉唇间有些温热,刚才她喝的那种药汁,竟被缓缓的渡入口中,难以忍受的苦味在口中化开。
汪桃溪一惊!
她守了万年的初吻,竟在今日……被一个不知名的医师夺去了?
药性催人眠,她又昏沉许久,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确确实实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床边坐着一位女子,却非救她的屠苏。
那女人身着玄色华服,见少女醒转,便搁下手中的书卷,用一双凌厉的凤眼淡淡的打量着汪桃溪。
只一眼,汪桃溪便猜出了这人的身份,正欲起身行礼,对方已先开口道:“伤势未愈,不必起身。”
少女便坐在床榻上,行了一礼:“青丘汪桃溪,见过魔君。”
魔君道:“凰女不必多礼。凰女在魔界受难,是万鬼楼的失责,万鬼楼定会对此事负责。本君方才已将你的伤势向冷族长说明,凰女可在魔宫将养一段时日,待伤势痊愈再回青丘。”
汪桃溪一听这话心中窃喜,摆脱了冷从雪的唠叨,还能在魔界玩几天,快哉快哉!
她面上却仍端着娴静模样:“有劳魔君。”
魔君面色平静,竟看不出一丝神情。她道:“虽在这魔君位上坐久了,仍是不习惯这个称呼,寻常人都只唤本君为白兮夫人。”
汪桃溪会意:“有劳白兮夫人,那就只能多叨扰几日了。”
“本君安排了位门派里身手不错的弟子来照顾你,你的伤也是他治好的。这几日若有什么需要的,你可同他说。”白兮夫人说道。
汪桃溪倏地抬头,蓦然想起昏迷时那一幕。
“怎么?”
“没,没事。”汪桃溪讪讪一笑。
“他正在煎药,稍后便来。你若闷了,可与他说说话。”白兮夫人起身,“时候不早了,本君还有公文要批,失陪了。”
白兮夫人走后有半个时辰了,汪桃溪抱膝靠在床头,眼睛瞪得像铜铃,丝毫没有睡意。无聊的数着羊:“烤全羊,羊肉串,羊肉汤,羊肉泡馍,羊肉……”
一阵叩门声传来,门外一人道:“我可以进来吗?”
这声音听着很是舒服,音色清润,却是个男人的声音。
汪桃溪忙将被子往身上一盖,在床上滚了滚,将自己裹成粽子,问道:“谁呀?难道不晓得男女有别?”
门外那人听后,轻笑了一声:“我不久留,待阁下喝完药后便走。”
汪桃溪裹着被子向床沿挪了挪:“……进来吧。”
门被推开,脚步声渐近。帐幔被掀开时,银钩撞上他腰间佩玉,发出玲玎轻响。
他坐在床边,用勺匙和着碗中的药汁。汪桃溪又嗅到了那熟悉的鬼香,她将脸从被中微露出些。方才紧闭的双眼,微微露出一丝眼缝。
浅银灰色的气息若有似无地笼着他周身——这是剑术臻至化境才有的气场。橘色衣襟上玄纹精致,似细细雕琢而成。
那人进屋前在门外沾上的飞花仍落在发上,腰间的佩剑通体泛黑,半束青丝如流水锦缎般将剑柄遮住,仅能模糊瞧见刻有“垂风”二字。
汪桃溪彻底将眼睛睁开,向上探去,却不由得呼吸一滞。
不同于天界神仙般清雅,魔界的鬼怪们或青面獠牙,或千娇百媚。而眼前这张近乎妖异的俊美面容,像极了《三界异志》中所述的妖精,眉若远山,薄唇浅绯。眉宇间偏生出一点朱砂,平白露出三分谪仙之姿。
听闻魔界中妖族眼眸皆天生异色,救她的那名紫衣女子有着琥珀色眼眸。而他,是纯粹极深的殷红,细看之下,瞳底深处似有暗流涌动。
望着这双眼眸,她幼时回忆猛然涌入脑中:落水那天瞧见的朦胧笑意,退回原形时还被裹进柔软的广袖之中……
在她苏醒之后,父王一直令人寻找这名恩公,却一直没有音讯。那时他拂袖离去,那诡艳的血色眼眸,汪桃溪在心中惦念了数年,竟然在今日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许是汪桃溪的目光过于炽热,那低首和药的青年似有所觉,笑问:“我很好看吗?”
“好看。”汪桃溪脱口而出,又迅速垂眸,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你是清影?”
