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裂之后,我替神君镇人间

作者:笔揽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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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眸初开


      那扇薄薄的、虫蛀的木板院门,没有发出任何撞击的巨响,就在陈朔紧缩的瞳孔中,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

      不是碎裂,不是崩开,而是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捻过的沙堡,从门轴到门板,每一个结构都在瞬间瓦解、湮灭,连稍大点的木屑都没能留下,直接化作一蓬细腻的、带着霉味的粉尘,被门外粘稠的黑暗悄然吞没。

      门外站着的,不是人。

      那是一个勉强维持着人形的“东西”。约莫八尺高,四肢以一种违反生理结构的角度扭曲着,关节反向凸出,如同某种节肢怪物。皮肤是那种在水中浸泡了数日的尸骸般的浮肿苍白,毫无血色,上面布满了暗紫色的、如同蛛网般密集蔓延的血管,正在微微搏动。它没有五官,本该是面孔的位置,只有一片平坦的、不断蠕动着的血肉,正中央裂开一道垂直的缝隙,开合之间,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带着粘液的惨白利齿。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腥腐臭气息,如同实质的墙壁,轰然撞了进来,比院子里老槐树散发的还要浓郁十倍!这股气息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冲击着陈朔的意识,让他阵阵头晕目眩。

      它没有立刻扑上来。那颗没有眼睛的头颅,微微转动着,似乎是在“打量”着屋内的环境,最后,那道竖着的裂口彻底转向陈朔,或者说,转向他手中那柄嗡鸣渐起的残剑,以及他体内那缕淡金色的气流。裂口开合,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拉扯的嘶哑声音,那声音里不含任何情感,只有一种纯粹的、对某种特定“食物”的贪婪。

      陈朔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到了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凉的恐惧。他握着残剑的手抖得厉害,那微弱的、刚刚在体内生成的气流,在这恐怖的压迫感面前,如同狂风中摇曳的烛火,几乎感觉不到存在。

      跑!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可他的双脚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死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沉重的无法抬起。恐惧像无数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四肢,勒紧他的喉咙,剥夺了他身体的控制权。

      那怪物动了。

      它没有迈步,整个扭曲的身体像是完全没有重量,又像是融入了地面的阴影,贴着地面,以一种飘忽而迅捷的速度滑行而来,在身后留下淡淡的、带着腥气的湿痕。一只覆盖着粘稠液体、指甲尖锐乌黑的手爪,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和腐蚀空气的嗤嗤异响,直直地抓向陈朔的面门!爪风未至,那股腥臭已然扑面!

      死亡的气息,冰冷而真实!

      陈朔甚至能看清那爪子上细密的、如同水蛭口器般不断开合的吸盘状结构!

      要死了!

      就在这思维都几乎凝固的千钧一发之际,他体内那微弱的气流,仿佛被外界的致命威胁彻底激发了凶性,猛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起来,一股灼热而爆裂的力量不受控制地涌向他紧握着残剑的右手臂!

      “嗡——!”

      残剑发出了比之前清晰数倍、带着金属质感的颤鸣!剑身上那些暗红色的锈迹骤然亮起,不是耀眼夺目的光芒,而是一种深沉内敛的、如同在地底奔涌的岩浆般的暗红光泽!一股凶戾、古老的气息自剑身弥漫开来!

      陈朔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求生本能驱使,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绝望而愤怒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柄仿佛活过来的沉重断剑,朝着抓来的利爪,笨拙而又决绝地挥砍了出去!

      没有预想中的金铁交鸣之声。

      “嗤——!”

      一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油脂般的怪异声响,伴随着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

      断剑与那怪物的手爪接触的瞬间,暗红色的剑光如同毒蛇的信子,一闪而逝。那坚逾精铁、带着腐蚀力量的利爪,竟像是遇到了天生的克星,从前端开始,迅速变得焦黑、枯萎,然后如同被风干的沙雕般,寸寸碎裂、化作飞灰飘散!

      “嗷——!!!”

