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挡我赢棋

　　换换脑子？
　　或许……也不是坏事？
　　一直沉浸在棋局里，有时候也需要一点外界的刺激。
　　而且，普及围棋，说起来也是职业棋手的责任之一。
　　“什么学校？”她问，语气依旧平淡。
　　“斗中，就那个中学。”话痨棋友见她似乎有意，连忙说道，“时间大概在下周三下午。你要是没空我就帮你推了。”
　　斗中……舒若蘅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她沉吟了一下：“你把具体信息发给我，我考虑一下。”
　　“行嘞！”话痨棋友高兴地应下，又叨咕了几句别的，才转身离开。
　　舒若蘅继续对着棋盘，但心思有点飘。
　　高中……那是她几乎没有正常体验过的生活。
　　她十一岁定段，之后就一直在棋院和比赛之间奔波，文化课都是请家教零散学习的。
　　对于普通学生的校园生活，她隐约有那么一丝好奇，但也仅止于好奇。
　　她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斗中”。
　　网页上跳出学校的简介和图片。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话痨棋友发来的活动详细信息，包括联系老师的姓名和电话。
　　她随手点开，目光扫过联系老师那一栏，沈老师。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姓氏。
　　她关掉信息，没有立刻回复。
　　去，还是不去？
　　最终，她还是回复了两个字：“我去。”
　　就当是体验生活，为可能更加枯燥的未来训练储备一点不同的素材。
　　她这样告诉自己。
　　决定之后，她便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继续投入训练。
　　决赛之后，国内的天元战本赛基本很快就要开打，那才是真正的硬仗。
　　几天后的周三，舒若蘅按照导航来到了斗中。
　　学校正值下午上课时间，校园里很安静，偶尔有班级传来朗朗读书声。
　　她按照指示，找到了举办活动的综合楼报告厅。
　　报告厅里已经坐满了学生，大多是高一高二的，穿着统一的蓝白色校服，脸上带着青春期特有的好奇和些许不耐烦。
　　负责对接的是一位姓王的体育老师，很热情，引着她到后台准备。
　　“沈老师负责主持这个活动，他马上就到。”王老师解释道。
　　舒若蘅点点头，没什么表情地检查了一下主办方准备的演示棋盘和棋子。
　　她对谁来主持并不关心。
　　过了一会儿，后台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形清瘦，肤色白皙，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气质干净温和。
　　“王老师，抱歉久等了。”他的声音响起，不高，但清晰温和，带着一种书卷气。
　　舒若蘅闻声抬头。
　　四目相对。
　　一瞬间，舒若蘅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不是那种认识的眼熟，而是……好像在哪里见过一眼，但又完全想不起来。
　　沈嘉言在看到舒若蘅的瞬间，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露出一个礼貌而略显拘谨的笑容：“您就是舒若蘅五段吧？您好，我是高二三班的语文老师，沈嘉言，也是负责今天活动的主持。”
　　舒若蘅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她对这种客套没什么兴趣，只想赶紧开始赶紧结束：“沈老师，你好。可以开始了吗？”
　　“啊，好的。”沈嘉言似乎被她直接的风格弄得怔了一下，随即连忙应道，“我简单介绍一下，然后就请您上台。”
　　舒若蘅没再说话，目光转向报告厅里黑压压的学生。
　　沈嘉言走到她身边，一起上台。
　　沈嘉言走到台前，拿起话筒，开始了介绍。
　　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出来，讲述着围棋的历史和文化意义，引经据典，倒是很符合他的身份。
　　舒若蘅站在后台边缘，听着他的介绍，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她在想天元战第一个对手的棋风特点。
　　“……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了刚刚夺得‘凌云杯’国际新锐赛冠军的舒若蘅五段，来到我们斗中！”沈嘉言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舒若蘅五段！”
　　台下响起了还算热烈的掌声，夹杂着一些好奇的议论。
　　舒若蘅深吸一口气，收起纷乱的思绪，迈步走上了讲台。
　　灯光打在她身上，有些刺眼。
　　她接过沈嘉言递过来的话筒，目光扫过台下年轻而陌生的面孔。
　　“大家好，我是舒若蘅。”她的开场白简单得近乎冷淡。
　　她没有准备华丽的演讲稿，直接走到了演示棋盘前。
　　“围棋的规则很简单，包围，吃子，围地。但变化无穷。”她拿起一枚黑子，“啪”地一声落在天元位置，“比如这手棋，代表着不同的战略意图……”
　　她开始讲解一些基本的围棋知识和趣闻，语言简洁，没有太多修饰。
　　她不是个善于调动气氛的人，讲解更像是在做技术分析。
