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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长爪沉重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它艰难地抬起头,用额前相对平滑的甲壳蹭了蹭瑟兰依旧颤抖的小腿。
它的小妈咪很冷,是它的错……它好愧疚。
瑟兰却如释重负,他跪坐在塞涅勒铺在地上的外套上,细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长爪伤口边缘完好的甲壳,确认它真的活下来了。
他抱着长爪千辛万苦采回来的花,抬起脸,望向塞涅勒,感激地笑了笑。
塞涅勒站起身,军装衬衫勾勒出他精壮的身形,他避开少年的目光,视线扫过洞穴。
篝火,干草,粗糙的兽皮,巨大的蛋壳摇篮……以及那三只虽然受伤虚弱、却依旧将少年牢牢护在中心区域的德亚加虫。
简陋,却还算尽心尽力。
只是,这个柔软得如同暖房里精心培育的花苞般的少年,不该属于这个冰冷残酷的荒星,更不该与这些未开化的危险野兽为伍。
“它需要静养。”塞涅勒说,“这些基础药物能防止感染和恶化,德亚加虫族的自愈能力很强,不用担心。”
瑟兰点点头,然后指了指长爪,又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做了一个“谢谢”的动作。
这个动作由他做来,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恳切。
塞涅勒的心尖被挠了一小下。
塞涅勒不再多言,他深深看了一眼蜷缩在巨虫中间、显得柔软脆弱的少年,转身大步离开了洞穴。
回到指挥舰后,塞涅勒径直走向物资调配中心,叫来威尔逊,“调取S级营养液,口味适配幼年虫族。”
副官威尔逊迅速记录,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上司。
S级营养液是战略储备,专供高等虫族重要个体在极端环境下使用的,这地方哪有幼崽?
更像是为某个娇贵易碎的新生命准备的,难道是上将的私生……不可能,虫族没了虫母,除了虫母之外,再也没有能产卵的虫了。
塞涅勒走到生活物资区,路过各种织物样本,最后停在一批产自核心星域、专供高等虫族的云绒上。
这种织物轻薄如无物,却拥有极强的保暖性和亲肤感。
少年应该会喜欢吧?
这些德亚加虫或许能给他一个遮风挡雨的洞穴,但却给不了他应有的生长环境和安全保障,那个少年……他值得更好的照顾。
塞涅勒抽出一匹月白色的云绒:“用这个赶制几套贴身衣物和毯子。尺寸……”
他脑海中闪过抱着少年时那纤细的腰肢和不盈一握的脚踝,“按最小号再缩小两号。”
“是!”威尔逊没再多想,立刻去办。
*
长爪虽然虚弱地趴伏着,但伤口已经妥善处理,瑟兰悬着的心稍稍落下。
长爪凑了过来,头颅低下,带着倒刺的舌尖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瑟兰的手背,勉强抬起未受伤的前肢,用尖端最细软的触须,极其轻柔地缠绕住瑟兰的一根手指,微微晃动。
……不要担心了,妈咪,我很好。
小宝察觉到长爪的歉意,也挪动过来,用宽阔的头部轻轻拱了拱瑟兰的腰侧,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安抚性的咕噜声。
瑟兰跪坐在长爪身边,轻轻碰了碰它的绷带边缘,指节透出浅淡的粉——那是常年养在培养皿里、不见阳光的柔软。
长爪很喜欢小妈咪的触碰。
瑟兰很小心,因为他是个没人爱的实验品,他不会爱人。
但他会努力学着,怎么去爱这些大家伙。
瑟兰从角落的储物格里抱出最饱满的浆果,是果皮紫得发亮,比手掌还大的果实。
他通常吃一颗就肚子饱了,什么都吃不下了。
但是长爪应该会吃好几个。
他递到长爪嘴边时,指尖轻轻碰了碰对方的颚齿,眼神认真。
长爪不想吃的,它想把果实都留给小虫母,但它又不忍心拒绝小虫母的好意,只好小心地吃下,轻柔地舔了下他的手指尖儿。
小虫母怎么连指尖也这么甜……舔了一下,还想舔。
瑟兰只觉得长爪的眼睛亮了一下,以为它喜欢吃,又拿起盛放清水的叶片,小心翼翼地喂给长爪。
长爪细长的舌尖一点点卷过叶片里的水,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喝甜蜜的水。
当它发现那只是小虫母身上散发出的甜香时,它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更享受小虫母的关爱了。
它是小虫母的子嗣,妈咪爱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如果受伤就能得到妈咪的宠爱,它愿意再次为妈咪采一些小花。
这时候,塞涅勒带着物资回来,越是靠近那个洞穴,他精神感知中令他渴求的安宁气息便越发强烈,如同荒漠中唯一的甘泉。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那三只德亚加虫的气息,比之前稳固了些,核心精神依旧狂野,紧紧缠绕着洞穴中心的少年。
只是送些必需品。
塞涅勒对自己说,忽略心底那份想要将少年连同这个简陋巢穴一起搬走的冲动。
他尊重了少年留下的选择,但这不妨碍他提供更好的生存条件。
然而,就在他距离洞穴还有百米之遥时,脚下的大地猛地传来一阵沉闷而剧烈的轰鸣。
来自地壳深处的结构性震颤!
