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一觉醒来成了大家的信仰

　　傅苍灵跳过了完善自我资料的步骤，自然是没有代号的。

　　她踏在深厚的积雪中，每一步都陷落，发出嘎吱轻响，就好像这片大地发出了不欢迎她的声音。

　　自从傅苍灵醒后，雪未停过。

　　这场风雪似乎永无止境。
　　高楼大厦的轮廓在漫天飞雪中模糊成灰色的剪影，窗户大多漆黑，透着一股被遗弃的荒凉。

　　没有人，四处都没有人。

　　傅苍灵一边艰难行走，一边不死心地四处观望，试图寻找人生活的痕迹。

　　一盏亮起的灯，一缕炊烟，或者半枚脚印。
　　很可惜，没有。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寒风掠过建筑缝隙时发出的低哑呜咽。

　　傅苍灵不禁心头沉甸甸的，她试图与福星交流，打破这个要吞噬她的安静。

　　“福星，三区有多大？”

　　福星：“三区是瑞雪国面积中最辽阔的区域，大约有二十万平方公里，占据国土面积的百分之六十。”

　　傅苍灵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条河流，河水没有被冻结，只是表面呈现褐红色，有不详的感觉。

　　傅苍灵指向那里，问福星。
　　她发现福星就好像一个随身的百科全书，点到哪里解说到哪里。

　　福星立刻解说：“这是锈水河，污染等级高危，它是早期污染扩散的主要载体之一，其成分至今仍具有强腐蚀性。”

　　傅苍灵疑惑，现在的科技为何依旧无法净化污染。
　　她问：“为什么净化不了污染？”

　　福星：“污染出现那一刻开始，联邦倾尽所以科研力量，试图追溯源头，破解传播途径。他们甚至大规模囚禁重度污染者，进行活体分析，但是无一例外均告失败。”

　　傅苍灵扯了扯嘴角：“所以说，这场污染无明确源头，无清晰传播途径，无特定针对对象？这算什么？三无污染？”
　　福星：“不，污染的针对对象很明确，是……人类。”
　　傅苍灵：“……”

　　在傅苍灵震惊之余，一个身影突兀地闯入了她的视野。

　　那并非活物，而是一座巨大的冰雕，矗立在一个相对空旷、似乎曾是广场的地方。

　　风雪在它周围打着旋，却无法完全遮蔽它的轮廓。它被雕刻得异常精细，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展现的是一个女子迎风而立、衣袂翻飞的姿态，她腰间挂着剑，手放在剑柄上蓄势待发，目光望向远方。

　　傅苍灵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那张脸……太过熟悉。
　　尽管覆盖着一层雪，尽管是由剔透的冰雕琢而成，那眉眼的弧度，那下颌的线条，甚至那带着决绝的神情。

　　跟她此刻的面容一模一样。

　　“……这是我？”傅苍灵喃喃出声，声音带着不可置信。

　　有点荒谬。

　　一个来自过去的灵魂，现在栖身在人造人躯体上，又活生生站在未来自己的纪念雕像前。

　　傅苍灵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刻的心情。
　　她该感到骄傲？还是自满？

　　她的事迹被世人赞颂，甚至立下了雕像纪念她。

　　可是她死了。

　　熟悉的电子音在她耳边响起，福星为傅苍灵解释道：“没错，这是三区的人，在你死之后筹资为你雕刻的。每一道沟壑都是由著名雕刻家樊寂行之手。”

　　“为什么？” 傅苍灵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茫然，“我做了什么值得这样？”

　　她只是一个闯入未来的迷途者，一个连自己“死期”都不知道的倒霉鬼。
　　那些所谓的功绩，对她而言，是尚未发生的，甚至可能永远不会发生的未来。

　　福星的电子音罕见地出现了停顿，高度人性化的AI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傅苍灵你死在瑞雪国建立前夕，死在那场即将反抗成功的那一刻。你的死因成谜，只有【异端控制局】核心成员才知道你的死因。”

　　“你创立【异端控制局】，反抗联邦长老院的腐朽统治，保护了无数在高压下挣扎的普通人，这一切，人们都铭记在心。”

　　它补充道：“后世的历史记载里，您被称为‘无冕之王’。是他们公认的奠基者之一。”

　　傅苍灵彻底失语。

　　无冕之王？奠基者？

　　这些沉重而辉煌的字眼砸在她的身上，只留下更深的空洞和茫然。

　　福星所说的丰功伟绩，她一件都未曾做过。此刻的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有那般撼动时代的勇气。

　　她觉得自己的身板支撑不起那么多人的希望。

　　傅苍灵下意识地低下头，想要避开冰雕上自己那穿透时空般的目光。
　　目光所及，冰雕基座的四周，放满了花朵。

　　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摆放着数不清的冰花。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盛放的玫瑰，有的如舒展的百合，还有更多是傅苍灵从未见过和辨认不出的冰花。

