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夜：月恒常

　　在天梯中，裴阑变回短发模样，顺便戴上眼镜，尽可能地做了伪装。如果头发一长就会被认出身份……这不太好，他还是需要谨慎些的。
　　戴眼镜时，柯戎头扭过来对着他，手心撑着下巴，手指搭在脸上，若有所思。
　　裴阑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柯戎：“亲爱的，你现在这只眼镜是普通的镜片，是吗？”
　　他有个想法……

　　“那倒不是。”裴阑摘下眼镜递给柯戎，柯戎下意识将其放到眼前，视野里的裴阑成了一片黑雾。
　　柯戎：“？！”
　　哦对，他对象是暗物质来的。
　　他看向边上的辰砂，看到的是一条赤金蟒蛇，三角形的蛇头，炯炯有神的金瞳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真是意料之中的形象。
　　柯戎默默转回视线。

　　“我一直以为你之前看到怪东西是力量缺失的后遗症，原来是你的设计需求吗。”
　　裴阑：“是这样。”因为这样能多获得一些信息，关于过去、当下、未来，他其实挺爱看人们的“灵魂”。
　　“那你看我还是巨大头骨配半身触手的黑山羊？那个形象还蛮骇人的，不觉得奇怪吗。”比如反感、嫌恶、畏惧之类。
　　柯戎拥有精美至极的外貌，含情的异色双眸眼尾上挑，一颗暗红泪痣点缀于绿眸下方，而那只海蓝色的眼睛，透过镜片温和地望着他的爱人。他知道自己长相优越，也知道裴阑对他的爱里有外貌做加分项，但抛开这张脸，他或许没那么多优点值得裴阑喜欢。

　　裴阑想着刚才看到的美化版圆滚滚黑山羊，道：“不会。”
　　就算原型摆在这儿，他也不会觉得恶心，与其说是接受，不如说是脱敏，柯戎身上的眼球挺好的，犄角挺好的，触手也挺好的，而且能做很多事。
　　柯戎举着眼镜：“嗯……那我说说我刚刚的想法，既然要伪装，不如在平时的饰品上稍作改动？比如……”

　　手中的单片眼镜在能量场中拉长、变窄，成了一副银丝细框眼镜。柯戎托着镜脚，替裴阑戴上。
　　温热的指尖在眼尾蹭过时，裴阑眯了眯眼，静静看着柯戎将眼镜摆正，再静静等着他帮自己理好鬓角附近被镜脚压乱的碎发。
　　他似乎对这一成果颇为满意，沾沾自喜地掏出腕机拍照留念。
　　镜片下是细密纤长的睫毛与冷然的眸光，在镜片偶然的反光遮挡下，显得更加神秘莫测。再加上银丝边眼镜刻板印象的学术气息，让裴阑看起来像一个学者或教授。与之前的纯冷酷相比，这股书卷气的清冷给人的感觉更奇妙……分不清哪个更引人注目。
　　要是裴老师当初在乌瑞亚峰顶上课时也穿这么一身……恐怕，想玷污他的人会更多。

　　气质冷淡的青年微微垂着眸，手指搭载藤蔓缠绕的简易座椅上。北地的植物很有灵性，充盈源质的藤蔓天梯凭植物自身的强烈意志，伸出一根细软小藤一圈圈缠住裴阑的手指，在顶部颤颤巍巍地开出一朵小白花，生怕开晚了，赶不及这位重要的客人离开。
　　修长苍白的指尖轻轻拨了拨脆弱的花瓣，温柔的神性从冰冷的外壳中丝丝缕缕地流淌出来。
　　柯戎除了想冒犯一下这位冕下，其余什么都想不到了。

　　就在柯戎“好想亲”“有外人在不能亲”的念头互相打架时，天梯到了顶。他们真正进入了与世隔绝的神秘仙境，冰原蟒族的栖息地，密弥尔泉。
　　这是一片布满浓雾的森林，是进入此地的最后一道防线。山上的气温没有很冷，地底熔岩令这里显著升温，使数千米的火山上气温仍有十多度。
　　柯戎本来想问裴阑要不要添件外套，感知一下这个气温又觉得没必要，再说，还有他在这里。改变周身小气候费时费力，但他乐意做。

　　辰砂先到地面接应，这是迎宾人员职责的一部分，不是所有客人都能在密弥尔泉的地形中灵活穿梭，尤其是入口这段。
　　“到街市会平坦一些，只是入口这一块地形确实不方便。为了让客人舒心，我们特意安排了接送业务。”
　　辰砂抬头，强壮有力的赤金蛇尾正对天梯，曲成台阶的弧度。客人下来时可以在她的尾巴上借力，假如有实在行动不便的客人，她可以把人扛下来。所以之前举起裴阑才这么熟练。
　　柯戎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对辰砂笑道：“我们两个四肢健全，就不让女士为我们劳心劳力了。”
　　紧随而至的是裴阑，同样直接落地，他说：“很漂亮的尾巴，不该被足底践踏。”
　　辰砂收起尾巴盘在身后，忍不住偷偷摇尾尖，她想，如果是夜使大人的话，多踩几脚也没关系的。