荒星地质极不稳定,虫族基站的建设和重型设备的运行,无意中可能影响了下层某些脆弱岩层的平衡。
此刻,仿佛连锁反应被触发,一场小范围的地陷式岩层错动发生了!
塞涅勒身形一晃,反应极快地腾空跃起,翅翼展开,悬浮在半空。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山体侧面,大片岩壁在摩擦声中崩裂、滑落,激起冲天的尘土,瞬间堵塞了通往洞穴方向最直接的路径。
塞涅勒的精神力穿透尘埃,敏锐地捕捉到洞穴内部结构传来三只德亚加虫的惊恐,还有少年的惊悸。
洞口被落石部分掩埋,内部结构可能受损,而震动还未完全平息,余震随时可能带来二次坍塌。
塞涅勒收起翅翼,如同银灰色的利箭般射向被落石和尘土封锁的洞穴,精神力化为无形的刀刃,切开挡路的较小石块,对于巨大的岩块则灵活闪避,迅捷无比地从一块巨石边缘挤进洞口。
洞穴出乎意料地稳固,连一道裂痕都没有。
塞涅勒很诧异,他还从没见过这么稳固的结构,他立刻寻找少年,想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瑟兰看到他,吐出一口气。
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他,那没危险了。
瑟兰走过来,轻轻拉了拉塞涅勒的制服,然后指了指洞穴内,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干草铺,对塞涅勒做了一个“坐下”的手势。
看着少年脸上安抚意图的眼神,塞涅勒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莫名松动了一瞬。
他看了一眼依旧对他虎视眈眈却因瑟兰举动而有些困惑迟疑的三只德亚加虫,又感知了一下外部尚未完全平息的震动和堵塞的路径。
“……好。”他低沉地应了一声,收敛了所有攻击性的精神力,依言走到瑟兰指定的角落,姿态略显僵硬地坐了下来,银灰色的翅翼小心收拢,尽量不占太多空间。
瑟兰觉得要好好照顾长爪的医生,又从旁边摸出一个干净的、盛着清水的叶片容器,把它推到了塞涅勒面前的地上,然后又拿起一个饱满的浆果,也推了过去。
这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待客之物了。
他只有这些。
塞涅勒看着脚边叶片里清澈的水和那颗紫莹莹的浆果,有点舍不得吃。
荒星条件不好,巢穴里的补给不算充裕,这肯定是少年省下来的存量。
塞涅勒不愿意吃,拿起水,喝了一口。
水质清冽,带着荒星矿物特有的微微涩感,却因为少年这份心意而显得更甜。
瑟兰执意把果子递给他,让他吃,双眼柔和地观察着他,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让塞涅勒无法拒绝他的任何建议。
塞涅勒只好拿起浆果,慢慢吃了下去。
甜味在口中化开,与他平时食用高效能量块或高级合成食物的味道截然不同,果肉软得像裹了层云,顺着喉咙滑下去时,连带着胸腔里都暖融融的。
但是,更甜的显然不是浆果。
塞涅勒不敢大口呼吸。
他垂眸看向瑟兰,对方正跪坐在巢穴里的普通菌毯上,像朵安静的花。
瑟兰见他吃完,眼睛弯了弯,手指轻轻拂去他嘴角沾着的一点果肉残渣,动作自然又温柔,指尖的温度比浆果更凉,落在皮肤上时,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
塞涅勒闻到了,少年身上的甜香,比浆果甜蜜百倍。
瑟兰看他吃完了,觉得他没吃饱,眼神带着点期待的笑意,又伸出手,想再去拿一颗浆果,却被塞涅勒轻轻攥住了手腕。
“呜?”瑟兰歪了歪脑袋,不明白塞涅勒为什么不愿意再吃了。
不好吃吗?