      怪物发出一声尖锐到不似人声、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惊惧的惨嚎!它猛地缩回只剩下半截、并且焦黑痕迹还在沿着手臂向上蔓延的残肢,整个扭曲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道竖着的裂口疯狂开合,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怨毒的嘶鸣。

      陈朔自己也愣住了,一股虚脱感伴随着劫后余生的悸动传来。

      他看着手中那柄依旧古朴残破的断剑,剑身上的暗红光泽正在迅速消退,恢复成那副毫不起眼的模样。只有剑刃与怪物接触过的地方,残留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焦糊痕迹,以及空气中弥漫开的那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这……这把破剑,竟然有如此威力?刚刚那股涌入手臂的灼热力量,又是什么?

      他体内那股微弱的气流,在刚才那一下爆发后,几乎消耗殆尽,只剩下一点点余温在经脉中游走,带来阵阵强烈的虚脱感。

      然而,没等他喘过这口气,那受创的怪物似乎被剧痛和愤怒彻底淹没了理智。它不再谨慎,那道竖着的裂口猛地张大到一个夸张的程度,几乎占据了整个“面部”,露出了里面层层叠叠、不断蠕动的利齿,一股浓稠的、散发着强烈酸腐气息的暗绿色粘液,如同蓄势待发的毒箭,在口中迅速凝聚,眼看就要朝着陈朔喷射而来!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

      陈朔刚刚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致!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闪避动作,只能下意识地再次抬起感觉沉重了许多的断剑,横在身前,试图格挡。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粘液蕴含的可怕腐蚀性能量,以及其中混杂的更加混乱、暴戾的意念,仅仅是其散发出的气息,就让他皮肤刺痛,头脑阵阵发晕,体内的淡金色气流残余被压制得几乎熄灭。

      完了!这断剑能挡住利爪,能挡住这看起来更加恐怖的腐蚀粘液吗?

      就在这绝望之际——

      “嗡……”

      又是一声低沉的嗡鸣。

      但这一次,并非来自断剑。

      而是来自他……眉心深处?那个之前幻象中,微火星火没入后形成的旋涡!

      一股清凉的、与断剑灼热气流截然不同的力量,毫无征兆地涌现。这力量极其微弱,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高在上的、仿佛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古老与秩序的气息。

      随着这股清凉力量的涌现,陈朔眼前微微一花。

      他仿佛看到,一盏样式极其古朴、布满了厚厚绿锈、灯盏内一片死寂黑暗的青铜灯虚影,在他眉心前方一闪而逝,如同水中的倒影,模糊而短暂。

      没有光芒放出,没有能量冲击,甚至没有引起任何空气的波动。

      但那道激射而来的、足以熔金蚀铁的暗绿色粘液,在即将触及断剑剑身,甚至可能腐蚀掉剑身的前一刹那,在接触到这盏青铜灯虚影无形范围的瞬间,就像是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不是被蒸发,不是被抵挡,而是彻底地、从能量结构到物质形态,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从根本上抹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

      怪物那没有五官的脸上,血肉疯狂而剧烈地蠕动起来,发出了一种近乎恐惧的、意义不明的尖锐啸叫。它似乎对那盏青铜灯虚影表现出了比断剑更深的、源自本能的忌惮,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向后飘退了几步,警惕地、甚至带着一丝畏惧地“盯”着陈朔的眉心。

      陈朔大口喘息着,冷汗已经将他的后背完全浸湿,紧贴着的冰冷衣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刚才那一瞬间的生死交错,精神与□□的双重冲击,让他几乎虚脱。

      断剑……眉心青铜灯……

      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老爹留下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来不及细想,因为那怪物虽然忌惮,却并未退走。它徘徊在原本是院门 now 的空洞入口处,那道竖缝不断开合,暗绿色的粘液似乎在重新缓慢积蓄,或者……它在等待什么。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必须冲出去!

      陈朔猛地扭头,看了一眼依旧趴在桌子上、状态诡异的老爹。他一咬牙,眼中闪过挣扎,最终还是上前一步,试图去背起陈酒。他不能把老爹一个人留在这里!