　　城中的接引人就在前方，辰砂最远只能送他们到这里，她该回山脚了。她依依不舍地将二人交给另一条赤金冰原蟒，嘱咐道：“这是贵客，尽一万分的心招待。”
　　赤金蟒青年郑重其事地点头：“嗯嗯！”
　　这是辰砂的弟弟，这点不难看出来，同样花色的蛇尾，同样强壮的身形，以及弟弟见到姐姐时不经意的亲昵与依赖。
　　他叫牙牙，第一年当导游，比他姐姐年轻，没他姐姐稳重。一路上嘴叭叭得没停过，什么酒馆、温泉、赌石场，话题十分跳脱，记忆力好如裴阑都没听全。
　　“赌石场离矿区很近，从矿区再往湖边走就是温泉区了。二位舟车劳顿，先去泡个温泉吧？我们的温泉是正宗火山温泉，强身健体美容养颜！”
　　柯戎也问：“我们要不要先泡个温泉松松筋骨，嗯……不过咱进了温泉池今晚上还能出来吗？还是说今晚就直接找个温泉酒庄休息，有房间有私汤你也能舒坦一些。”
　　裴阑：“……好。”

　　牙牙：“温泉酒庄好啊！我们这边最好的温泉酒庄在湖边上，景色特别好！泡舒服了还可以去湖边游泳钓鱼，不过不要在游泳区钓鱼，容易钓到人。”
　　裴阑：“……嗯。”
　　……好吵。

　　柯戎看裴阑似乎有点被吵到，礼貌对牙牙道：“牙牙先生，大致情况我们了解了。接下来的时光不如交给我们自己？”
　　牙牙似乎有些为难，姐姐说这是贵客要好好招待，可客人提出请求不从是不是更不好……
　　两相权衡，他说：“好吧，那加个智脑好友方便之后联系，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找我帮忙！我一定尽力而为，在所不辞！”

　　牙牙有腕机，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用东部的工具加了联系方式。
　　一路上裴阑有留意到，一些来自特拉瑞斯的机械在这里被使用，只是普及规模不大，更多在年轻人身上出现。就连辰砂身上也没有，不过知道弟弟加了裴阑的好友，她对机械有再多顾虑，也要配置一个来拥有裴阑的好友位。
　　牙牙扭着尾巴往反方向离开，二人彼此为伴继续逛街。
　　冰原蟒族的建筑围绕着火山湖，一圈一圈向外向上建。自外向内大致是林区、街市、住宅、靠近湖泊的公共设施。
　　柯戎：“有通讯工具的人很少啊……这个族平时都是怎么远程交流的？”
　　裴阑：“蟒族有特定的信号频率用于交流，这种信号能传播很远，覆盖整个密弥尔泉还有余。”

　　“信号发送器？”恰好看见街边两蛇面对面摇尾尖，柯戎猜测，“在尾巴上？”
　　裴阑也看见了，点头：“除了远程交流，似乎也能用于面对面时的快速表达。”
　　一根触手悄悄伸到两人中间，戳戳裴阑吸引到他的注意后，圈起来，上下摇了摇。
　　裴阑：“……”
　　裴阑红着耳朵瞪了柯戎一眼。

　　路过了许多小商品店都有在售卖一款黑色流苏，裴阑挂在左耳的流苏耳坠还在晃悠，想也知道那些商贩为什么会卖这东西。
　　他向柯戎兴师问罪，关于这里的人认得他本相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些……宣传工作的？”
　　“很早了，一年前就在做。”柯戎扫了那些流苏一眼，“速度快的种族应该已经在重新给你立庙供奉了，亲爱的，不要怪我先斩后奏，做神就要有神的排场。但感觉还是有疏忽……当时在写文案时应该把我自己也提上，这样立庙咱俩也能在一起，你说我现在补一嘴‘每个救世主背后都有一个任劳任怨的男人’还来得及吗？”
　　裴阑：“……随你。”
　　柯戎笑得开朗：“算了。反正往后我一直在你身边，总有眼尖的人发现你的踪迹，继而发现，夜使大人有一把从不离身的利剑，一位忠诚追随的骑士。”

　　……
　　街市熙熙攘攘。
　　柯戎偷听得知，腕机不普及的原因是科研人员表示光电信号会影响冰原蟒信息素的分泌与接收，影响求偶。至于年轻人为什么不在意这点……或许是因为他们更崇尚自由恋爱，不太依靠信息素。
　　裴阑对这种观点保持中立，毕竟酗酒会导致不育，这里的人依然喜好饮酒。
　　北地盛产烈酒，尤其是冰原蟒族，酿酒、爱酒的人也特别多，走在街上三五步一个酒馆。

　　恰好此时牙牙发来消息：“这是我们镇上最负盛名的酒馆，你们难得来一次，绝对不能错过。”
　　牙牙：［图片］
　　看着图片上与面前如出一辙的店名与店面设计，柯戎笑了，真巧。
　　他问裴阑：“想喝吗？”
　　他发现裴阑的目光在路过酒馆时有驻留。
　　“嗯。”裴阑应道，“莉莉丝说过，这里的酒很不错。”
　　以往每回来北地，都有正事要忙，没闲情逸致去喝酒，照裴阑这个好奇尚异的性子，到现在都没喝过这里的酒，实在是一大缺憾。
　　“机会难得，走吧。”柯戎搂着裴阑的肩，半推半就地带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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