塞涅勒的掌心带着常年握武器留下的薄茧,却特意放轻了力道,只堪堪圈住瑟兰细瘦的手腕。
他喉结动了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够了,剩下的……你留着。”
瑟兰却摇了摇头,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松开,他眼底的柔和里藏着点固执,像在说“我不会听你的”,可那动作又软得让虫没法拒绝。
塞涅勒看着他眼底的坚持,终究还是松了手。
少年一动,空气里的甜意好像更浓了。
洞穴内一时陷入了奇异的安静,只有外界隐隐传来的震动余波,和巨虫们愈发沉重的呼吸声。
*
然而,无论是塞涅勒,还是洞穴内的瑟兰与三只德亚加虫,都未曾察觉。
在荒星另一端的极高天穹之上,正有三道远比地震更加危险的影子,追逐着一场刚刚掠过星球边缘的离子风暴余晖,悍然降临。
虫族都是一群失去虫母的孤儿,虫母离去后,他们的灵魂永远处于焦渴燃烧状态,唯有在追逐极端天象,挑战生死极限,才能短暂麻痹那种空茫的痛楚。
虫族都是疯子,毫无疑问。
三道影子里,为首者,正是这片荒星名义上的领主,一位高等德亚加虫,欧迦。
他的形态更接近传说中的深渊巨兽,甲壳呈现出经历无数能量冲刷后的暗沉斑驳,庞大身躯上布满了各种灼伤和物理撕裂后又顽强愈合的狰狞疤痕,一对复眼燃烧着寻求刺激的幽光。
另外两位同样声名显赫的雄虫跟在他身侧。
一位是翅身流线型的螳族,维萨,另一位则是喜欢将敌人碾成石子的蚁族战士,诺顿。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与小型黑洞的较量,正觉意犹未尽,便顺路拜访欧迦名下这颗最荒凉、最可能诞生奇观风暴的领地,也想看看是哪支虫族军队敢在不打招呼的情况下在这里建基站。
“塞涅勒?原来是他。”
欧迦与塞涅勒是好友,不再警惕,只是不解,“这种地方还要建基站?军部的虫真是无趣。”
他的精神感知习惯性地扫过星球表面,突然,一股极其微弱的,却又像最纯净的蜜糖气息,倏地钻入了他的感知!
那气息是如此年轻,如此稚嫩,却又蕴含着一种……仿佛能抚平灵魂深处所有灼痛的温柔。
是什么味道?
三道强悍的精神力瞬间锁定气息传来的大致方向——
正是塞涅勒基站所在区域,更深处的荒原腹地。
失去虫母后,他们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如此……想要靠近、想要臣服、想要被抚慰的气息了。
三道难以捕捉的虚影,朝着那缕甜美气息的来源,朝着瑟兰和塞涅勒所在的洞穴,以一种近乎狂暴的速度,疾驰而去。
塞涅勒的精神感知边缘,突然捕捉到那三道熟悉的狂暴精神波动,正在高速逼近,目标明确!
他瞬间警惕提升至最高。
欧迦、维萨、诺顿——这三个在虫族中以桀骜不驯和追求极端刺激闻名的家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片荒芜星域?而且还精准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是巧合,还是……他们感知到了什么?
也许,是因为……少年?
对于长久失去虫母,始终处于焦渴状态的雄虫而言,少年的气息无异于沙漠中的甘泉,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塞涅勒沉着应变,向前半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瑟兰挡在身后。
铁甲、长爪和小宝也感应到了那几股强大而充满压迫感的精神力。
铁甲发出低沉威胁的嘶吼,甲壳微微张开。
长爪挣扎着想站起来,毒尾本能地扬起,小宝则如同山峦般隆起,将瑟兰和受伤的长爪牢牢护在身后,对着洞口方向发出闷雷般的警告性咕噜声。
瑟兰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吓到了。
他茫然地抬起头,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抓住了塞涅勒军装衬衫的衣角,看向洞口,仿佛这样能汲取一丝安全感。
塞涅勒感受到衣角传来的微弱力道,心头一软。
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被少年看上一眼,心中因为被冒犯领地而升起的怒火,就变成了更强烈的保护欲。
不能让那群唯爱妈咪的疯虫吓到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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