      然而,他的手刚刚触碰到陈酒冰凉的身体——

      “滚。”

      一个极其沙哑、冰冷,不带丝毫人类情感,仿佛从万年冰窟中传出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如同惊雷炸响!

      陈朔浑身一僵,动作彻底顿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是……老爹的声音?

      可陈酒明明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嘴唇都没有丝毫颤动。那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离开……青泥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口吻,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仿佛在对抗着什么的急促?“往西……去……找到……‘守碑人’……”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

      与此同时,陈酒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痛苦和扭曲,但他依旧没有醒来。而他嘴角那道暗金色的纹路,却骤然明亮了一瞬,如同烧红的烙铁,剧烈地扭动起来,似乎正在与某种无形的、强大的力量进行着激烈的对抗!

      陈朔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守碑人?那是什么?

      老爹他……到底是谁?他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这声音是他在警告我?还是在被什么控制着传达信息?

      没时间深思了!

      院门口的怪物似乎因为屋内突然爆发的某种无形对抗而稍稍迟疑,但随即,它失去了耐心,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咆哮,周身浮肿的皮肤下,那些暗紫色的血管如同蚯蚓般骤然鼓胀起来,一股比之前更强大、更暴戾的气息开始凝聚、攀升!

      同时,陈朔敏锐地感觉到,小镇的其他几个方向,那几道之前感应到的强弱不一的气息,似乎也因为他连续动用断剑和眉心异动,变得更加躁动不安,并且……有至少两道气息,正在明确地、向着他所在的这个方向快速靠近!

      他被锁定了!

      不止一个“东西”盯上了他!它们都被吸引过来了!

      留下,十死无生!

      陈朔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痛苦抽搐、仿佛在与无形之敌搏斗的老爹,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无法言说的痛苦、深深的迷茫,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被一股求生的决绝所取代。

      他猛地转身,不再有丝毫犹豫,紧握着那柄救了他一命、却也如同灯塔般招来更多灾祸的残破断剑,冲出了已经没有门的矮屋,冲向了院子里那棵依旧在滴淌诡异树液的老槐树方向——那是与院门相反的方向,也是记忆中通往小镇西边的路径。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身后的怪物发出愤怒的尖啸,似乎想要追击,但就在它动作的瞬间,屋内陈酒身上,那股暗金色纹路的光芒再次一闪,一股无形却沉重的压力弥漫开来,让那怪物的动作再次迟疑了一瞬,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

      就这一瞬间的耽搁,陈朔已经手脚并用,异常狼狈地翻过了低矮的、同样开始渗出暗红液体的土坯院墙,重重摔落在墙外冰冷坚硬、布满碎石的地面上。

      “噗——”

      他喉头一甜,又是一小口鲜血喷出,显然是刚才的爆发和摔落牵动了内腑。

      他顾不上擦拭嘴角的血迹,也顾不上摔得几乎散架的身体和脚底传来的钻心疼痛,爬起来,辨认了一下西方,然后头也不回地,用尽此刻所能挤出的全部力气,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在他身后,那间他生活了十五年的、曾经充满了酒气和偶尔温馨的家,迅速被更加浓稠的黑暗和愈发浓郁的甜腥腐臭气息所吞噬,连同着老爹那诡异而孤独的身影,一起淹没在无尽的谜团之中。

      而前方,是死寂的、被破碎天穹投下诡异光影笼罩的、危机四伏的青泥潭街道。

      冰冷的夜风灌入他破损的衣衫,带着血腥和绝望的味道。

      他的逃亡,才刚刚开始。

      他不知道守碑人是谁,在哪里。他只知道,向西。

      握紧手中冰冷而沉重的残剑,感受着眉心那偶尔流转过一丝清凉、正在缓慢汲取空气中某种稀薄能量的未知之地,陈朔咬着牙,咽下口中的血腥味,一头扎进了前方未知的、弥漫着疯狂与死亡气息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青泥潭,这座他从小长大的平凡小镇,在今夜,已经彻底化作了吞噬一切的……人间血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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