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暖光

　　预计半个月的行程因新疆持续的暴雪推迟，大批航线取消，恢复时间待定。你的归期也因此没了定数。

　　你对此倒无所谓，这一趟本就是出来放松消遣。窝在酒店温暖的房间里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也算另外一番趣味。

　　沈清澜却难得在你面前露出焦躁。

　　“雪还很大吗？”这是她今晚第三次询问天气情况。

　　你将摄像头调转，给她看窗外。雪已经停下，但外面仍是白花花一片，就连反复清理过的道路都又盖上一层，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已经停了，预报说不会再下。但清理积雪总得用上几天。”你试图用话语抚平沈清澜紧锁的眉。她却对你的话显得漫不经心，像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买好机票一定要马上告诉我！我好安排时间去接你。”恢复航线的日子都未有定数，更何况买上机票。这话就像片无所倚靠的浮萍飘荡在水上。这完全不像沈清澜平时的作风。她永远是有根的。她的人，她的话，总是一节接着一节，一环扣着一环生长。

　　“清澜……”你柔软地呼唤她，尾调带着叹息。“我总会回去的。”

　　她凝望着你的眼睛突然闪烁，像玻璃裂开了细纹，折射出第二道光。沈清澜没立马接话，垂眸，快速抬眸再看你，再垂眸，视线落在电脑屏幕角落的垃圾桶图标上。

　　“我知道。”她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知道。

　　视频挂断，房间内顿时沉寂下来。她没有关闭电脑，而是在桌面上移动鼠标迅速而精准地点开了一个隐藏在层层文件夹深处的目录。文件夹没有命名，只有一个简单的“.”作为代称。

　　曾经这个文件夹是混乱而臃肿的。不管是清晰还是模糊，不管是日常还是私密，只要与你有关，她都会贪婪地保存下来。她就像一只筑巢的困兽，以为拥有你的数字碎片越多就越安全。

　　但这不仅没能填充她空洞的内心，反而在无节制的喂养下滋生出了更狰狞的形态。她开始幻想更多，想你的眼睛只注视着她，想你的作品只留给她一个人看，想你在绝望下对她哭泣哀求……这样的念头让她在深夜骤然惊醒，浑身冷汗。

　　于是她亲手为自己带上了枷锁。

　　视频和录音，每个分类下最多只能保存三个文件。这不是为了整洁，而是一场持续的，针对她自己惩戒。她用主动的失去来惩戒那个妄图占有一切的自己。她必须承受舍不得，必须时刻铭记——她不配拥有全部，她必须克制。

　　今晚的视频通话她已经保存成了新的文件，盯着屏幕上四个视频的缩略图，她开始了今天最需慎重的抉择——她必须删掉一个。

　　她的鼠标在三个旧文件上缓慢移动，这里面的每一个都承载着无法复制的瞬间。最终，她选择了你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和她视频通话的那个。

　　这个视频曾安抚她度过数个在外出差无法安睡的夜晚。她喜欢极了你在挂断电话前对她说的那句“宝贝晚安。”你很少叫她宝贝，再加上那亲昵又柔软的语调，她躁动的心总能平静下来。

　　可她已经拥有了这个视频太久，久到她透过你的脸看见自己丑陋的欲望，久到她不配，久到不应该。

　　“确认删除？”

　　带着一种几近自虐的冷酷，她面无表情按下了确认键。

　　在这之后，沈清澜打开了保存录音的次级文件夹，戴上耳机，选中了一个打开。

　　你含糊又黏腻的哼唧声立刻从耳机里传出。她深吸口气闭上眼，握着鼠标的右手缓缓从桌上滑落，贴上自己的小腹，继而缓缓向下。

　　耳机里你的喘息声越发粗重。她仰头，双唇半张着，呼吸也短而急促起来。眉头却是紧紧锁着，像在抗拒这份又她亲手制造的，虚幻而不堪的慰藉。可她又不允许自己泄露出一点声音，仿佛哪怕泄露出一丝一毫都会打破这脆弱的幻境，让她跌回更加残酷的现实。

　　你呼唤的名字最后与她的高潮重叠。她的身体猛然绷紧，像张拉满的弓，随后是剧烈的，无法抑制的颤抖。她迅速扯下耳机，仿佛里面传来的你情动的声音此刻变成了灼人的火焰。

　　一切戛然而止。

　　房间里只剩下她自己粗重混乱的喘息，在此刻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和空洞。巨大的空虚感顿时如冷水从头浇下。在身体得到了生理性的释放之后，灵魂却坠入了更加虚无的深渊。

　　沈清澜维持着仰靠在椅子上的姿势，许久没有动弹，直到身体平息战栗，呼吸恢复平稳，才缓缓起身，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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