清影,万鬼楼大弟子。汪桃溪自幼爱看杂书,曾在《列玄谱》中读过他的名字。他是蝎妖出身,魔君座下首席剑客。
青年神色微讶:“你怎知我是清影?”
汪桃溪解释道:“你穿的是万鬼楼的校服,之前我干娘在人群中瞧见过你。而你腰间的佩剑和普通弟子不同,此剑通晓灵性,剑气深厚,万鬼楼中的名剑,我最先想起的便是大弟子的垂风,所以才猜你是清影的。”
清影笑意更甚,将药递给她:“既然如此,聪明的凰女阁下将药服下吧,你体内余毒未清,还需再服几天的药。”
汪桃溪接过碗,一抹绯红不觉间从脸颊蔓延至耳根,也未好意思提起初吻一事,她蹙着眉头将药喝下。起了话题问道:“清影公子,我向你打听一个人。我记得此番救我的是位轻功了得的姑娘,你可知她在何处?”
清影笑眯眯的听汪桃溪问完,他指节扣在下颔处回忆道:“屠苏是吧?她是楼内的长老,我也曾见过几次,她鲜少同人交往,凰女阁下若想见她,我明日将她叫来。”
汪桃溪又抱膝坐起,回忆着对清影说:“不瞒公子,其实我同她先前认识。她是我干娘的好友,我初来青丘、还不太适应之时,她便常来青丘陪我解闷。她这个人冷冰冰的,但也不知为何,她在我身边,我便十分安心。也是许久没见了,我想同她见一面,顺便与她道谢。”
后来,某日二人同往常一样告别,屠苏却再未踏入青丘。汪桃溪每每问起,冷从雪也是同她打哑迷。这一晃便是五百年,想不到她竟当上了万鬼楼的长老。
看来这几年她都在忙于备考升迁呀。
清影温声道:“看来是屠苏长老与阁下的缘分。待阁下伤势好些,我带你去长老阁见她。”
汪桃溪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些:“其实……我不光要谢她,也要谢你。两次救命之恩。”
清影轻笑将空碗收回:“凰女那时尚且年幼,在下还以为凰女没有什么印象了。”
汪桃溪见他承认,心中只觉激动,语速也不由变快:“公子那日为何离开?我极北珍宝无数,你救了我,凰族必有重谢!我父王派人找了你好久,我……也找了你好久。可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当年宴席宾客皆有记录,寻人本应不难。可依婢女描述与在场名录核对,竟毫无线索——分明是有人刻意抹去了痕迹。
清影静静望着她,红眸深邃。汪桃溪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视线。
“极北一族的心意,在下领受了。”他声音依旧温和,“只是万鬼楼中不少弟子身份特殊,楼规明令不得外泄。那次我与师弟是代师赴约,本就破例,行事更需谨慎。”
汪桃溪想起了魔君是被天界封印在楼中一事,万年都在这万鬼楼内。她一不小心竟将话题引到了人家师父的痛处,汪桃溪难免有些尴尬:“啊,原是如此,我晓得了。”
见她如此,清影浅笑:“无妨,也不是什么门派秘辛。师父令我这几日做凰女的随侍,凰女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我。”
汪桃溪踌躇片刻,问道:“那个,明日你可有事?若无事,可能陪我出去逛逛?”她好不容易避开冷从雪的管教,怎能不把握良机好好逛一逛这光怪陆离的魔域?
清影道:“凰女阁下还需在宫中休养几日。”
“休养几日?”
“至少五日。”
“三日怎样?”
“五日,若你出了什么闪失,我没法向师父交代。”
“在宫里闷坏了也叫闪失,你也没法向白兮夫人交代。出去逛又不是走出妖都,就在附近玩玩,白兮夫人若是责罚你,我帮你求情,如何?”汪桃溪苦求道。
清影苦笑一声,终是让步:“好吧,三日后,我自会带阁下出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汪桃溪拥被坐在床头,有些出神。这人看似温润易近,却又像一缕捉不住的风,同当年一样,来得从容,去得干脆。
汪桃溪慢慢向后靠着玉枕,目光有些失焦的看向帐幔上的银钩。她深吸一口气,按住心口。
那里跳得有些急。
她回忆起清影那双红眸,望向那对眼眸时,心房好似被轻叩了一下。与他的初遇时隔了三千年,可又好似有万年未见。
她听闻魔界有一种瞳术可蛊惑人心,难不成便是这般?
下次,一定要认真仔细的再瞧瞧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修媚术的妖孽。
汪桃溪这么固执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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