　　台下的学生，一开始还觉得新鲜，慢慢地，有些就开始走神，交头接耳。
　　舒若蘅注意到了，但她并不在意。
　　她本来就不是来表演的。
　　在讲解一个简单的吃子技巧时，她需要一个人配合演示。
　　她抬眼看向台下：“有没有同学愿意上来试一下？”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多有些腼腆，没人举手。
　　场面一时有点冷。
　　舒若蘅皱了皱眉，正想自己继续往下讲。
　　这时，站在台侧的沈嘉言走了过来，温和地笑道：“看来同学们都有些害羞。舒老师，不如我来配合您一下吧？”
　　舒若蘅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
　　沈嘉言走到演示棋盘旁。
　　他执白，舒若蘅执黑，演示一个“征子”的技巧。
　　舒若蘅落子很快，讲解很清晰。
　　沈嘉言配合地应着，他的棋力显然只是业余爱好者的水平，但落子很认真，手指修长干净，拿起棋子的姿势带着一种天然的文气。
　　在舒若蘅落下一步关键棋，形成征子态势时，沈嘉言看着棋盘，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在努力思考。
　　舒若蘅看着他思考的样子，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
　　这次更强烈了一些。
　　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这张脸，或者这双眼睛。
　　沈嘉言思考了片刻，无奈地笑了笑，投下一子表示认输：“征子不利，没办法了。舒老师果然名不虚传。”
　　他的笑容温和，带着点不好意思，眼神清澈。
　　舒若蘅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迅速移开目光，看向棋盘，语气依旧平淡地继续讲解：“所以，征子一旦形成，如果没有外部接应，基本上是无解的。”
　　接下来，沈嘉言站在那里，姿态放松而专注，偶尔在她讲解停顿的时候，补充一两句文学性强的话，衔接起来，让整个讲座不至于太干巴巴的。
　　活动终于结束。
　　学生们陆续开始退场。
　　王老师再次过来表示感谢。
　　舒若蘅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沈嘉言正在和王老师低声交谈着什么。
　　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舒老师。”沈嘉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舒若蘅脚步一顿，转过身。
　　沈嘉言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今天非常感谢您能来。您讲得非常精彩，我也受益匪浅。”
　　他顿了顿，像是斟酌了一下：“尤其是那个‘大雪崩’定式的例子，虽然复杂，但很有代表性。”
　　他说的是她在讲座中，为了说明围棋的复杂多变，简单提了一句和金敏贞那盘棋的“大雪崩”起始变化。
　　“哦。”舒若蘅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脸上。
　　她的目光可能太过直接，沈嘉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避开了她的视线，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红。
　　“那个……我平时也偶尔会下下网棋，看一些棋谱。您和金敏贞选手的那盘棋，我昨天刚好在围棋网站上看到解说，非常精彩。”
　　他的语气带着真诚的钦佩，不像只是客套恭维。
　　“谢谢。”舒若蘅言简意赅，“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啊，好的。我送您出去。”沈嘉言连忙说。
　　“不用了，我知道路，就不麻烦您了。”舒若蘅拒绝得很干脆。
　　她转身，步伐利落地离开了报告厅，没有回头。
　　沈嘉言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高挑挺拔、自带着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气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久久没有动弹。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配合演示时拿起棋子的触感仿佛还在。
　　棋如人生，落子无悔。
　　他想起自己前几天在课堂上，讲到这个话题时，粉笔突然断裂的情形。
　　那天，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深吸一口气。
　　而已经走出综合楼的舒若蘅，迎着下午有些刺眼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
　　她拿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动作一如既往的干脆。
　　她还有更重要的棋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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