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

　　黎深的追求像他处理并购案——精准、高效，连分寸感都带着商业逻辑的克制。

　　第一次正式邀约，他选在我刚完成的“隐格”商业综合体项目现场。暮色漫过玻璃幕墙，在地面投下交错的几何暗影。他站在影子里，手里握着两杯热拿铁，杯壁的水珠顺着他的指节滑落，在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

　　“顺路。”他说，尽管他的办公室在城东CBD顶层，而这里在城西新兴商圈——从他的公司到项目地，需要穿越半个城市。

　　我接过咖啡，指腹触到他残留的温度。“黎总对‘顺路’的定义，像在重新规划城市版图。”

　　他笑了，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点锋芒：“对值得投资的关系，距离可以重新测算。”

　　后来每周三傍晚，他总会带着商业案例集出现在我工作室楼下。有时是《空间经济学》，有时是《消费行为心理学》，书页里夹着便签，写满他标注的重点：“第127页，动线设计对停留时长的影响——和你上次提到的‘商业体中庭’案例一致。或许可以结合消费者行为数据，优化空间利用率。”

　　“黎总，”我翻着书页，“这是要跨界指导我的设计？”

　　“不，”他摇头，“是学习你的语言体系。”

　　生日那天，他送了一款定制设计工具箱。箱体是碳纤维材质，内部分隔用磁吸模块固定，能根据工具尺寸自由调整；侧边嵌着一块电子屏，连接我的设计软件，实时同步图纸数据；底部藏着无线充电模块，手机、平板放上去就能充电。“像解谜。”他说，“就像我们之间的关系——需要找到对的模块，才能完美契合。”

　　我盯着箱盖内侧的刻字——“YUN & SHEN”，突然觉得脸颊发烫。

　　“黎总，”我故作镇定，“这算不算资源倾斜？”

　　“不算。”他靠近一步，声音低沉，“因为我已经找到最优解了。”

　　半年后，我们成了情侣。

　　“同居吧。”某天晚餐时，他突然说，“我在‘隐格’附近买了套公寓，离你公司步行8分钟，我开车12分钟——这个通勤时间，在我的效率模型里是可接受的。”

　　我翻看房产资料：200平大平层，挑高3.5米，全景落地窗正对城市天际线，厨房是中西双岛台，卧室有整面定制衣柜。最让我心动的是“隐形收纳系统”——墙面嵌着整排智能柜，关上时是极简白墙，打开后能收纳设计模型、材料样本，甚至我的获奖证书；衣柜内部用传感器分区，衣物按季节、材质自动归类，取用时柜门会弹出虚拟投影，显示搭配建议；玄关处藏着智能鞋柜，能根据天气、场合推荐穿搭，连鞋带松紧都能调节。

　　“为什么选这里？”我问。

　　“因为效率。”他指了指墙面，“你绘图时，工具能随手收进模块柜，桌面保持整洁；我开会前，衬衫领带能通过智能系统快速搭配，节省时间；周末我们宅家，零食、遥控器都能藏进侧柜，客厅不像战场——这些都是可量化的生活指标。”

　　我笑了。这个人，连选房子都要做“生活效率分析”。

　　搬家那天，我们为书桌摆向吵了一架。

　　“正对窗户会反光，影响你看图纸。”我坚持。

　　“但你蜷在椅子改方案时，头能靠在我肩上。”他反驳，“这能提升你的工作舒适度，进而提高设计质量——从长期看，是正向投资。”

　　最后我们妥协：书桌斜45度摆放，既避反光又享依靠。他蹲在地上调整角度时，我蹲在他旁边，突然伸手戳了戳他的腰。“痒！”他惊跳起来，转身要抓我，我笑着躲开，结果撞翻了整理箱，一叠设计图纸散了一地。

　　“云昀！”他佯装生气，却先蹲下身帮我捡图纸。我趁机把一张画着鬼脸的A4纸塞进他西装口袋，他发现时已经晚了——晚上换衣服时，那张纸从口袋里飘出来，他举着纸在客厅里追我，我举着抱枕边跑边笑，最后被他堵在衣柜前。

　　“报复。”他咬着我的耳垂说，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腰线。我痒得缩脖子，却听见他低笑：“不过，画得挺像——尤其是这颗痣。”他指尖点在我锁骨下方，那里确实有颗小痣，平时被衣服遮着，只有绘图时弯腰才会露出。

　　我脸一热，推开他：“黎深，你偷看！”

　　“不算偷看。”他无辜地举起手里的图纸，“是这张设计图——你画人体模型时，连痣的位置都标了。”

　　我抢过图纸，果然看见模型锁骨处标着“痣·3mm”。

　　“职业习惯！”我瞪他。

　　“好，职业习惯。”他笑着揽住我的腰，“那云设计师，要不要看看我的‘职业习惯’？”

　　他带我走进书房，拉开抽屉，里面整齐码着二十几本皮质笔记本，每本都贴着标签：“云昀·设计案例”“云昀·色彩偏好”“云昀·收纳习惯”……最新的一本封面上写着“云昀·同居需求”，翻开第一页，是我的手绘草图——我曾随口提过“想要个带智能收纳的绘图桌”，他居然偷偷联系了三家高端家具定制商，附了详细的需求清单、预算方案，甚至做了“用户痛点分析”（“当前绘图桌收纳效率低，导致设计师频繁中断创作，影响设计质量”）。

　　“黎深……”我声音发软。

　　“云小姐，”他凑近，呼吸拂过我的耳尖，“你的“职业习惯’，我也认真调研了。”

　　同居后的生活像被精密校准的智能系统——他早起用咖啡机煮美式，我负责煎蛋；周末他整理衣柜，我蜷在沙发改方案；晚上窝在落地窗前看城市夜景，他总突然暂停投影仪，指着屏幕说：“这里的动线设计，像你上次设计的‘隐格’中庭——如果增加一个休息区，停留时长可能会提升15%。”

　　偶尔也会有意外。比如某次我加班到深夜，回家发现他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曲奇，笔记本屏幕上亮着我的设计图，旁边开着五个参考网站；比如他感冒时像个孩子，非要我哄着才肯吃药，结果自己先笑场，鼻音浓重地说“云设计师，你的温柔攻势比商业谈判还难应付——我建议，下次可以增加‘情感投资’模块”；比如我们为“空调温度”争执，最后他裹着羊绒毯缩在沙发角，我过去拽他，他反而把我拉进怀里：“一起暖——这是最优解。”

　　“黎深，”有天晚上，我靠在他肩上问，“你觉得我们像什么？”

　　“像定制化模块。”他说，“你擅长用隐藏设计优化空间，我擅长用资源整合提升效率；你注重功能与美学的平衡，我追求细节与整体的统一。单独存在时各有方向，靠近后却能完美嵌合——从商业角度看，这是1+1>2的协同效应。”

　　我转头看他。城市灯光透过窗户透在他脸上，眼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那，”我戳了戳他的脸颊，“现在嵌合够了吗？”

　　他抓住我的手，贴在脸上：“刚好——不过，还可以持续优化。”

　　窗外，车流如星河流淌。我忽然想起“隐格”项目里的智能收纳柜——原来最舒服的关系，不需要耀眼的光，只要彼此的存在，就能让生活变得井井有条。

　　而眼前这个人，就是我的定制模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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