　　或精致，或粗糙。

　　一看就是出自不同人之手。

　　每一朵都由冰雕琢而成，在灰暗的环境下，折射出微弱的光芒，无声簇拥着中央的冰雕。

　　“这些冰花是……？” 傅苍灵的声音很轻，生怕吵到它们的簇拥。

　　冰花是死物，但它们散发的声音又是那么的响亮。一朵朵冰冷的花朵诉说着对雕像的怀念与崇拜。

　　傅苍灵愣住了。她从未见过人民的感谢凝结成实质，出现在眼前，甚至祭拜的对象还是她。

　　她感觉到自己胸口闷闷的，即使知道这些冰花不是给现在的她，还是感受到了震撼。

　　傅苍灵蹲下身，指尖不由自主地想要触碰其中一朵晶莹剔透的“玫瑰”。

　　“大污染降临之后，真正的花朵，连同它们赖以生存的土壤和水源，都成了极其奢侈的东西。”福星的电子音似乎也柔和了一些。

　　“人们无法用鲜花祭奠，便学会了用这取之不尽的冰雪，雕刻成花的形状。在瑞雪国，自己所雕刻的冰花代表着对一个人最崇高的敬意和怀念。”

　　“在大雪常年纷飞的国度，它们也被称作‘永生花’。象征着对逝者的深深怀念，也象征着在严寒中……依然不灭的希望。”

　　傅苍灵听完停下了想要触碰的手指，仔细打量着面前这朵“玫瑰”。

　　她发现这朵灵巧的“玫瑰”茎干上，居然雕刻着“谢谢”二字。

　　“谢谢……”傅苍灵无意识地重复这两个字。

　　为谁谢？谢什么？

　　谢那个“无冕之王”？还是那个死在黎明前夜的奠基者？

　　还是那个她根本就不认识，却顶着跟她一样面容，存活在历史里的傅苍灵？

　　傅苍灵想移开视线，但被冰之花海深深吸引，无法挪开。

　　每一朵，都代表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死后的漫长岁月里，用着冻僵的双手，怀着敬意和思念，一刀一刀刻出来的证明。

　　它们在簇拥这座巨大的冰雕，如同簇拥历史塑造出来的“傅苍灵”一般。

　　傅苍灵抬起头，再次看向冰雕上的脸。

　　这真的是她吗？
　　还是后世之人，凭借想象与需要，共同塑造出的、一个理想化的英雄图腾？

　　一种强烈的剥离感向傅苍灵袭来。
　　明明她的身体在这里，名字在这里，甚至她的面容被刻成了冰雕，接受着万民的祭奠。

　　但她的灵魂，她的过去，以及至关重要的、关于她的死亡真相，却都锁在一个她无法打开的盒子里。

　　“傅苍灵？”福星的声音染上担忧，“你的生命体征显示心脏跳动过速，激素水平波动剧烈。你的情绪过于低迷，是否需要援助？”

　　“……我没事。”傅苍灵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所有的一切像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口。
　　她不是英雄，至少现在还不是，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成为那样的英雄。

　　傅苍灵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就被告知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你死了，而且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世界的倒霉蛋。

　　“你……曾有过后悔？”傅苍灵对着冰雕发问，凝视一段时间后，她最终还是自嘲地摇了摇头，“算了，你也回答不了我。”

　　“傅苍灵，能力储备告急。建议优先执行任务，获取必要资源。”福星提醒傅苍灵。

　　“哦，好。”傅苍灵拍拍身上的雪，利落站起。“该去赚钱了。”

　　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没有钱。

　　傅苍灵走出一段路后，忽然回头，并朝着冰雕，对着这片祭奠自己的花海，鞠了一躬。

　　“再见。”她对自己道别。

　　—

　　傅苍灵向着任务目的地前行，眼瞧着延寿药业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向福星提问。

　　“福星，明烛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属于瑞雪国的人工智能推荐的组织应该是官方组织，按照三区居民的生活情况，傅苍灵猜测瑞雪国女皇推出的扶贫组织。

　　“反叛女皇陛下的灰色组织。”福星平静回答。

　　傅苍灵：？

　　啊？！你是说她听从AI建议，然后毫不犹豫加入的组织，是反抗政权的灰色组织？

　　傅苍灵瞳孔地震，她很想掏一掏自己的耳朵再听一遍，碍于机械衣的包裹只能放下手。

　　她震惊发问：“瑞雪国的灰色组织？！我没听错吧？福星你是属于瑞雪国统治者的人工智能吧，推荐我进这个组织真的好吗？”

　　“根据三区人民反应，明烛组织好评如潮，而且女皇陛下明确示意不得干扰明烛组织的自由发展。”福星不解傅苍灵的提问，“综合而言，加入该组织是你现在最佳的选择。”

　　“……行吧。”傅苍灵认命。

　　确实，来钱快，报酬丰厚，很符合她现在的需求。

　　但是，女皇陛下居然不清剿灰色组织，任由它发展。明明《太阳律令》中的规定那么严苛，现在又允许反抗自己的组织存在。

　　傅苍灵有点看不懂，这位女皇陛下的行为也太过于割裂了。

　　她的行进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便来到了目的地附近。

　　面前的延寿药业大楼直插云层，黑色威严，直挺挺如同神明俯视人间。
　　它的表面流动着全息投影，不断变化的彩色广告词最后停在了一句话。

　　“延寿药业，给你一个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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